第271章
冷柒柒带了金辉的血书归来, 一进门看着刚止住了泪,双眼哭得红肿的雨墨,心下起疑, 不由盯睛多看了一会。
展昭避开雨墨的视线,微微揉着鼻子,因为货真价实的金印这会还揣在他的小包袱里。
蒋平在一旁只觉得待会可得好好安慰安慰这被吓坏的孩子。
冷柒柒面无表情,抬眸时已经对上颜查散看过来的视线,忙从怀里拿出血书, 双手捧着交到了颜查散面前。
“大人,他没有说别的,只当场写这封血书让属下交予你。”
那雪色丝帕上渗透的血迹刺目,雨墨惊慌的情绪已逐渐平复,厅内陷入一片死寂。
颜查散已经接过了帕子细细来看, 冷柒柒静静退到了一旁。
就在展昭和蒋平都发觉颜查散的手指都忍不住轻微颤抖时,他强吸了一口气, 将血书攥紧, 可还是没忍住一拳砸在了身旁的桌面上。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襄阳王竟荒唐至此, 挟持官员家眷, 任由手下官差迫害百姓。
展昭接了血书看罢, 发现金辉将言律钦一家惨案也叙述其间。
颜查散让展昭将血书送去给公孙策, 让暗卫护送言律钦携带血书归京面圣。
……
夜幕里, 一眼望不到头的襄阳城街道上, 只零碎的余留下几盏灯笼飘荡在夜风之中。
白玉堂看准守城士兵夜间巡防换岗的空隙,从城上俯冲下来,脚踢城墙使力,飞身落向几丈开外的葱郁古树上。
藏在林子里的骏马甩着马尾, 隐在城外树林里的一行黑衣人下了马。
“没追上,他先进城了。”
“咱们轻功要想完全不引人注意恐怕还是不行。”
“这白玉堂行事怎么如此焦躁,与当日圣上让我们调查的可完全对不上。”一人从稠如浓墨的夜林里露出身影,正是在锦程酒楼坐镇的万阙。
他走出来,盯着前方高阔的城墙微微皱眉,余下的黑衣暗卫立刻噤声分立两旁挺立。
然而回答他的是漫无边际的夜色与凉风。
万阙侧目看了眼左右两旁,这些人目寒冷光,站着纹丝不动,但同样也鸦雀无声。
他不禁幽幽叹了口气,当习惯了酒楼热闹喧嚣的日子,再带着这一群冷血木疙瘩似的老伙计们出来办正事,突然有种寂寥的感觉,仿佛满腔心事无人诉说一样。
万阙忍不住偷偷搓了搓手背,可能也被他自己心里的这种想法给惊到了,神色突然一凛,冷声下令:“原地休息,提高警惕,明日一早进城!”
……
入城后,白玉堂一路直奔记忆中襄阳城的驿馆。
那夜从包大人手上接过密旨看完后,白玉堂没再等皇上身边的暗卫,当白顺为他收拾好行囊后便孤身一人直接往襄阳来。
皇上此次派钦差出巡是为了吸引襄阳王的耳目。
白玉堂自己也没猜到这一世赵祯竟会如此重视襄阳这场风波,不仅明面上派出了颜查散作为钦差出巡,暗地里还让他领天子暗卫前来收集襄阳王造反的证据。
或许是同前世事情的发展多少有些出入,太尉迟勒倒卖军粮和军械物资一事引起轩然大波,当中牵扯人员甚广,让赵祯不得不对襄阳王的所作所为提高警惕。
白玉堂一路飞奔,迎面而来的风吹得他耳朵有些开始发凉。
除了风声,这一路安静的有些诡异,此时才至戌时,街上竟行人罕见。
他满心念着就快能见到猫儿的心绪像是突然被什么隔断,终于踏进襄阳城的喜悦心情也被周遭不同寻常的寂静所感染,心里头突然开始变得忐忑起来。
白玉堂不禁皱眉,这股不安到底来源于何处?
他快的分辨不出动作的身影在街旁陡然停下来,白玉堂咽了咽被风灌的干涩的喉咙,抬眸望去,他看见隐藏在远处苍茫夜色里的高楼亮着一对暗红的巨大灯笼,像一双阴沉的眼睛时刻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白玉堂开始有些背脊发寒,尾指忍不住颤抖,有些他努力逃避,不忍回想的片段飞快的在脑海一遍又一遍的闪过。
他在冲霄楼里看见了明目张胆的摆在金托盘里的盟单兰谱,只是下一刻势在必得的喜悦就被眼前的突变瞬间浇灭,他甚至还来不及思考,骤然沦陷的地板已经让他坠入深渊。
四面八方突然射过来了长箭,头顶铜网落下,千钧一发之际,他引以为傲的轻功在那一刻发挥到了极致。
他踩踏着凌厉破空而来的飞箭,狼狈不堪的攀上了深渊,不知何时划破的衣裳已经被血色浸红。
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胸口中了两箭,想抬手运功止血,却发现内息凝滞,像是中毒的征兆,可楼下的追兵已经追来,他瞥了眼窗外,发现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雷电交加,轰隆隆的雷声里,他听见了三哥和四哥痛心疾首的呼喊声。
那一刻的白玉堂想起了家人,想起了还在开封府的展昭。
他接旨临行出发来襄阳之际,应下了展昭的嘱咐,不擅自行动,不逞强行事,定会……平安归来……
雪昙浑身毛发都被夜风吹得像炸开了一般,它攀在白玉堂的肩头,盯着他侧脸幽幽问出声:“白五爷,怎么跑这么快,我头都快被风吹掉了……哎?你现在是迷路了吗?”
耳边的聒噪让白玉堂即刻回神,他抬腿,雪袍随风飘动,下一刻整个人似离弦之箭朝前冲了出去。
雪昙惊吓之余低头一口咬住白玉堂肩头的衣裳,才避免掉下来摔成肉泥。
……
今夜驿馆之中王朝和马汉加强了巡逻,任何人未能靠近钦差一行人居住的后院。
顺利调换出盟单兰谱的杜庭月此刻和陆嫔正坐在颜查散房中,展昭站在一旁翻看着盟单上的名字,内心百感交集。
六师兄真办成了,就这个东西,上一世害得玉堂身陷险境。
杜庭月和颜查散聊完,才笑着看向展昭:“九师弟,你们此行,白玉堂没有同来?”
陆嫔看了眼此刻没有易容,一张娃娃脸显得毫无攻击力的杜庭月,微微弯眼笑着也看向展昭。
展昭瞧瞧颜查散又看看蒋平,许是盟单兰谱到手,他俩此刻面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展昭被四双满含笑意的眼打量着,一时语塞,竟有些不知所措,莫名有点脸热。
他和玉堂还没达到如此形影不离的程度吧!
展昭如此想着,正想开口反驳,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一般,望向靠近后院院墙这一面的窗户。
菱形雕花的木格子窗,被时光渲染的雪白窗纸在房内烛火的映衬下如今已经有些泛黄。
“九师弟,怎么了?”杜庭月发现展昭转去别处的目光,一脸屏息凝神的模样,不禁轻问出声。
展昭眨眼,恍然如梦般回过神,见四人还看着自己,不禁摇头笑了笑。
这下他真的无法反驳之前六师兄的那句问话了。
“应该是我想多了。”展昭唇角微微扬起了笑容,眼中流转着温柔的波光。
可是,想念一个人,是一种无法克制的心事,他也不能例外。
时候不早,杜庭月还得恢复成灵月公子继续待在襄阳王身边,事情还没尘埃落定,他突然失踪也只会惹人怀疑。
陆嫔今夜便留在了驿馆,反正此刻驿馆上下都是自己人,之前的闲杂人等都被蒋平借着丢失重要物件的缘由给严加看管起来了。
雨墨带着陆嫔去别处院落歇息,蒋平和展昭也分别回了房。
一直在院子里走动的冷柒柒目光陡然一凛,突然看向展昭刚关上的房间大门。
屋内视野昏暗,回过头的展昭却清楚的看见了立在床边那个人的身影。
“玉……堂?”
展昭靠着背后紧闭的房门不敢眨眼,唯恐是自己眼花,或者是胡思乱想才产生的错觉。
“嗯。”白玉堂轻应着,含笑的语调微微上扬,见到展昭这一刻,他绷紧的精神和身体才彻底放松下来。
展昭盯着朝思暮想的这个人,这才意识到,原来方才真不是他多想。
白玉堂移步来到桌旁,漫不经心的点森*晚*整*理燃了桌上的一盏烛灯。
放下火折子后,他缓缓抬眸看向展昭,漾着温柔弧度的薄唇流露出绵软的笑意,潋滟的美眸映着展昭此刻脸上微顿的神情。
“猫儿,你打算一直站在那吗?”白玉堂心情愉悦,此刻嗓音分外清润好听,他取下腰间的画影随手放在桌上,而雪昙也早在他进屋之前就顺手丢进了院子里。
展昭眼中难掩酸涩,一句简单的猫儿就能让他像喝醉了酒一般,听着心头骤然滚烫。
白玉堂笑着展开了双臂,双眸注视着他,即使不言不语,也难掩欢喜。
展昭一步步走来,却先白玉堂一步将人拥入了怀里。
白玉堂微愣,因为展昭抱的太用力了,双臂箍得他很紧。
他安抚似的拍了拍展昭的后背,这才放下双手轻轻环抱住展昭的腰。
白玉堂觉得对方这些时日瘦了,可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抱住他的人就放松了双臂,下一刻已经扣住他一双手腕拽下来,双眸黑亮如星,一副准备问责发难的样子。
白玉堂心头顿时就是一跳,果不其然就听展昭难掩怒火的一句质问:“白玉堂,我不是让你在汴京老实呆着吗?”
白五爷顶天立地,他不怕。
“猫儿,不是爷不老实,而是圣命难违。”白玉堂昂首挺胸不过一瞬,马上笑着从怀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那一小卷明黄色的圣旨,开始自证清白。
院子里,冷柒柒看着展昭房内朦胧的光亮,一脸满意的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
第272章
展昭看着白玉堂丝毫不心虚的模样, 有些怀疑的眯眼瞥着他,然后十分认真的将白玉堂递过来的圣旨展开一路看下来。
白玉堂睁大了眼睛,在一旁表情丰富的夸张做戏:“猫儿, 你竟然真不相信我?”
展昭看完若有所思,沉默的将圣旨重新收好。
白玉堂还在一旁喋喋不休,似是兴奋过度,要把展昭不在的这段时日里的牢骚都倾诉出来一样。
展昭终于有了动静,感觉耳朵有些痒, 他神色复杂的盯着白玉堂看了好一会,严重怀疑是不是襄阳王那边知情的人谁易容成了白玉堂的模样,特意来扰乱他心绪。
“猫儿……”今夜如愿见到展大人的白五爷很是愉悦,他这心情一好,人自然就飘了些。
展昭不耐烦了, 一把将圣旨拍在白玉堂怀里,揪着眉头瞅他:“歇会, 这样累不累?”
白玉堂安静了片刻, 忽然暧昧的凑近展昭, 用欠揍的口吻道:“猫儿, 你不在, 爷这精力可没处使……又怎会累着?”
被搂住腰的展南侠忍不住磨牙, 不在又想念, 现在人就在眼前, 不知怎么他又总想动手给对方松松筋骨。
展昭暗叹:好好一个人, 这张嘴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说出来的话怎么就这么不着调呢?
心上人近在咫尺,展昭心思纷乱,却安静仔细地打量着白玉堂。
眼前人仍是一身白衣不假, 可高束的发已微微松落,有几抹散在两边耳畔,凌乱的发丝昭示出他一路来风尘仆仆的辛劳。
展昭本被白玉堂不着调的话逼得哑口无言,这会竟然又心疼起人来。
他勾住白玉堂的手,似叹息一般轻声道:“可你不在身边的这些日子,我累了……”
便是在白玉堂面前,展昭也甚少会轻易流露出软弱,需要人依靠的一面。
见此,白玉堂神情微顿,突然意识到什么,反手扣住展昭的手腕,黑亮锐利的眼眸盯紧了展昭,沉声问:“你……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受伤了?”
展昭看着他满含担忧的眼,看着他这张即使染上疲倦,但被烛光照亮依然显得俊美张扬的脸,缓缓摇头,闭上了眼睛。
他来到襄阳这段时日没有踏实的睡过一个好觉,真的已经身心俱疲。
展昭将脑袋靠在白玉堂肩膀上,弯唇无声笑了笑。
白玉堂耐心等待不敢出声,只能用力回拥着他。
许久展昭才说:“什么事都没有,这段时日出奇的平静,钦差金印我也每日随身带着。”
定不会像前世那般被襄阳王的人盗走了金印,他还顺便连同王朝几人演了场戏,将驿馆里襄阳王的眼线也名正言顺地扣押下了。
如吃了一颗定心丸,白玉堂听着耳畔这温润的嗓音,才彻底静下心来。
他微微侧首,看见的便是展昭依着自己肩膀闭目养神,十分清俊且毫无防备的一张脸,而他面上确实只是有些倦怠,并没有其他异样。
只要猫儿无恙,便一切都好。
白玉堂如此想着,视线不经意下滑,目光锁住的是对方光结的脖颈,而交叠的衣襟内,是这具身躯,白玉堂隔着衣物不能感受完全的热度
窗外漆黑沉寂,屋内昏暗的烛火忽明忽暗,白玉堂突然觉得,自己眼下所想之事,也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毕竟久别胜新婚啊……
翌日,柔软的光亮透窗而入。
被褥里,两人舒心相拥,软枕上墨发交叠缠绕,展昭在恍若隔世的宁静之中恢复了意识,找到了自己的思绪,也感觉到那久违的,只有白玉堂能带给他酸胀。
身旁那人应早就醒了,展昭能感觉到自己发丝微动,正被人卷着玩弄。
展昭额头紧绷,瞬间睁开了眼睛,甚至都没看清楚清晨白玉堂的面容,下意识便要揭竿而起。
白玉堂动作却更迅速,当即四肢并用,将不受控制的展昭重新压在了床上,又扯过掀掉的被褥把人团团盖住。
展昭面红耳赤,是的,他未着一缕,都一夜了,白玉堂竟然还没帮他把衣服重新穿上,简直丧心病狂!
可展昭的呵斥声还没冲破喉咙爆发出来,门外突然响起了清脆的击门声。
“展大人?”雨墨奉颜查散的命令前来询问,因为依照惯例,他们每天早上都会齐聚在饭厅,然后用早饭后会商定好今日一天的行程,或者后面要对付襄阳王的行事计划。
展昭没忍住,浑身就是一激灵,摆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白玉堂把人往怀里抱紧了,小声道:“时候不早了,你把人打发走,五爷马上伺候你起床更衣。”
展昭双目怒睁,想直接一巴掌把白玉堂拍回汴京去。
白玉堂不慌不忙看着,瞧着展昭眼下紧张怕被人撞破的模样却心生欢喜的很。
虽然这一遭让猫儿受累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对方确实是踏实的一觉睡到天明,此刻的面容因为羞怒也透着红润明媚的神色。
展昭努力冷静,平复心绪,嗓音平缓的对门外的人道:“雨墨,我等会就来。”
雨墨听展昭出声也就放心了,立即离开回前院复命。
白玉堂在一旁偷着笑,眼见展昭好不容易松缓下来的眉眼又有发怒的趋势,他飞快的凑过去,在展昭脸颊边迅速地落下一记清脆作响的吻,心满意足的从床边一跃落地。
入秋已有一段时日,襄阳的气温明显的逐渐转凉。
可白玉堂发现展昭随身带来的衣物,如今穿在身上都会觉得有些单薄了,而展昭行事简单,拢共也没带几身衣服过来。
白玉堂从展昭包袱里随手拿出一身衣服,一边暗叹:自己不在身边可真不行,堂堂展南侠走南闯北的,居然这样不会过日子!
任由谁想破脑袋也想像不出来,曾经孤傲矜绝的白五爷如今竟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展昭冷着张红润的脸,破罐子破摔了,任由白玉堂替他更衣束发。
收拾妥帖一番后,白玉堂将玉佩仔细地挂在展昭腰侧,然后抬手重新抚平对方的腰带,勉强满意的点点头。
白玉堂道:“衣服薄了些,待会去铺子里买两身新的。”
“哪里薄了。”展昭眼神奇怪的看着他,“你当咱们来襄阳是游玩的呢?”
许是这样的说教白玉堂自己都听习惯了,他也不反驳,只笑着心想:晚点他出门自己买回来就是,反正猫儿穿衣的尺寸他都清清楚楚。
两人出门,一道去饭厅与众人见面,结果半路上就遇见了带队巡逻的王朝。
王朝用力眨了几下眼,以为眼花了,可对方是白五爷,这么耀眼夺目的一个人,他不至于眼花成这样。
王朝视线往两人来时的方向一扫而过,突然意识到二人一起从房间出来的可能性极大,不由抿了抿唇淡笑。
难怪展大哥今日一早破天荒起晚了……
王朝虽然很好奇白玉堂的到来,但是走到两人面前还是十分克制冷静,他冲白玉堂点头一笑,再平静不过的打着招呼:“白五爷,展大哥,早。”
似乎认为白玉堂会在襄阳出现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展昭也弄不清,他觉得大部分原因应该是自己心理在作祟,否则怎么会不好意思去直视王朝此刻看自己的目光。
王朝如常带人巡视驿馆安全,展昭和白玉堂则直径到了前院。
饭厅外,晨风凉爽,冷柒柒黑衣黑发,面无表情,双手抱着一柄足足有从她腰部到头顶高,用黑布条裹着利刃的长剑。
当见到白玉堂和展昭同时出现时,她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脸上飞快的闪过一副果然如此的清悦神态。
雨墨就候在门边,看见白玉堂那一刻又惊又喜,攥拳捶着掌心,四顾恍恍之际终于想起要做什么,立即探头往厅内高兴道:“大人,蒋四爷,五爷来了!”
颜查散微愣,眉宇间还透着疑惑,忙不迭开口:“谁?”
陆嫔也抬起了头。
蒋平倒是听清楚了,立即起身欲往外走,才踏出一步又回过头来看着颜查散:“我就说老五没那么听话,会老实在开封府待着吧?”
颜查散笑着听完,视线已经落在了门边。
白玉堂不疾不徐地轻轻咳嗽了两声,缓缓开口:“四哥,你背后说人也不小声点。”
蒋平回过头来,捏着一抹小胡须笑着,瞧着白玉堂和展昭揶揄道:“老五,你又是何时进的襄阳城啊?”
展昭眼皮子一跳,心说今早就应该把人轰出驿馆去。
白玉堂不留痕迹的用视线警视了自家四哥一眼,和展昭进门向颜查散拱手行礼,又齐声冲陆嫔唤了句三师姐。
五人没多闲聊,白玉堂已向颜查散和蒋平道明来意,圣上虽未多言,但他们想此行顺利,一明一暗必须得相互配合。
听四哥说了金辉太守一家的事,白玉堂也没想到这一世还有这一遭突变,等暗卫护送言律钦携带奏明襄阳王作恶的血书顺利归京,圣上自当下旨论罪为民除害。
他自然更没料想到六师兄易容术如此精湛,竟混进了襄阳王府中,还颇受襄阳王青睐。
正事谈论过罢,陆嫔很好奇的问:“白玉堂,你让人想方设法送进冲霄楼里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何物?”
第273章
展昭闻声微微抬眼, 瞧着面前的两人,疑惑道:“什么东西?”
陆嫔神色突然有些讶异,许是没想到自家师弟竟然对此事毫不知情, 她正想着这事没什么不能说,欲要张嘴时,白玉堂自己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同展昭说清楚了。
一旁的颜查散和蒋平两个听众知道后也有些吃惊,颜查散不解地问:“老五,你又是如何知道襄阳王有不臣之心的?”
否则哪有这样一番瞒天过海的计划。
“这冲霄楼我们也是来了襄阳后才知晓的, 老五,你人还在汴京,是何时开始布的局?”蒋平轻咬摇羽扇,微微思索着:“还用上了萧蹊南的商队,除了昭弟那位叫杜庭月的师兄外, 没想到襄阳王身边还有咱们志同道合的朋友。”
展昭和白玉堂自是不能对他们说重生这种荒诞无稽之谈,面对颜查散和蒋平疑惑的目光, 展昭只得镇定的垂眸喝茶。
白玉堂笑了两声, 说:“自然都是爷曾经闯荡江湖时结交的好友, 他们岂会为襄阳王卖命, 不过是顺势而为便留在这里当起了内应。”
至于是哪些人, 聪明的自然不会再继续开口多问, 也是为了保障他们的安全。
颜查散微微点头, “五弟, 幸好襄阳王没能将盟单顺利藏进冲霄楼, 否则到时候你这楼一炸,咱们去哪里找与之结盟的人员名单。”
“盟单?”白玉堂下意识便皱紧了眉头,好一会脸上的神情才恢复如初,平静问:“大人在襄阳可是已经查探出什么?”
展昭抬眼, 这才反应过来,昨夜当真是被人折腾糊涂了,居然忘记了件大事没同玉堂说!
金印被展昭带在身边,而从昨天杜庭月送来的盟单兰谱,几人传阅一番后便一直由颜查散贴身保管。
白玉堂便睁眼看着颜查散从怀中掏出他前世赔上一条命才拿到的盟单兰谱,递到了自己面前。
“……”白玉堂头涨眼花,一时哑然。
这本靛蓝作底描兰花金绘的盟单将白玉堂前世在襄阳的所有回忆勾出来,他神色突然冷得吓人,落在膝上的拳头死死攥紧,耳边鬓发之间竟悄然渗出了点点冷汗。
展昭见白玉堂能平静的踏入襄阳,所以没料想到他看见盟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像是瞧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蒋平眼眸微眯,神色凝重。
展昭飞快的接过盟单放在一旁,已顾不得众人在场,马上握住了白玉堂的手,喊了句:“玉堂?”
白玉堂咬紧牙关,不觉唇已泛白,他听见展昭的声音,茫然侧首望来时,被展昭握住的手却开始瑟瑟发抖。
那是藏于白玉堂内心深处,他避无可避的惧念。
倘若他不傲然行事,便不会贸然进冲霄楼涉险。
又倘若他进冲霄楼后处处谨慎,看见盟单那一刻不掉以轻心便不会误触机关。
他如若没有身负重伤,展昭便不会为他走最后那一步,偷偷与他互换命格后心甘情愿赴死。
“猫儿……”白玉堂紧抿的薄唇有些发凉,他看着展昭,这张他前世牵肠挂肚了几十年的面容,这个让他满腔心酸苦楚只能往肚里咽的人。
展昭心疼地看着他,眼神之中尽是不忍,低声应道:“玉堂,我在。”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白玉堂这一生畏惧的是什么了。
颜查散不明缘由,只能在一旁束手无措,“五弟,你……”
展昭扶着白玉堂起身,神色自若地看向颜查散和蒋平,“玉堂来襄阳这一路奔波辛劳,大人,四哥,容我先带他回房休息。”
颜查散看看蒋平,展昭这时已重新将盟单递过去给他收好。
蒋平眉头深皱,看着二人相携离去,直至背影消失,立即对颜查散拱手,谨慎道:“大人,五弟看上去不太对劲,我想,今日还是将公孙先生接过来为妙。”
颜查散觉得蒋平没说错,示意冷柒柒去接人,冷柒柒领了命,转身出门飞身离去。
风清云淡,转晴的天光落在道上两旁漱漱作响的林叶间,却比以往叫人觉得黯淡三分。
一路沉寂无声,在两人踏进后院的那一刻,白玉堂突然驻足停了下来。
“猫儿,你定然问过四哥,我携三宝归岛那日曾与他一战溺水晕过去。”
展昭安静的站在他身边听着,这是白玉堂第一次自己提及这事。
“后来就有了我们过往的记忆。”白玉堂继续说。
院口的月亮门前,风吹动两人身上的衣摆,展昭神色松动,眉眼疏朗,似也是想去了从前。
沉静许久,只听见两人同时开口。
“你……”
“你……”
两人双眸视线接触的刹那,展昭清楚的看见白玉堂眼中的难受。
秋风瑟瑟,展昭轻轻叹了口气,垂眸将白玉堂的手牵过来握在掌心,他缓缓抬眼,温润如玉的面容上一点点露出了笑意。
但这笑容竟让白玉堂莫名觉得很心疼。
寂寥的庭院里,他听见展昭说:“前尘已逝,玉堂不能再被往事绊住了。”
白玉堂微愣地看着他,缓缓抿唇:“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控制不住自己。”
这声含着叹息的回答包含了白玉堂太多的心思。
原来不单单是他牵挂着猫儿,他自己的一举一动一点心思也会被对方洞悉。
白玉堂伸手把展昭带入怀里拥紧,唇畔露出一抹苦笑,这一世的自己竟然变得如此胆小了。
展昭轻轻拍着白玉堂后背,任由对方抱了好一会才忍不住开口,“好了,你不看看这是何处,还搂着……”
白玉堂不舍得一般缓缓将人松开,他笑着去看展昭,总算问起了正事:“方才那盟单是怎么一回事?”
“你还问我。”展昭睁大了眼睛,眼眸乌黑明亮,说话的声音却逐渐转低:“你怎么没跟我说过,让章逑和六师兄一起帮你将炸药运进冲霄楼的事?”
白玉堂顿悟:“那盟单也是他俩得手的?”
展昭不语,故意眯着眼,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微微点头。
白玉堂这下心里当真是复杂得很,等反应过来赶紧同展昭解释炸药一事。
“猫儿,炸药是让二哥在筠州余庆县准备的,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你跟我一样。”白玉堂心想自己那会连人都没追到手,只想着未雨绸缪一番先,免得日后两人都需要涉险。
“至于把炸药送进冲霄楼一事……章逑是我早就安排在襄阳王身边的人,三师姐随萧家商队来后,我想在让她帮忙联系上章逑,将东西送到他手中即可。”
白玉堂之前阴霾的脸色已不复存在,他微掀薄唇,凤眸含光,笑起来神采飞扬,靠近展昭道:“不过还是猫儿你厉害,六师兄的易容术也出神入化,竟深得襄阳王信任至此,否则这一番谋划怎能如此顺利。”
展昭见他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心下觉得好笑,也是忍俊不禁,心头阴霾逐渐一扫而空。
二人执手在院子里轻声谈事,也没真要回房。
“皇上可是委派你一人前来?盟单还是先送回汴京秘密上呈给皇上为好。可惜言律钦已经携血书先行一步回京了。”展昭问了句,他看过里面的名单,可还有朝廷几位官员的名字。
白玉堂就怕这送盟单回京的任务到时候展昭让自己去,连忙老实交代:“皇上派了一队暗卫与我随行,只是……我太想快点见到你,将他们抛后面了。”
展昭轻抿的唇角掩去了一抹让人不易察觉的愉悦,随后才认真问他:“天子暗卫?”
白玉堂眨眼,无比听话的点头。
“等见着人,再由颜大人安排吧。”展昭话音刚落,院外道上便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蒋平火急火燎的赶来,还没等白玉堂和展昭开口,对方已经沉声道:“老五,昭弟,出大事了。”
展昭和白玉堂相视一看,面色逐渐凝重,他俩自是清楚四哥可不是轻易失态的人。
颜查散和雨墨好一会后才赶来,同样面露焦急之色。
冷柒柒方才去酒楼,发现那里已不见公孙怀佩师徒以及徐庆的踪影,就连留在那里保护三人的两名影卫也不知所踪。
冷柒柒飞快地赶回来传信,已觉天崩地裂,王爷若是知道了,她好日子就到头了!
得知公孙先生一行人失踪后,展昭偷偷紧了紧拳头,好不容易平复下心绪,立马问蒋平:“当时酒楼里就一点动静都没有?可问过掌柜和店小二了?”
好几个人呢,还留了庞统的两个影卫在,三哥武功也不俗,公孙先生和老前辈更不是束手就擒之辈,怎会悄无声息就不见的?
颜查散被雨墨扶着,眼下这颗心可比发现杀手闯进府还叫他来得慌。
“柒柒姑娘方才发现公孙先生不见已经乱了分寸,只想着第一时间回来禀报,眼下已经折回去提人前来问话了。”颜查散说。
蒋平接道:“陆姑娘刚走的时候也说,让我们做好最坏的打算,不排除是襄阳王的人将他们都带走了。”
白玉堂拢眉,他一直没出声,怕的就是这种结果。
他瞧着展昭侧脸看了一会,突然道:“三师姐应该已经想办法去联系六师兄打听情况了,咱们耐心等等吧。”
展昭回头去看他,嘴唇微动,心头突然涌上一种无法逃离的宿命感——
作者有话说:可收藏养肥,谢谢看文
第274章
襄阳王府。
章逑看着雷无常的手下押送了几人回来。当中一人身形削瘦, 模样斯文俊秀,似乎曾在开封府有过一面之缘。
章逑心中微衬,按着腰间的佩剑已经走到了负责将公孙策一行人押送回来的领头黑衣护卫面前。
虽然雷无常与章逑互不来往, 但眼前这黑衣人不敢不停步。他立即垂眼,拱手行礼道:“章统领。”
章逑目光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后边被若干名黑衣护卫带回来的三人。
徐庆如今已经受了伤,胳膊上的血迹渗透了衣袖,发髻胡乱散在耳旁不说还被人五花大绑着,许是来路骂了不少刺耳的话, 嘴也被堵上了,只能愤恨地怒瞪着一双眼睛,与旁边的公孙师徒两人比起来,显得尤为狼狈。
“怎么回事?雷无常没和你们说最近的行事规矩?”章逑不由皱眉,面容冷峻的看着他们说。
冷锐的视线让站在章逑面前的黑衣护卫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 他小心的抬头笑了笑,降低声道:“这三人是雷大人在酒楼所擒获, 另有两人武功很好, 若不是咱们人多用了调虎离山之计, 一时半会不易拿住。”
许是有意想讨好章逑, 这人说罢将嗓音压得更低, 补充了一句道:“他们也是从汴京来的。”
章逑听完, 眸中寒光一掠而过, 视线在公孙策脸上停留了片刻, 才瞥着面前的人冷笑道:“雷大人真是会替王爷分忧啊。”
这领头的黑衣护卫不敢接话, 生怕说错什么了,立即低头行礼,与后面的兄弟一起押送着公孙策三人迅速离开。
冷柒柒在酒楼问了当时目睹公孙先生一行人被襄阳王手下带走的酒楼掌柜,回来时发现屋内一群人看着她, 不由顿了顿,才咽了下嗓子道:“先生被带走时,有人给掌柜的留了句话。”
满室阒然无声,冷柒柒抿唇握紧了手中的剑,继而严肃冷声开口:“暂请公孙先生去王府做客。”
颜查散握拳大怒:“简直嚣张至极!”
听完冷柒柒的话,展昭不安的心这下更悬了。
陆嫔是入夜后才翻墙回的驿馆,她回来时,上午出去的白玉堂至今未归。
前厅内,冷柒柒坐在最靠近厅门的一座靠椅上,交叠的双手支着一柄黑布条裹紧的长剑,秀丽中透着英气的脸上布满阴郁,这会周身还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
展昭、蒋平分坐在厅内两侧,颜查散接过雨墨送进来的热茶,这会心里还没能安宁,自然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雨墨见自家大人一言不发地将茶盏放置一边的桌上,本想安慰几句,可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安静的退了出去。
颜查散偏头看向展昭:“五弟上午便出去了,怎还未归来?”
展昭心神不宁的抬头,张了张嘴,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思绪。
“大人……”展昭起身,勉强道:“我们再等一等吧。”
公孙师徒还有徐庆三人被抓进襄阳王府,本就让展昭等人犹如架在火上烤灼一般,而白玉堂外出一去便是四个时辰,更让展昭此刻焦心不已。
可即使这会心里惶惶如热锅上的蚂蚁,展昭仍然没有显露出一丝半分,免得影响到了其他人。
陆嫔摘了脸上蒙面用的黑巾随手塞进怀里,进厅后立在中央朝颜查散拱手行了一礼。
“大人,我联络到六师弟,他让我将此物交给你们,或许后面能用得上。”陆嫔说罢,低头从袖口夹层中取出一张折叠过两次的图纸奉上。
颜查散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手已经将拿过来的东西慢慢展开,他看完后面上微惊,猜测道:“这难道是……”
颜查散立即拿开茶盏,把图纸小心地铺在桌上,示意其他人都过来看。
蒋平和展昭还有冷柒柒不约而同起身走过去,低头围在桌前。
桌上摊开的是一副详细的王府布局图,甚至连守卫兵力都写的一清二楚。
陆嫔淡淡的嗓音在他们身后响起:“这是襄阳王府的地图,上面圈起来的院子就是扣住公孙先生他们住的地方。”
冷柒柒如霜染的眸子突然淬起了光亮,手上宝剑倏地一提,就想夺门而出去救人。白日里若不是蒋平劝着,展昭又在一旁盯着她,她早就孤身一人直奔襄阳王府去了。
蒋平听见动静,头疼的看过去:“柒柒姑娘,冷静,若无万全之法,贸然惊动了对方,只会害了公孙先生。”
“我……”冷柒柒理直气壮不起来,她跟着庞统刀山火海都闯过,自是不怕这些,可如果不小心惹先生遭难,她就是死了,也会被将军扒出来抽尸。
展昭出声安抚:“我们定要救回先生的。”他们此行大意,忘了这里是襄阳王的地盘,城内必定眼线众多。
冷柒柒听着,一声不吭又回到椅子前坐下来,展昭是负责保护钦差大人的安危,而公孙先生与他同是开封府的人,眼下发生这样的事,想必心里更不好受。
想清楚这一点,冷柒柒就不敢擅自行动了。
厅内重归于平静,白玉堂就是在这样压抑无声的氛围下抬步跨进门来的。
颜查散抬头去看见他,才发现外面已经月上中天,这会即使大伙都睡不着也得散了,各自回屋歇息。
展昭问颜查散要了图纸拿过来叠起收好,直径陪颜大人出门回院。
颜查散偷偷瞧了身侧的展昭一眼,又看向投来目光看他俩的白玉堂,立即挺直腰背目视前方离开。
蒋平提着羽毛扇拍了拍白玉堂,语重心长道:“你呀,回来晚了,老实交代去吧。”
冷柒柒默然起身,对谁都一副深仇苦恨的模样,蒋平出门之际给陆嫔使眼色,让她今夜看着人别冲动才缓步离开。
月色下薄雾如烟轻悠。
白玉堂心情复杂的推门进屋,先回来的展昭未点灯,人已经躺床上歇下了。
透窗的月色似雪夜莹芒,白玉堂站在桌前手已经摸到了火折子,轻唤了句展昭却没等到人出声回应,当即转念一想,悄然放下火折子,摸索似地踱步走向床边。
本该静谧的黑夜,窗外却无端起了大风,临秋还未凋落的树叶在枝头被风吹得漱漱作响。
展昭仰躺在床边,双手枕着后脑勺,虽然他此刻心情不佳,但不妨碍他安静看着白五爷装瞎……
然后本已经顺利来到床边的白玉堂被展大人“乱踢”的靴子撂倒,直接扑到了展昭身上。
“……咳咳。”美人入怀,展昭大脑宕机一瞬间,他猜到了事情发展,但没想到这白耗子脸皮厚到真敢这样!
展昭抓着人肩膀用力想把人掀翻,但是白玉堂一双铁臂箍紧了他的腰身,一通劲使出来,对方完全没动!
白玉堂居然连内力都用上了!
展昭有些累的散了劲,方才萦绕在心头的不愉被这一通胡闹莫名散的无影无踪。
他伸手摸到白玉堂的头发,揪了一把,声音染上了一点无可奈何的喜悦:“起来,你以为你很轻?”
白玉堂笑着抬起身,在床边坐下,展昭顺势睡到了床里,白玉堂褪去外袍直接挂在床头,回身便立即将人重新压住。
展昭欣然接受白玉堂低头落在唇边的一吻,却先一步抓住对方欲探进衣裳里的手指。
“别闹,昨晚还没折腾够?”展昭今夜只想好好睡一觉,玉堂在身边他能更安心,睡得更舒服,明日才能与他们好好商量营救公孙先生的计划。
展昭无法开口对白玉堂说,从他上午出门自己等到午后还未见人归,精神就紧张的如同一根绷紧的弦。
此刻彻底松懈下来,展昭便开始有点泛困,意思也有些散乱。
白玉堂轻轻揉着他的头发,小声道:“我回来晚了,四哥让我跟你老实交代清楚。”
展昭懒懒睁开的眼睛找不到焦距,两人额头紧贴,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
“让你担心了。”放下身段的白五爷嗓音温柔好听的像是在引诱人。
展昭心弦被一点点撩拨着,莫名又觉得有些酸涩,玉堂这样温情的样子,就像他那次一去不复返,而此刻,在故技重施一样。
糟糕透了。展昭头疼的想,索性闭上眼睛嘴硬道:“玉堂武艺高强,展某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白玉堂拧眉,凤眸微眯看着像是睡着的人好一会,忽然起身坐在展昭身边,说:“万阙等人已经顺利入城,我已与他碰面,盟单可交给他派人送回汴京。”
“你呢?”展昭倏的睁开眼,森*晚*整*理“圣上让你带暗卫一起来,而如今拿到盟单,证据已经到手,你……”
展昭想说,你可以不用留下,直接回京复命,但他怕戳痛白玉堂的心。
白玉堂突然陷入了沉默,他完全明白展昭的意思。
“猫儿,现在炸毁冲霄楼只是一把火的问题,你还担心什么?”
展昭不知何时握紧了拳头,指甲刺痛了掌心,他忘不了今日突然涌上心头的那种感觉,他觉得自己和玉堂已被既定的命运圈中,无法逃离原本的人生。
“玉堂,你心里明明清楚的。”展昭叹息一声缓和了语气,“这一世变数太多,如今公孙先生和三哥都被襄阳王的人带走,而师姐送来的王府地图,无一不是……将我们改变的一切又绕到了原点。”
可谁人知他们曾经阴阳两隔的绝望。
当初他们要破的是危机重重的冲霄楼,与如今困扰他们的襄阳王府如出一辙。
“让我留下,与你同进同退,即使……”白玉堂俯身揽住展昭,昏暗中的笑容隐约有泪光莹动,“又有何惧?”
“同进同退啊。”展昭紧紧抿唇把白玉堂往怀里抱紧后闭上了眼。
同进同退,倘若真天意不可违……——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文。
第275章
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白玉堂上一世秉承展昭的遗志守在开封府直到包大人告老还乡, 之后便如同在世游魂依靠着展昭的画像,还有他们之间曾经的回忆了此余生。
他被展昭留在了清风明月里,也被展昭亲手推进了冰寒刺骨的暴风雪中, 没有回头路可走。
而与白玉堂互换命格,甘愿替白玉堂赴死的展昭从未后悔过当初他所做的这个抉择。
只是展昭没想到人死后真的有魂魄,他被鬼差勾魂带到了地府,不愿喝孟婆汤,也不肯过奈何桥。
他舍不得白玉堂。他宁愿躲在忘川河畔阴寒的彼岸花间, 即使到头来魂魄日渐虚弱,最后可能从此会在世间消失,他也想最后再见白玉堂一面,在阴曹地府等他百年……
夜风牵动枝叶在半空中如鬼魅招摇。
从后厨吃饱喝足的雪昙进了院子,它踱步而来跳上窗, 透过窗户细缝,借着洒落的月色, 看见那此生相守一世便无憾无悔的两人, 琥珀色的双瞳渐渐变得幽黑透亮。
老祖宗说, 它还差一劫, 且与白玉堂和展昭相关, 所以除了贪嘴觅食之外, 雪昙不会轻易离得太远。
而此时的幽冥地府内, 阎罗王合上生死簿, 召来了孟判官和孟婆, 问道:“赌约进行的如何了?”
孟判官看向孟婆,孟婆想起不久前透过纤世镜看到的人间景象,红唇上扬,轻轻一笑, 对阎罗王回道:“想必胜负,即将分晓。”
阎罗王浓眉阔目,端坐于上方,幽幽开口:“人间万万年,可凡人不足百岁,遑论贪生怕死之徒众多,即便他白玉堂不是,但多经历一世,总该懂得惜命了。”
地府内昏暗的环境让台下的孟婆也猜不透他刺此刻的心思。
她想反驳一句,却听身边的孟判官笑了笑,“那咱们就等着看结果吧。”
……
襄阳王谋反,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都牵扯甚广,也有好几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名字出现在盟单之上。
万阙独自一人在驿馆出现,在房内见过了颜查散。
颜查散和展昭几人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将盟单交给万阙快马加鞭送回汴京。
颜查散又修书一封,说明了这边的情况,襄阳府郢州云湘县有襄阳王叛军驻扎,其中公孙先生被掳自然也不敢隐瞒。
就在万阙离开襄阳城的这夜,驿馆来了一拨不速之客。
雨墨抱着雪昙离开厨房,王朝刚领着一小队护卫巡查经过。
夜色遮蔽,只听见一行人整齐划一的步伐声,雨墨在晕沉沉的树影下站了会,突然听见这一墙之隔的院墙外面响起了几道清晰入耳的喵叫声。
还在回味美味的雪昙就是在这时挣脱了雨墨的怀抱,四肢狂奔,一溜烟蹿进了前院。
后面的雨墨大惊失色,赶紧追上去,他自己揽了这喂猫的差事,若是白五爷的猫不见了,他可就犯大错了!
这会厅内,几人都未散去。
冷柒柒老实沉默了几日,觉得坐以待毙不是办法,便是皇上派了人来围剿叛王,他们还是得先将公孙先生等人营救出来方可拿人。
陆嫔看向颜查散:“我不是官府中人,不如明日由我先去王府内一探究竟?即使被发现,也还有其他说辞。”
蒋平觉得可行,他目光不经意划过那并肩而坐的两人,却发现展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白玉堂眼中泛着凌厉的光芒,眉头微微紧蹙,脸上显得有几分心浮气躁。
蒋平一双细小的眼睛里乌黑明亮的眼眸微微一转,挑眉后开口问:“五弟,你觉得呢?”
白玉堂先是一愣,随即看了展昭一眼,在心里腾升起的浮躁又慢慢消散了一些,轻声道:“我还未曾露面,师姐若要去,看我行不行?”
破天荒头一遭,他白玉堂说话第一次这么谦虚委婉。
展昭眉眼微凉,没出声。
冷柒柒却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再加我一个,如果可行,明日我们仨就能将先生接出来。”
陆嫔听她如此说,只是笑而不语,没直接打击她。
若是不够清楚王府地形和护卫巡逻经过的时间,襄阳王府可能也只是比龙潭虎穴好一点,毕竟里面除了王府的护卫之外,还有那么多已经向襄阳王投诚的江湖人士,不可掉以轻心。
被发现事小,若是打草惊蛇,反而连累了公孙先生他们。
雪昙突然出现,后面现身的雨墨一脸歉意,自知打扰了大人他们正在谈论的正事。
白玉堂却在这一刻神色凝重起来,展昭将目光转向已经被白玉堂伸手揽入臂弯的雪昙,微顿了顿,问:“发生了何事?”
雨墨以为展昭在询问他,正准备开口说许是晚上猫受到了惊吓,就听白玉堂幽幽说了句:“今夜有人闯府。”
陆嫔瞬间摸到了腰间的鞭子,冷柒柒也是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展昭抬手捞过方桌上的巨阙,起身往门口走,“雨墨进来,你们一切如常,我去外面看看。”
冷柒柒便不说话了,蒋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的光亮,也把目光落在门外的夜色里。
颜查散心里有些忐忑,还是面不改色的靠在椅子上端坐,随便起了个话题。
白玉堂知道这会人还没来,似笑非笑地看向冷柒柒:“你心里不是憋着气吗,待会进来的,可一个都别放走。”
冷柒柒闻言,本就没有表情的脸上骤然如染霜雪,提着宝剑起身,一言不发夺门而出去找展昭。
白玉堂低头暗想,若是依据上一世,襄阳王派人深夜而来是为了钦差金印,而金印如今被展昭贴身安置,不会丢失,可今夜而来的人,他定然会叫他们有来无回。
他重来一世,是更加的惜命没错,也不再吝啬对身边的人和颜悦色些,可不代表他就变得心慈手软了。
夜色下的驿馆只安静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白玉堂出门后未过多久,颜查散就听见了外面刀剑相接,铿锵作响的打斗声。
雨墨有些紧张的站在颜查散身旁,雪昙被白玉堂放在桌上后懒洋洋的趴下了前肢,雨墨又将它抱了起来,听见外面凌乱的脚步声和打斗声不敢眨眼的盯着前厅门口。
灯笼的光亮在广阔的夜间显得尤为昏暗,漆黑的厅门外好像蛰伏着一只张开獠牙的巨兽。
突然,一个黑衣人不知被谁从远处直接踹到了大门外。
他脸上蒙面的黑巾掉落在地,抬头时猛的对上光线明亮的厅内几人的视线,凝滞了片刻,惊诧之余抓住摔在面前的利剑立即一跃而起,可惜气势不足,之前身上挨的那一脚让他跳起身后直接猛吐了一口血。
等恍过神来,陆嫔的长鞭已经甩到了他面前。
展昭负责驿馆后院,冷柒柒负责前院,白玉堂则负责捕捉闻风逃跑的漏网之鱼。
闻声而来的马汉就看见今夜负责巡逻的王朝带着护卫已经绑了两个人往前厅而来。
而厅门外的院子里,地上已经横着四具尸体,均丧命于冷柒柒剑下。
那被陆嫔的鞭子捆住的男人心有余悸地看着冷柒柒的身影,宛若看见了一尊煞神。
他又警惕的偏头看了眼陆嫔,心想这年头的姑娘都这么能打吗?
这会没人再去惦记白玉堂怎么知道今夜有人会持剑闯进驿馆,蒋平和颜查散逮着余下的活口立即原地审问。
这一大动干戈,护卫都点燃了火把,挨个着角落将驿馆再次巡视了个遍,好在没发现其他贼人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