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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婆婆妈妈听进去了,更来了劲头:“钱上的事,能帮我会帮的。奖学金有困难的话,给我打个电话。”下面他改用英文说:“我永远会帮助你的。”他的英文带着浓重的中国北方口音,使他有了种厚道质朴的假象。我险些忘了他坑了连我在内的一群女人,险些忘了毫无商量余地同我离了两年婚的那个人就是他。他又说:“我一旦安顿下来,会把新的电话号码给你。”我猛地一醒。刚才那些话温热地在我心头爬过,现在却留下一道黏湿阴冷的痕迹,如梅雨季走过一只湿乎乎软乎乎毫无体温的肥大蜗牛。我对他转脸,嬉皮笑脸地说:“可不可以直接跟你的小太太求援?她在银行里晋升部门经理了嘛!”我看着的心最后地冷下去。

没有给我他新家的电话,他对我如此了解又如此误解让我觉得很好玩。

我旋转着重心不对的身体,招呼大家:“喝、吃,吃、喝。”亚当母亲留下的雪白细麻布餐巾事先熨得一丝不苟,是每周来一次的女清洁工熨的。银餐具也是她擦的。她是那种老式仆佣,对主人房里发生的任何变化都不惊奇。她对这宅子中出现的中国女人和她渐渐长大的肚子丝毫惊奇也没有。她每星期见我一次,而见面次数的累积毫不增加她对我的熟识程度。瓷器是白底黑边,黑色上烫有两个金字母,大概和亚当的家族姓氏有关。通过亚当的父母传下来,再通过亚当传下去。只能传给我腹内这个小东西。亚当的长辈们死也不会想到这家族的血通过怎样一个渠道流到了我这儿。墙壁上挂着亚当母亲的肖像,是她三十岁时的模样。那时什么都还没发生,她唯一的儿子尚没有露出任何端倪。贵妇怎么也想不到儿子有一日伪装成一个丈夫,伪造了个名字:亚当。一大场伪造中,只有她流到我腹内的那一丁点血,那血的花与果是真的。三十岁的母亲肖像笑得像个皇太后,眼睛看着我们狂欢,目光中有一丝愚弄。或许正是她愚弄了她的儿子、我、所有人。否则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近乎完美又形同虚设的亚当?既然形同虚设,又如何会在我体内成就了这一番局面?我指着一张张油画肖像向中国熟人们介绍亚当的母亲、父亲、祖宗八辈的阔佬们。

我在人们眼中看见了惊羡和困惑。女宾们想:这样一个冤大头怎么就给她撞上了?她还剩多少青春美貌?三十来岁一个女光棍,姿色也是些渣儿了,她凭什么?

只是在眼里,我瞥见祝愿下真诚的担忧。悄声问我:“你丈夫怎么还不回来?”

“迎婴派对是孩子娘家人的事。”我说。我知道我不能使他完全信服,“再说他临时接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