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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之即来,挥之不去

——一则小说的自动性

从前,有一个叫翠环的妓女,年方十五六岁,瓜子脸儿。她和她的“姊姊”——十七八岁鸭蛋脸儿的翠花——都有一身雪白的皮肤,原本在山东齐河县平原二十里铺做生意,能够弹一种叫三弦子的乐琴,唱唱小曲儿。二十里铺过往的客人很多,常有在墙上题诗的。翠环最喜欢请他们讲诗里的意思给她听,可听来听去,大约不过两个意思:体面些的人总无非说自己才气怎么大,天下人却都不认识他;次一等的呢,就无非说那姐儿长得怎么好,同他怎样的恩爱。但是,翠环却想:过来过去的人都是大才的话,天下没才的人还真是少,俗话说“物以稀为贵”,既然没才的人这么少,岂不是没才的倒成了宝贝了吗?再者,题诗的说姐儿们长得好,有若那西子王嫱,可是这二十里铺的姐儿们就那么几个,有的连鼻子眼睛都还没长全呢,难道西施娘娘跟那昭君娘娘都是这种乏样子吗?至于姐儿们跟这些客人恩情如何如何地好,怎么睡一夜到天明,问他讨个两数银子的体己钱,他就抹下脸来,直着脖儿梗,乱嚷说:“正账昨儿晚上就开发了,还要什么体己钱?”姐儿再三央告,说正账都给店里的伙计掌柜、领家的妈拿去,一个钱也放不出来。这些个客人才很不情愿地给了二百文钱,一个小串子,往地下一摔,还要撅着嘴说:“你们这些强盗婊子,真不是东西!混账王八蛋!”

后来呢,翠环遇见个不一样的客人。这客人也往墙上写诗,写的却不是自己的才、姐儿的美,而是黄河结冰、船行蔽塞且冰封未实、车驾亦不能行的心情。这个客人姓铁名英,号补残,大家都叫他老残,其实也不过三十多年纪;翠环初识老残,还称他铁老呢。他们经候补知府黄人瑞的介绍,在齐河县城南门靠东边一家旅店的上房北屋里结识,翠环从此在《老残游记》里待了下来,后来还给改了两次名字。

意外的旅客

《老残游记》的作者刘鹗(1857—1909)的儿子刘大绅在父亲被陷罗祸、问了个发配新疆之罪并死于迪化之后二十七年,写了一篇《关于〈老残游记〉》的文章,并由刘大绅的儿子刘厚泽详加注释,总成近五万字,缕述刘鹗其人其书种种。在这篇文章的第四节“《老残游记》中之疑问”里,刘大绅如此写道:

翠环本无其人……但二编书中,此人出家,改名环极。此则本从无意,因文势所逼,写成有意。纵记此人名凡三改,初翠环无意也。记环翠因文生情,已渐有意。终环极,则有意矣。盖取少阴潜转,由剥至复,终归圜极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