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0(2 / 2)
不过转念又一想,大人挣钱也是很辛苦的,便抖抖烦恼,开始埋头干饭。
第一口肉还未到嘴边,桌面上的手机便突兀地响起。
女孩儿不耐地皱眉,顿了顿还是将电话接通,低沉的嗓音顿时填满了空空的房间:“喂。”
“正在吃。”
“知道了,不回家的事不用通知我,反正你也没回过。”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她抬头瞅了蓁祈一眼,道:“你想撑死它吗?”
“我养过,知道怎么喂,瘦不死。”
蓁祈皱眉,困惑地看了看自己匀称流畅的肚皮,听到眼前人冷淡地敷衍电话那头的人。
“怎么,你想吃猫肉馅儿的。”
“!”蓁祈心头一震。
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到底在与何方神圣聊天,怎么就绕到了煮猫的话题上,她现在需要脚底抹油开溜吗!
所幸这通电话并没有持续很久,以女孩儿单方面的不耐而草率结束。
她挂断电话,转头便看到蓁祈怔愣的神情,忍俊不禁。
“傻猫。”她嘟囔一句。
饱饭过后,女孩儿便十分自觉地翻出试卷,认真做了起来。
蓁祈凑近一瞅,发现刚好是高一的题目,心中一喜,便也窝在桌几上,拨开一本书开始翻阅。
小主人见状以为猫咪是给自己找乐子,便只是淡淡一瞥,也没管。
窗外橘黄色的路灯依稀亮起,深蓝色的墨水从笔尖淌出,染黑了整片天空,连远处楼栋间闪烁的灯光也分外显眼起来。
微风拂过浅绿色的窗帘,给窗台上昏昏欲睡的多肉挠起痒痒。
一人一猫静悄悄地干着自己的事情的,倒也分外和谐。
忽地,蓁祈心头一动,她往自己的面板上看去,发现百解才将将赶回来,不由地担心。
“你怎么才回来,遇上事儿了?”——
作者有话说:新的副本已经开启,期待大家可我一起开始新的旅程~~[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从明天开始,每晚六点半更新,精彩旅程不错过喔~~~~~~[爱心眼][爱心眼]
第68章 我的毛绒宝贝在哪里(二) 女主人在诡……
“嗯。”少年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不是很好。
蓁祈心念一动,打开仓库,正打算给百解掏吃的, 就听到某人极力抗拒的声音。
“我不要吃泡面!”
蓁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没良心的,泡面怎么你了,我在给你取我存的烧鸡。”
原来她早就担心百解一时之间挣脱不开,回来可能会饿,便提前将自己的口粮存了一半儿在仓库里。
蓁祈话音刚落, 那份烧鸡便已经从仓库里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 是面板上饕足冒爱心的颜文字。
“凑活。”某人嘴硬地说着,和他表现出来的心情完全不一致。
原来百解孤身一人被那群猫狗围住后, 就再也没办法逃脱了,为了不影响剧情走向, 他总不能突然违背现实认知地消失不见,只能想尽办法将自己放入一个孤身的环境。
可奈何那帮毛绒绒实在太热情, 非要他加入丐帮小组找主人。
不得已, 他在绝望麻木地蹲守了三个楼道后, 终于找到了独身的机会,这才能回来。
正吃着,蓁祈歪头盯了半天,突然问道:“我这次有什么人设吗?”
百解不明所以:“一只猫要什么人设!”
“那就好。”
下一秒,蓁祈就一爪子拍到了小主人正冥思苦想的数学卷子上,在第十二题的C选项上,印下一个小巧可爱的梅花。
一瞬间,屋内顿时寂静起来,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哇哦~”百解睁大铜铃似的眼睛,平抿的嘴唇线条圈成一个小小的句号。
女孩儿愣了一瞬,摇头笑笑,以为是她的猫闹脾气,搏关注,便没怎么在乎。
可下一瞬,蓁祈便在两个人震惊的目光中,张开豆子似的五指,露出瓜子牙指尖,轻轻蘸了蘸桌上打开的墨水,冗杂的解题过程就这样在草稿纸上一气呵成。
“舒服了。”蓁祈满意地顺着自己的毛,早在她看着女孩儿盯了这道题有足足半个小时的时候,她就已经有这个冲动了。
“你干什么?”百解震惊地看着已然呆若木鸡的女孩儿,发出满屏的感叹号,“你见过会解数学题的猫吗,你崩猫设了知道吗!”
“我已经憋了两个副本了,实在是不想憋了,我就不信一只猫开始会解数学题之后,这个凶手就不作案了!”
“不能ooc这是规矩!”
“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你放心,我有安排。”蓁祈昂起脑袋,满意地看了看当事人的反应,冲着百解炫耀道,“而且你看,她现在对我多感激。”
“”百解无语凝噎,选择闭麦。
女孩儿怔愣地将那片纸拿过来,反复研究,直到真的说服自己,这份解析是相当可行的,并且言简意赅,十分具有学习意义。
她不可思议地在蓁祈与纸上来回看了好几眼,最后快速地从桌兜里掏出打火机,将这份解题思路烧成灰烬。
“听着。”她环住蓁祈的头,神色紧张又坚决,“不论你是谁,别在其他人面前展示出你的特殊,装傻明白吗?”
蓁祈有点儿奇怪她竟然没有被吓到,然后赶自己走,于是点了两下头,表示自己会遵守,随后在女孩儿放松的神色中,在新的草稿纸上写道:“为什么?”
女孩儿的神情顿了顿,将唇瓣抿成一条直线,想了想,不答反问。
“你是谁,女巫,妖精还是鬼?”
蓁祈思忖片刻,提爪写道:“一只前来报恩的猫。”
女孩儿嗤笑一声,道:“撒谎的猫得不到正确答案。”
蓁祈揣了会儿手手,有点儿生气,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儿不都应该傻傻的,很中二吗,怎么警惕心这么高。
“一只来报仇的猫。”她继续试探着写着。
果然,神灵异怪之事放在报恩身上,大部分都会觉得荒谬可笑,若是报仇,那他们便自会圆了这个理由,觉得合情合理起来。
毕竟这世上的纯种好人不多,坏到骨子里的人却是数也数不过来。
“算了,不问你了。”她撇撇嘴,低头思考着这句话的可行性,挣扎片刻终于还是信了个七八分,“我不管你是怎么来的,要报谁的仇,但是这一个小区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特殊就会被针对,你也不想仇没报了,命没了吧。”
“为什么?”蓁祈再次敲了敲纸上的三个字——为什么这个小区里的人都不是好人。
女孩儿在看到问题的一瞬间,有些不安的扣弄着手指,再怎么装老成,她还是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面对心里极不愿意的事情时,总会无措逃避。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谈。
“跟你无关,别管我。”
“好吧。”蓁祈耸耸肩膀,她一个经历了两次青春期的人,太知道现在的小孩儿心里都有什么小九九了,你越逼她,她的嘴反而会闭的越紧。
“你叫什么?”蓁祈重新写下一个问题,开始怀柔政策,围点打援。
女孩儿的精神果然放松不少,呼出一口长气,答道:“周芊媛,你呢?”
“鬼魂没有名字,在死亡的那一刻,她们的心里便只有余留下来的执念,姓甚名谁,都是上辈子的标签罢了。”蓁祈拿出自己练就两辈子的糊弄本事,空口便开始编故事。
“你呢,为什么看起来也这么的不开心?”
“我才没有。”周芊媛倔强地将头偏到一边,道,“他还不值得让我为他伤心。”
小孩子的话总是太过直接,不知不觉便被绕到了猎人布置好的陷阱里,露出环抱着的浆果。
“看来那个人很过分。”蓁祈了然地写道。
不小心漏掉的秘密被一只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宠物捕捉,一瞬间便勾起了孤独者的倾诉欲,她情绪有些激动地转过身来,立即就要向蓁祈开始吐槽。
却不料下一秒,走廊内传出巨大的响动声,紧接着就是一声划破天际的惊叫,在密闭性不是很好的老楼内来回弹射,乒乓球一样,叩响了所有的房门。
暗下去的灯光接连亮起,拼凑出一幅破碎的图画。
楼道内渐渐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桌面上的手机也嗡响不断,打断了姑娘想要抒发的情绪,她将屏幕解锁,打开闪烁红点的周家庄小区群聊,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打了马赛克的、晃动着的,吊着的白衣衫。
寂静的小区被人心惶惶点亮了灯光,数百盏灯同时亮起,仿佛将灰色的楼栋点燃,火光冲天。
而案发地的门口,则被赶来的居民围到水泄不通,一时间,无比嘈杂。
“就是这儿。”周芊媛抱起蓁祈藏在最后,想要凑热闹,却又害怕屋里索命的怨鬼,只能拿蓁祈壮胆,藏在一帮大人的后面。
这户位于二单元五楼左侧,251的住户是一对夫妻,男人就在公司上班,通常回家都很晚,留女人呆在家里,照顾小孩儿。
今天刚巧两个孩子被送到爷爷奶奶家打牙祭,女人一个人呆在家里,正好轻松轻松,却不料出了这样的事情。
一瞬间,消息在群里霸占九十九加的内容,在寻常无波的夜晚,激起一片惊涛骇浪。
老人小孩儿被留在家中,中年人纷纷挤在促狭的楼道里,商讨接下来的事宜。
可令蓁祈奇怪的是,这么严肃恐怖的凶案从发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报警。
这里距离市中心不算太远,警车就算从城市另一头往这里开,也早就应该到了,这会儿却连一个影子也瞧不见。
她在女孩儿手臂上轻轻划了几下:“110”
女孩抿着唇,沉默半晌后,才神色恹恹地答道:“不会有人报警的,这个阿姨是自杀,他们不会让警察知道的。”
蓁祈看向滚动的聊天界面,大家纷纷在群里发表自己的看法,还有几张模糊的现场照片,可以看到屋内的墙壁上,画着鲜红的符号,将昏暗的室内渲染地更加可怖。
这都不像是一个案发现场,而像是怨灵索命的祭坛。
很显然,周芊媛也是这么想的。
“是你干的吗?”她淡淡问道。
蓁祈募地回过头去,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内心奔腾过一万个问号——苍天啊,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锅哐哐扣啊!
而且这个女人不是自杀吗!为什么她会问出这么毛骨悚然的问题啊!
她将头摇成拨浪鼓,极力用肢体语言发誓不是自己干的,平生第一次体会到鸡同鸭讲的同义词——猫同人讲是如何的徒劳无力。
“那就好,别干,好好活着,不然他们会把你抓起来的。”女孩儿也浅浅松了一口气。
“他们?”
蓁祈在女孩儿手心里写道:“谁?”
周芊媛顿了顿,选择起身将蓁祈抱回了家,直到家门锁上的那一刻,终于卸下强撑已久的镇定,缓缓滑落在地,后背依着木门,感受坚硬挤压柔软所传来的疼痛,才有了一点被保护着的安全感。
屋外吵闹都被隔绝,她静静抚摸着蓁祈柔顺的毛发,开始捡起方才被突兀打断的话头。
“周家庄,信奉的是庄后岚山里的灵鹿娘娘,传说周家先人科举考试屡次不中,失魂落魄之际途径岚山,见一荒庙无人供奉,好奇之下,添了香火,不料次年便一举中第,从此青云直上。”
“后来这位先人退隐,选择在此处建周家庄,周家祖祖辈辈便从此扎根于此,修缮神庙,供奉香火,保后代平安。”
听到这里,蓁祈都觉得非常正常,没有不妥之处,更是不知不报警,和这神话传说有何牵连。
看出蓁祈内心的疑惑,女孩儿摸了摸她的毛,也没有继续卖关子。
“从那位先祖开始,周家就有了选举族长的规训,上一任族长离开前,会选出下一任继承者,如果意外导致身死言失,那么便会用族内选举的方式选出族长,所有周家人,都以族长为尊,言听计从。”
“族长在我们的家规里,是所有信徒的监管,万法灵气的化身,是灵鹿娘娘与我们沟通的媒介,天降大喻,必先告知族长,我们必须信奉,必须遵从,因为这是我们周家赖以生存的保障。”
“而违背灵鹿旨意的信徒,则会受到神明的惩罚,生生世世,不如轮回,入十八层地狱,受万法加身。而想要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孽,就需要以鲜血浇灌信仰,以□□献祭神灵。”
说着,她将双手轻轻合起,立在胸前,双眼紧闭,嘴唇翕动着,好似念着某种古老的经文,一幅虔诚入魔的模样,一下就惊的蓁祈背后汗毛竖立。
她着急得拨拉着女孩儿的手,“喵喵”叫着,试图唤醒她沉溺的意识。
“这听着像邪教啊,百解,你有没有办法把她叫醒,百?”
下一瞬,在蓁祈着急得爪子抡冒烟的时候,女孩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有些玩味地敲了几下她的脑壳,道:“傻猫,我又不是蠢货。”
蓁祈眯起眼睛,牙根痒到她快把自己的虎牙磨平。
这贱嗖嗖的样子让她很是眼熟,和某只正在面板里偷笑的貔貅一模一样,没有正形。
“好了,不气,你看到那女人家里画的符文了吗?”她拿起手机翻倒那张图片,指给她看,“就是这个,这是周家祖辈流传的轮回阵,据说是鹿神传下来的,画此阵,便可开启赎罪的通道,清业障,入轮回。”
“所以你认为女人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蓁祈问道。
周芊媛神色跳动,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个明摆着荒谬可笑的事情她愣是无法否定,尽管她先前说话的语调已经反应出,她对于这些怪力乱神是一点儿也不信的。
可她沉默片刻,还是坚定地点头,道:“我认为她就是自杀。”
说完,好似又怕没有信服力,再次重重点头,重复道:“是自杀,赎罪、入轮回,她有罪孽,为后备积德理应自杀。”
说完她又摸了摸蓁祈的脑袋安慰她道:“别想了,既然不是你做的,就别好奇,知道了吗?好奇心害死猫。”
“喵(可是)”不等蓁祈阻拦,她便自顾自爬上床,俨然一幅入睡的架势。
“喵什么?”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我都能相信你会解题,她为了向神明赎罪自杀,又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啪嗒”一声,床头唯一亮起的台灯熄灭,屋内仅有的灯光消失,窗外皎洁的月光轰然闯入黑色寂静的夜色,寒刀一般将小小的空间割成两个世界。
一半沉睡在永寂之中,伺机而动。
一半静默在白昼之下,缄默无言。
“她隐瞒的内容里,一定有重要情节。”蓁祈敛眉,轻声喝道,“百解,凶案现场拍到了吗?”
“我办事,你放心。”
数张照片顷刻间罗列在面板之上,只需左右横滑,便可翻阅浏览。
“我可以从周芊媛说话的语气中听出来,她根本不信所谓的鹿神传说,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却在提及此事时避重就轻,说自己信这件事。”
“还有她对我的信任也很奇怪,按道理来讲,一只猫突然能通人言,这需要一个慢慢接受的过程,我本来是打算利用她的害怕以便逃走,再利用小孩儿容易情绪激动,向所有大人求取帮助的心理,将水搅浑,从而帮我更好在暗中寻觅真相的,可她不仅不害怕,反而第一时间担心我的安慰,与我拉进距离。”
“所以你是怀疑?”百解喃喃道。
“不错。”蓁祈肯定地应声,“她的周围,一定存在着这样一个需要复仇的人,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所以她才会在虚无缥缈的神学与现实中,忽视相互违背的规则,相信我的存在。”
“这倒是一条意外收获。”百解摇了摇尾巴,想要竖起一个夸奖的大拇指,又觉得这个举动很不符合自己平日里树立的人设,怪扭捏的,只能悻悻摸摸自己的鼻子,撤回一个肯定。
“不错,不过”蓁祈睁大铜铃似的眼睛,离屏幕忽远忽近,有一种分不清自己是近视还是老花的怪异感觉。
最后,她还是放弃自己独自挣扎,转头看过去,求助道:“我看不清。”
还沉浸在要不要夸蓁祈的某貔,正在心里揪花瓣呢,数到一半儿,被突然间的点名弄得一时间措手不及,应激般以为对方猜出了自己心思,向一旁躲过身去,没好气地说道:“干嘛!”
“你干嘛,做贼一样,帮我看看,我怎么看不清屏幕。”
“哦。”他挪着小碎步靠近蓁祈,看了两眼便了然道,“那是因为你现在是猫,眼睛组织结构和人类的不一样,所以才看不清。”
“我还以为它会自己调节呢,现在看起来也没多智能嘛,怎么调?”
“这样然后唉,你别用这个,看起来麻烦,你不是已经学会磁场怎么用了吗?把这个放进你的磁场里,就可以一比一还原出照片里拍摄的案发现场,而且在你的磁场里,你可以短暂脱离副本的规则限制,恢复人身,从而便于你更好地进行线索搜集。”
“这么好的东西不早说。”
说话间,蓁祈已经兴奋地双爪掐诀,一枚亮色法阵浮现在爪心之上,随即越变越大,直到与额心齐平,最后被一爪摁在地上,当流星划过头顶的瞬间,一间阴森至极的暗屋就这样将二人包围笼罩。
蓁祈从地面缓缓站起,长期的俯身让她在忽然站立时,有一瞬的不适应,长胳膊长腿也变得有些碍手碍脚。
“啧,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大一只。”说着,她就要伸出手去依靠身旁立着的棕色柜子,不曾想扑了个空。
百解见状解释道:“磁场只能一比一还原照片里拍摄的场景,就相当于现实世界的幻灯片,所以里面的东西都是无法拿起、无法翻阅、无法触摸的。”
蓁祈了然地点了点头,先大体将整间屋子环视一圈,随后发现这里乱的堪称离谱。
玻璃茶几碎成一片又一片,散在地面,稍微不小心就会扎破皮肤;电视机被扯断线头歪在墙面上,露出背后的白色墙面;窗帘被撕成一条一条,就连沙发上也出现道道划痕,就像野狗在这里刚刚打完一架一样;墙边的书柜凳子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和歪斜的桌面形成一个滑稽逼仄的夹角。
而书柜的上方,一条钉在墙上的不锈钢管上,原本用来晾衣服的地方,此时此刻,正悬挂着一条白色的女人,血口微张,露出猩红的舌头,头发乱糟糟垂在面颊两侧,看不清容貌。
而女人的正对面,则用红色油漆画着一张巨大的阵法图文,和周芊媛所说的情况一模一样。
“怎么说?”蓁祈偏头问道。
“假的,就是个没头没尾的邪教。”百解耸耸肩,表示正统道法可不背这个锅。
“一个邪教,却让周家人的人如此信奉,这世世代代的周家族长得多会操纵人心,而且他们在害怕什么呢,只是轻轻一瞥就断定女人为自杀,她为什么会自杀,诱因是什么,都不清楚就决定不报案,除非他们害怕更大的秘密被发现。”
说着,蓁祈轻轻俯下身去,将目光投向电视机柜里一个小小的药瓶,道:“利培酮!这是治疗精神分裂以及躁狂症的药物,这个女人可能有精神疾病。”
“百解,你记一下。”蓁祈将面板弹开丢给一旁无所事事玩影子的某人,道,“死者很有可能具有精神疾病,病发时会有严重的破坏倾向,那么这一屋子的凌乱也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说着,蓁祈再次环视屋里的杂乱景象,又有了一个新的疑惑。
躁狂症患者通常不会具有自杀倾向,除非她有双相情感障碍,在抑郁发作时会有自杀的想法和行为,可是屋里并没有任何关于双向以及抑郁症治疗的药物,所有证据都以单箭头的形式清晰指向这个房间里,有人患有躁狂症。
蓁祈脚步一顿,突然在倒塌的沙发一角,发现一片皱皱巴巴的破碎纸片,看起来像是沙发倒塌时,不小心被压到,从而在摩擦中,被撕裂开的书页一角。
她蹲下来看过去,上面用歪斜潦草的笔迹写着一句零散的话:“真的很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伤了安镇,我作为母亲真是好像不起作用了,该死”
“安镇会是谁呢,她的儿子还是丈夫?”
虽然这个突然出现的安镇的身份存疑的,但是却从侧面直接证实了患有狂躁症的人,正是死者本人。
蓁祈在将屋子进行了一番地毯式搜索之后,开始进行勘察的最后一步,她将目光投向屋内吊死的女人。
女人被一根很粗的尼龙绳吊在钢管之上,从脖颈侧面的痕迹来看,排除被从身后勒死的可能,也就是说女人在死亡的原因,就是上吊导致的脑部缺氧以及心脏骤停。
女人脚底刚好倒着一个凳腿较高的椅子,蓁祈用食指与拇指张开比八的方式,用虎口长度粗略丈量,发现是可以通过站立在该凳面上的方式,达到女人如今上吊时的高度的。
而凳子侧面以及凳面的鞋印,也很好地再现了女人踢掉凳子,赴死时的场景。
客厅里窗户只开了一条小缝隙,窗台上放置着两盆葱翠的绿萝,都歪斜着倒在阳台之上,在石灰的窗台上洇开大团边缘模糊的水渍,一时间难以晾干。
一切的一切好似都在向造访者说明,这个屋子的女主人,在精神疾病的磋磨下,做出了不可挽回的荒唐事,为了不对自己的亲人再次造成伤害,在清醒后,选择自杀,并向神明许愿,可以洗清罪孽,福泽后代,步入轮回。
“怎么看?”百·忠实记录员·解在记完最后一笔后,合上面板道。
“看起来确实是自杀,但是我有两个困惑,我都没有办法立即判定为他杀的场面,在那么多长辈的保证下,周芊媛为什么会犹豫呢?”
“你确定她犹豫的不是信神这件事?”
“我确定,如果是怀疑神的存在,她大可不必这样子遮掩,她的反应不对,从而导致她想否定神存在的这件事,却在隐瞒中,直接向我否定了自杀这件事。”
百解挑了挑眉,道:“你确定你现在的脑子里装的不是毛线吗?”
“哎呀我表达不清楚,但是我的直觉不会错的,她身上一定有秘密让她猜疑,她的推辞让我觉得,这个屋子的主人有不是自杀的可能性。而且先不说她的想法是怎么样的,你不觉得这间屋子里给出的证据链太过完整了吗?”
“我们需要一个东西来解释屋子为什么这么乱,就有一个药品明晃晃摆在那里,告诉我们因为女主人拥有躁狂症。”
“当我们疑惑为什么躁狂症的人会有自杀倾向时,就会有一篇日记来告诉我们,因为这个病伤害了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所以出于解脱和愧疚,她选择了自杀。”
“加上那幅阵法,再一次印证了我们的猜想,让所有了解她的人都坚定地相信,她一定是出于自杀。”
“而就是这样的相信,却让周芊媛在反复观看聊天记录后,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反应,下意识向我吐露了她对于这种神学有多轻蔑。”
“而且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在看到无打码高清死者图像时,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而是被吸引,从而将所有分析一字不落地看完,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说法。”
“所以。”她仰起头来,坚定地看向百解的方向,黑亮的眸子在月色的照耀下更显执着,“这里面的疑点太多了,让我觉得,死者死于他杀。”
“证据,这些都只是无根据的推断,自杀的证据链条充分且完整,而且却要质疑存在着一个看不见的凶手,想要破解这个无懈可击的水泥墙,很不现实。”百解道。
“所以我需要证据。”蓁祈抬手,指尖荧光一点,下一瞬偌大磁场便被她收容掌心,化作星点消失不见。
“我不相信会有严丝合缝的空间,即使是密室,也会有互不相合的板砖,找到他们中间那条裸露的缝隙,以点击面,真相就会水落石出。”
说着,她一跃跳上桌面,在确认女孩儿已经睡熟以后,拿她的指纹打开了手机屏幕,调出微信界面。
“游戏里的一切都会是破关线索,说不定这一次的凶手与这起案件有关呢,我需要将它给予我的信息,全部吃透才可以。”
蓁祈用手掌肉垫轻轻上滑,从今晚的第一条消息看起,也就是251隔壁户主,252的惊叫:“我靠!251的女人自杀了!”
紧接着,便是那幅白衣吊顶的照片。
消息一经发出,便收获了所有人的注意,回信雪片般冲入聊天框,不留一丝喘息。
371:我靠,不会吧,这婆娘昨天我还在菜摊上见着了。
453:天哪,真死了?大半夜的你别吓人!
252:真的,我拿这个开玩笑干嘛,都快来给我壮壮胆,我也害怕。
262:马上到,谁有她男人的电话,通知一声,家里老婆都出事了就别想着工作了,赶紧回来吧。
883:已经通知了,没打通,大家都接着打一打。
373:确定是自杀吧,我们不用叫警察吧。
252:确定,那么大一个法阵放着呢,而且这个屋子我来之前门儿都没开,窗户都只开了一条缝,胳膊都粗一点的都能卡住,人别想了。
652:周大哥说得对,刚刚我保安室的弟兄给我看过监控了,就吴阿婆去过两次,第一次是送饺子,小莉来开的门,第二次不知道是送什么,徘徊了一会儿就走了,这期间都没人去过,铁定是自杀。
252:也是吴阿婆让我去看看她的,说当天小莉特别想吃她做的饺子,她就做好端来和小莉一起吃了,吃完安慰了她好一会儿才走。但回去后发现给小莉家老二买的东西刚到快递站,就休息了一会儿,取完想要拿过来,当时我刚好也在。但是小莉说她在洗澡,不方便。阿婆就回去了,在楼下乘凉时我刚好下班回家,她就将东西给我,让我带给小莉,我敲了好半天门都没人开,你们也知道小莉的这个病,我害怕她出什么事,想将门踹开,让我家那口子进去看看,结果老婆人还没到呢,就看到小莉吊在窗户前面儿了。
253:我确定,周大哥还喊我帮忙了,我和他一起开的门,吓我一跳,太可怕了。
373:天哪,鹿神会原谅她的吧,这病自杀确实算积德了。
467:人都死了,讨论这些也没有意义,老公联系上了吗,接下来怎么办?
————————————
四个小时过后
蓁祈瘫在桌子上,肚皮上的细毛被微风吹的一动一动,眼睛困得能眯成一条缝。
“我为我昨天的自不量力道歉,现在我觉得她是自杀没跑了。”
百解悠闲地跳上桌面,怀里抱着一瓶可乐,道:“看完了。”
“完了给我也拿一瓶橙子味儿的。”蓁祈强撑着将自己的一团身体堆起来,小口嘬着系统商城一积分兑换的汽水儿,眯起眼睛,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死者曾莉患有严重的狂躁症,这和她的原生家庭有关,她有一个赌博成瘾,最后喝大了死在雪地里的父亲,还有一个动辄抱怨打骂,拿钱资助自己弟弟一家的母亲,她也没怎么上过学,年纪轻轻到厂里打工,遇到了现在的男人。”
“后来日子好了一点,病也就缓和了一点,主要是也有钱买药了,但是最近她的家里人不知怎么知道了她的住址,来闹了一通,还闹到了她们家小孩儿的学校里,她的病便开始恶化了起来,可能双重因素的打击下,让她决定为了自己的孩子,牺牲自己吧,也是一个可怜人。”
“那还真有可能是自杀。”百解道,“那还查吗?”
“查,反正今天闲着也是闲着,没什么信息,我们就从已知的怀疑往下挖,查查这个小区,还有那个喜绒绒宠物有限公司。”
————————————
第二日,周芊媛早早便起床收拾好自己,还顺带把散在桌面上的蓁祈拢好,团进被子里,披着闪烁的星光,继续自己的上学生活。
而蓁祈则在十点左右的时候从被窝中爬起来,打算趁喜绒绒公司员工休息吃饭的间隙,溜进公司探一探虚实。
不料刚一出门,她就看到银杏迈着踢踏步跑了过来,友好地向她打起招呼:“你好呀,怎么不在家里呆着呢,主人的家里是最舒服的港湾,宠物乱跑出去的话会丢掉的。”
“不会的,我认识路。”蓁祈露出微笑来,表示让它放心。
“不行,我要全程跟着你,你可是我们当中第一个找到主人的狗狗。”它摇了摇脑袋,蹲守在蓁祈的面前,一副她不答应便不罢休的架势。
蓁祈转念一想,自己要去喜绒绒公司查消息,而他们的公司里肯定拥有非常齐全的宠物信息库,说不定可以帮助这些狗狗找到自己的主人。
“可以。”她道,“不过你得听我的,不可以随便乱跑,也不可以随便出现在别人的面前。”
“为什么?”小狗歪歪脑袋表示不理解。
“因为我们要偷偷去喜绒绒公司查资料,给其他流浪宠物找主人,你也不想打草惊蛇之后,他们把我们赶出去,那些宠物没有办法找到自己的主人吧。”
一听到可以让流浪的宠物们都回家,银杏立即来了精神,旁人说什么它都答应:“好呀好呀,我都听你的。”
蓁祈满意地点点头,前爪刚刚迈出去,就听到屁股后面传来疑惑的声音:“你的□□对象呢?”
“咔嚓~”脚腕一瞬间向右扭曲,帅气的姿势立马分崩离析。
在蓁祈怪异凶狠的目光中,银杏悻悻地闭上了嘴,乖乖缀在后面。
————————————
喜绒绒宠物有限公司一共四十八层,属于超高层建筑。
正午时分站在高楼下方,抬头向上仰望,可以看到阳光折射在湖蓝色的玻璃上,发出绚丽夺目的光,仿佛推着云似的,将墙面映成云游湖泊的假象,让人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云坠进湖底,还是湖水倒灌天际。
蓁祈带着银杏从自动旋转门进入大厅,借着厅内绿植的掩护,猫腰擦墙边挪到了消防通道,随后一路小跑向上,找了一个人最少的工位。
解开对方的电脑屏幕,映入眼帘的是满屏不知所云的文件,并且因为文件数量实在太多,小小的屏幕难以负担如此沉重的负荷,每一个文件都巨小无比,看的人只觉眼花。
蓁祈皱起眉头,在扶额调出面板模拟眼镜,帮自己改变视物方式之后,忍不住抱怨:“啧,真乱。”
银杏在一旁喜滋滋地摇着尾巴,忍不住惊叹道:“哇,好多小饼干。”说完就要上去舔,被蓁祈紧急一爪子刨到了后面。
“别乱动,说好的听我的。”
说罢,银杏便乖巧地爬在旁边,看蓁祈粉色的小肉垫在电脑键盘上来回飞舞,又严肃又酷,忍不住吐了一下自己樱桃色的小舌头,道:“哇,咪咪你好厉害啊!”
“嘘,悄悄。”蓁祈看着屏幕中的加载线条走到百分之八十,还差一点便可以登入公司内网,之后她便可以翻过防火墙,畅通无阻地调取最核心最机密的信息。
只听“叮!”的一声,蓁祈成功黑入系统,连接到公司内部的每一条电脑,准备大快朵颐之时,门外突然传来细密的脚步声。
动物的感官系统比人类的要高出很多,往往人类都还未注意到的细节,会被动物敏锐捕捉。
就在同一时刻,银杏撅起屁股,将一只短耳贴在地面,随后募地弹起,冲蓁祈快速说道“咪咪咪咪,来人了来人了!”——
作者有话说:银杏是最善良,最喜欢帮助别人的狗狗喔[熊猫头]
第69章 我的毛绒宝贝在哪里(三) 第二个死者……
“啧。”她烦恼地抱怨了一声, 随后迅速将筛选出的关键内容下载到桌面,拔掉电源,并将整个电脑飞快搬到比熊的背上, 最后一跃而起,跳到它的身上。
在屋外人推开门的一瞬间,从另一扇玻璃门里溜出去,拐进消防通道。
“现在是二十二楼,我们先往上跑。”
蓁祈一边飞快敲击键盘浏览信息, 并将得到的信息同步在面板之中, 交给百解整理;一边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给银杏指挥最稳妥的躲藏路线。
小白狗就这样一路驮着最信任的队友和笔记本,撒丫子狂奔, 开心到舌头都像旗帜一般甩在脑后,意图离家出走。
这样的惬意并没有持续多久, 就在她们爬到三十八楼时,那个桌面空空的工位上, 传来一声崩溃至极的咆哮:“我的电脑!老子写了整整一周的代码!”
顷刻间, 全公司出动, 一路闪电带火花地奔到监控室里,在看到监控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眼珠子都骨碌碌掉在地上,滚成一片。
全场鸦雀无声,斗大的省略号在每个人的头上缓缓浮起,长满了慢羊羊额头上沉默的青草。
直到部门经理扶起自己滑落鼻梁的眼镜,出声打破这片沉默。
“我靠,偷电脑的是只猫!”
所有人都暗自掐了一把胳膊上的肉,揉了揉眼睛, 在确认自己不是梦游之后,盯着走廊上欢欣鼓舞的黑猫出了神。
这年头,谁会见过头电脑的猫,这不闹呢吗!
因为喜绒绒的消防通道里并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所以所有人都只能按楼层跑到她进入的楼梯,地毯式搜寻。
而就在这帮人将那列楼梯翻倒底朝天时,蓁祈和银杏已经跑到了另一个楼梯间,悠哉游哉往下走。
“你说我们这次可以帮多少宠物找到主人呢?”
“不清楚。”蓁祈敲击键盘,做着最后的统计整理工作,“重名重貌的宠物太多了,我不能保证周家庄里的每个宠物都在里面。”
“好吧。”银杏浅浅失落了一小下,很快便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不过我们已经很棒了,哪怕只帮一只宠物找到自己的家呢,地球上就可以少一只没有人爱的毛孩子。”
蓁祈放在电脑上的手停顿了一下,有些踌躇地问出口:“你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先给我说说,我可以先帮你找找你的。”
“真的吗?”银杏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募地亮了起来,小耳朵一抖一抖的,满是欣喜与雀跃“我的主人可好了,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哦不对,是说三千天,哦不,是三万天,嗯不对不对,这样也不够多。”
“没关系。”蓁祈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道,“你说,我都听着。”
“我的主人会给我做很好看很好看的小衣服,是粉色的,带口袋的那种,还有小帽子,是蓝色的,带蕾丝花边的那种,可好看可好看了,而且每个季节都不一样哦,我的主人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主人。”
“她还会给我准备不同口味的饭菜,有火腿、牛排、羊骨头,都可好吃了,而且没一顿都不一样哦,她还会给我买罐头吃,是最好吃最好吃的那种口味,你吃过吗,是鸡肉味的罐头,那是全天下最好吃的罐头。”
银杏说着,连它都没有发掘自己此时此刻的神情,绽放着多么绚丽的光彩。
蓁祈忍不住失笑,话语间也带了几分揶揄:“这么好啊,有没有对你不好的时候啊?”
“当然没有!”银杏挺着肉嘟嘟的圆脸,义正言辞地否定,“我们狗狗能记住所有快乐的事情,你看我记住的快乐事情有这么多,我的主人得有多好啊!”
“她还会抱着我,每天都抱着我,把我抱在怀里,抱在腿上,我们一起盖着一张绿色的羊毛毯子,一起看电视里的小人扭来扭去,可幸福了呢。”
“可是狗狗一点都不好,狗狗记不住回家的路,丢了也找不到家,主人肯定非常担心我吧。”
“不是的。”蓁祈摸摸它的耳朵,柔声安慰道,“你那么爱你的主人,那么积极地寻找回家的路,你是最好的狗狗。”
“嗯,主人也是最好的主人,我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的主人,和主人永远在一起。”
“嗯。”蓁祈肯定地点头,“一定可以。”
三言两语间,他们已经挪动到这条楼梯间的十六楼。
监控室的人也终于从海量的视频中反应出,她们跑到了另一条楼梯间里。
于是,乌泱泱的人头又在领导的大手一挥手,齐刷刷往另一个楼梯间赶。
而就在这帮人全部跑到另一个楼梯间后,蓁祈一行再一次溜入这个空无一人的楼梯间,飞速往下跑。
领导见状急了眼,又一挥手把人往这边赶。
于是乎,短短十六层的距离,蓁祈愣是窜上窜下,一会儿坐电梯,一会儿跑楼梯。
公司内的人也被宠物遛到一会儿左脚绊右脚,一会儿右脚绊左脚。
等到一行人终于跟在蓁祈的尾巴后面下了楼,就只能在一楼大厅的金色地板上,看到一只孤零零的笔记本电脑,黑着屏幕,包裹着的银色铁皮泛出异样的光泽,就像临终之人的墓碑,在声泪俱下的嚎哭声中,更显凄凉。
“我的代码啊!我明天就要交了啊!我的代码啊!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电脑的主人在众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徐徐走向自己黑屏的伙伴,用巨大的哭声祭奠着自己已经逝去的项目。
就在此时,一道突兀的铃声打破这片宁静:“雪花飘飘北风啸”
“不好意思。”一个平头手疾眼快地摁掉自己的铃声,向众人表达歉意。
但微薄的火星丝毫不能温暖可怜哥悲伤的心情,却能直接点燃他滔天的怒气。
哥们儿猛地一砸电脑,怒吼道:“你故意的是吧!朝谁哭丧呢。”
可就在下一秒,人群中有人突然惊呼:“你的项目做好了!”
“什么?”男人困惑地扭过头去,在看到电脑桌面的一瞬间,难受哭泣变成喜极而泣。
原来蓁祈不仅将他的桌面整理地妥妥当当,还帮他改进了那份墨迹了一周的程序,直接让他的项目上升到另一个档次。
他激动地朝着旋转大门三叩首,嘴里不断念叨着鹿灵显灵,以后一定更加虔诚地供奉。
而火遍整个公司的毛绒绒,此时正威严地蹲在小区亭子里的木椅上,对排队等候的宠物进行身份登记和户籍查询。
蓁祈严肃地将棕色泰迪的脸,与数据库里的宠物照片进行比对,随后再根据宠物的名字,检索出一千六百个结果。
她麻木地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今天需要排除干扰因素最少的宠物了。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流浪到这里的吗?”
“我和主人一起逛街,然后绳子送了,我被带上了一辆面包车,在晚上的时候到了这里。”
“好的,你们什么时候去逛的街。”
“不知道,我的主人喜欢睡懒觉,我们总是很晚出门。”
“好的,那就是中午出门,下午被偷,晚上流浪。”蓁祈面无表情地记录信息,根据时间和交通方式,推出行走距离,再在以该距离为半径的圆圈范围内进行筛选,最后将地点成功锁定在两个区域。
“合家欢小区一单元1098,还有旺德小区三单元346。你走丢的时候身上有带什么吗?因为合家欢的萍萍脖子上有一条蓝色的狗绳。”
“没有欸,我的狗绳是橘色的。”
“很好,那就是旺德小区,你的主人找到了。”蓁祈牵起两颗笑到僵硬的苹果肌,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宠物期盼的目光下,露出客服标准笑容,“下一只,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一来二去,直到夜幕降临,月明星稀,只剩下两只猫咪,三只狗狗没有找到主人。
银杏不死心地扒在蓁祈的面前,从下往上仰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地盯着她,道:“我的主人真的找不到吗?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主人。”
“抱歉银杏,你的信息不在喜绒绒公司的数据库里,我没有办法帮你找到主人。”
“那我的主人特别特别好,会给我买好吃的,做漂亮的小衣服。”
“真的抱歉。”蓁祈摸摸它的耳朵,无奈地说道,“对你好这一点不能作为信息进行搜寻。”
“好吧。”它委屈地撇下眼睛,不过几分钟,又立刻安慰好了自己,转身去照顾其余四只宠物的情绪,“嘿!想开点儿,这只能说明我们的主人并没有在喜绒绒购买过任何东西,可世界上有那么多宠物公司,我们还可以突击剩下的,对吧,咪咪!”
“”
蓁祈本来还在心疼它的活泼开朗,不料被突然甩来的包袱砸中额头,也算体会了临时一把被绑架的局促感。
“我我们现在还没有办法去别的公司。”蓁祈强装镇定地胡诌。
“为什么,是因为没有交通工具吗,没关系的,我们是最不怕困难的狗狗和猫咪,一天不够我们就走十天,十天不够我们就走半个月,半个月不够我们就唔。”
蓁祈一把捂住它的嘴,止住它的异想天开:“够了,够够的了,不是这个原因。”
只是她的任务在这里,这些宠物对她而言只是萍水相逢的人,她已经发挥了自己最大的能力,仁至义尽了。
“我的主人会担心难过。”她深吸一口气,许下一个无法兑现的承诺,想要给一只在失望的狗狗一点期待,“它下周会出去学习一周,那个时候我陪你去。”
“好呀。”五只宠物开心地摇着尾巴,期待永远也不会到来的下一周。
蓁祈越这么想,便越觉得心里难过的紧。
百解哼哧哼哧吃着眼前的泡面,吃到碗底时才发现蓁祈眼前的饭一口未动。
“快吃啊,我的饭都快死无全尸了,你的才受了点皮外伤。”
“啧。”蓁祈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你就不能把入口的东西换个好点的比喻。”
百解呼哧一口又嗦掉一大口面,含混着说道:“还想呢,人家说不定明儿就找到的自己主人了,别想了,那资料你看不看了,我都急得慌。”
“你急你看啊!”
“你不看我怎么能看,我们要维护副本的正常秩序,坚决杜绝任何‘作弊’行为。”
蓁祈被这没有道理的话气到想笑,第一次感受到嘴毒的人突然想开始安慰人之后,是多么的令人心肌梗塞。
她刚想怼回去,下一秒,玄关处传来钥匙嵌入锁孔的声音,迟迟未到家的周芊媛疲惫地打开房门,书包被松垮地背在肩上,校服也早已没有了早晨的干净整洁,变得皱皱巴巴,带着浓重的疲倦气息,连最简单的换鞋动作,都好像需要挤压四肢仅剩的力气,耗费了三分钟之久。
周芊媛转过头来,望向蓁祈的方向。
而百解就在这一瞬间化作一道流光,钻入面板,质询道:“你不是说她今天不回来吗?”
“我说了吗?”蓁祈仰头望天,有点想不起来了,“好像是明天吧。”
周芊媛将一摞保温饭盒放在桌面上,转身去厨房拿来蓁祈的专用小碗,随后打开饭盒,咸香的气息四溢开来,顷刻间将两人团团围住,驱散屋里冰冷的气息,让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温馨的烟火气息。
与屋内女孩与猫咪带来的温暖恬静完全相反的是,百解在系统里捶胸顿足的呵斥。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好你个蓁祈,我看你是故意的吧,就是为了把我填饱,自己吃独食!”
蓁祈默默看着女孩儿为自己挑肉吃,时不时还摸自己一把,也是没有推脱,享受着主人为自己提供的独家服务,完全不在乎某只貔貅的愤怒表情包轰炸行为。
“黄焖鸡!红烧鱼!糖醋里脊!蓁祈你计谋深远啊!”
“怎么说?我可是问你吃什么了,而且红烧面、鸡汤面、酸汤面的味道,和这个难道不是差不多吗?”
“差不多?”百解对着蓁祈碗里的丰富内容怒目而视,几乎要将整个面板都扣在碗上,“呵,你告诉我这叫差不多,骗我吃泡面,你搁这大吃大喝的,你”
“叮咚!”
百解没说完的话被突兀的门铃声打断,门口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听起来像是隔壁的蓉姨:“阿媛刚回来啊?你爸爸呢,今晚也住公司啊?”
蓁祈扭头朝门口看去,见周芊媛开了门,一个烫着时髦卷发的头赫然挤进门内,那一头卷曲的秀发波浪般四散起伏,让蓁祈不禁为之一愣,心中涌起一丝好奇与疑惑,什么人会在这么晚打扰一个高中生。
“嚯,你这爹倒是潇洒,群里消息都快炸开了他也不着急,让这么水灵的姑娘独自一人呆在家里,我可不放心,走,去阿姨家。”
周芊媛微微一愣,下意识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随后想起自己的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回家后光顾着解决肚子饿的问题,忘了充。
“不用了蓉姨,我有墨墨陪着。”
蓁祈竖起耳朵,小声惊呼道:“原来我有名儿啊。”
蓉姨眼尖,从周芊媛埋头找手机的动作就猜出她什么也不知道,如今更是确定了起来。
所谓不知者不畏,也只有什么不知道的傻姑娘,才会觉得猫能给予一切所需的情绪价值,不由地笑骂道:“一只猫顶什么用,真到了大晚上害怕的时候,指不定谁安慰谁呢,走吧,把你的猫带上。”
说罢,指了指头顶,小声叮嘱着:“就你头上,刚又死了一个,听姨的,今晚跟我睡,保证啊你今晚一害怕就有人哄你。”
听到这儿,周芊媛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虽然她的胆子与同龄人相比算是大的,可任谁头上悬着一个刚死的死人,也没办法保持长久的镇定,她想了想,还是怵了点,转身将东西都装好,随后抱着没吃完的饭和猫,跟蓉姨进了家门。
随着门锁落下的一瞬,蓁祈眼前的面板上就炸出震惊流泪的表情包。
“佛跳墙!蓁祈我恨你。”
蓉姨将女孩儿招呼着坐下,给蓁祈又添了一点饭之后,自己也落座,开始动筷子。
“谢谢蓉姨。”
“嗐谢什么,我也刚回来,你知道的,最近我们公司事儿多,刚好啊你也陪我吃两口,多个人吃饭多份热闹。”
“蓉姨辛苦,明天周末,我给蓉姨做好吃的。”
蓉姨忙不迭拒绝,面上去却是自然而然溢出的,难以掩饰的高兴:“大人有手有脚的,哪能让学生娃娃做饭,你那手啊,就是握笔的手,将来可是要坐办公室握章子的,哪儿能埋锅灶里。”
周芊媛吃了一会儿后突然顿了顿,有意瞥了眼正埋头苦吃的蓁祈,随后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蓉姨,楼上死的是叶叔叔还是周阿姨啊。”
“是你叶叔,说来也是造化弄人,今儿他刚从自己家店里拿了些好肉,想要给你婶子包顿饺子,夫妻间甜甜蜜蜜,蜜里调油来那么一下,结果,磕死在浴室里了。”
“浴室?我记得周阿姨的浴室里是有防滑毯的,而且再怎么着也不至于”
“可不就是嘛。”蓉姨表情夸张地打着比划,将事件描述地事无巨细,绘声绘色,“你周阿姨回来的时候就听见房间里有水声,但也没多想,以为你叶叔叔准备着呢,自己就高高兴兴地去画了个妆,结果一个小时过去了你叶叔叔都没出来,这才发现不对,等开门的时候啊,人就剩半口气了,没救活。”
“这给你周阿姨内疚的啊,哭的几个人都安慰不住,都没人顾得上收拾屋子。你不知道啊,那屋里血流的,一地啊,都流到楼道里了,我看到那照片就赶紧来找你了,这几天晚上你就睡阿姨家,阿姨给你壮胆子!”
“嗯。”周芊媛乖巧地点点头,望向蓁祈认真干饭的目光出神片刻,不过一会儿便又退回来,和蓉姨聊起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
晚上睡觉时,周芊媛特意以手机辐射大为由,将自己充好电的手机留到了客厅。
在关灯前的一瞬,蓁祈将脑袋凑过去,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
周芊媛摩梭着她滑溜的皮毛,什么话也没说,抬手将灯熄灭,和蓉姨去了卧房。
蓁祈叼起手机转身跳下桌案,走到一个空旷的场所蹲下,眼前摆放着如今掌握在手中的,但都还未来得及浏览的三份线索——微信群聊天记录、百解拍摄的案发现场照片、喜绒绒宠物公司内部信息。
“先看哪一个?”百解问道。
“聊天记录。”
蓁祈拿起手机,发现不用指纹密码,只需轻轻一划便可以打开,不由心间一暖,尾巴开心地翘了起来。
最早一条关于死者消息是由死者妻子发出的.
741周植:“我老公摔倒了,流了好多血,你们谁帮帮我把他抬到医院里,求求你们了,求求了!”
之后立即就有人做出回应。
673:“小周啊,你先别急,先打120,我随后就到.”
325:“先别打先别打,我老婆在医院上班,我赶紧联系她,进去就能直接做手术。”
112:“小周啊,小叶这是怎么弄的,我这儿有药看能不能应个急。”
741周植:“在浴室滑倒摔倒头了,流了好多血。”
324:“我和郑哥马上就到,欸呦喂,怎么这么不小心。”
742:“叶哥本来就嗜酒如命,喝酒洗澡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该不会这次又喝大了吧哈哈哈。”
832:“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离那么近也不知道去看看。”
742:“我就在这儿,要你说,我是看到他们家桌上放的红酒少了一半儿才这么说的,少管闲事”
这次的聊天记录比上次的少了很多,可能因为这次的死亡现场过于凌乱,家属拨打了120需要帮助,情绪崩溃也需要安抚,得知消息的人前来帮忙时,需要干的工作太多,没工夫线上说话。
又或许是因为这次的事是一件意外,而不是像昨天那样献祭信仰,所以讨论度不够。
但蓁祈还是可以从简短的一百多条消息中,理出事情发生的大致脉络。
和蓉姨所说大差不差,叶仁,也就是死者,提前回家准备与妻子的浪漫约会,将食材处理好之后,将干净衣服拿到浴室,准备将自己也处理一番,可就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意外。
而这次依然没有警察介入,因为医院方已经做出判断,死者是头部受到撞击,无力倒地后,未得到及时施救,失血过多而亡。
可这仅仅只是一场意外吗——蓁祈的内心开始动摇起来。
如果说昨天的死者自杀是不可控的事情,今天的不小心也是不可控的吗?
这未免太过巧合,短短两天之内,大楼里接连死了两个人,但这两个人都是以完全不同的死法死去,没有一个线索可以将两件事情结合在一起。让她想怀疑也找无法找到抓手,没有办法将两起案件归类为同一个进行调查。
或许又真的只是意外,而她多心了呢?
但这样放在现实中可以称之为巧合的事情,却让她在想清副本的残酷之后,打了一个哆嗦。
蓁祈关掉手机,决定再从案发现场中找一找线索。
尽管已经做好了案发现场被大肆破坏的心理准备,但当真正身处其中时,她还是不禁感叹道:“这也太乱了。”
鲜红色的血迹被前来帮忙的居民带出浴室,从花洒底下一直蔓延到楼梯口,形成一个又一个深浅不一的鞋印,令人触目惊心的同时,又将现场线索吞噬殆尽。
蓁祈顺着脚印方向向里走去,在透明浴室的洗澡间玻璃上,看到一块不规则形状的血迹,在末端留下三道血痕,指向地板,钻进瓷砖的缝隙里,留下蜿蜒曲折的黑色线条,显现出死者是如何受到重伤,如何失去力气滑倒在地,最后失血而亡的。
蓁祈的目光顺着血流的方向落在地面,指尖轻轻滑动,描摹着死者倒地位置上,最大的一滩血迹。
“正常来说,磕破头之后会流这么多的血吗?”
“确实,失血量太多了,就好像没有凝血功能一样。”百解抬起头来,二人相似的困惑目光在同一水平线上相接,触及心灵,将一场意外发生的原因,延展向另外一种可能。
“是他杀。”蓁祈道,不过很快她便用另一个证据反驳了这一个论断,“不对,微信群里的消息反映出死者有酗酒的习惯,而长期饮酒会影响肝脏功能,肝功能受损会间接影响凝血因子的合成,进而破坏凝血功能。医院的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说罢,蓁祈继续用手指在地面摸索,用目光细细扫过案发现场的每一个留存信息。
募地,她在浴缸边缘发现了一根很长的头发,微微枯黄,卷出极大的弧度,可以看出头发的主人是拥有一头棕色长波浪卷的女人。
但洗澡的人是一个男人,浴缸的边缘为什么会有女人的头发。
这一点疑惑随着她的侦察开始变得愈发明亮,像一只扑闪着翅膀的荧光蝶,静静停泊在脑海之中,映出平静湖水下庞杂的植物根须,盘根错节,无法测量。
这种头发不光挂在浴缸壁上,还散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洗手台上,以及门把手上。
若不是知道浴室里的死者是一个男人,初来乍到着必会认为方才使用过浴室的人,是一个女人。
难道说这家女主人并没有洗完澡打扫浴室的习惯,又或者说,这是所谓凶手留下的误导信息。
可这样的误导又有什么意义呢,它能干什么呢?
而且接连两个看似完美无缺的案发场地,却处处透着诡异,这两个案件之间会不会有所联系,毕竟在同一个小区接连发生两场命案,很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所操作的连环杀人案。
如果这是系统给予的前情提要的话,这份线索,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是只猫,就算留线索,死的也应该是宠物,而凶手所杀的都是住在周家庄的居民。
如果说这样的违和也是系统给的前情提要呢?
它在向她言明,这次的死者,是蓁祈猫身份的主人——周芊媛!
可这样想真的合理吗?
如果不这样推的话,死的人还是蓁祈,那么现在已知的两个死者接连死亡,或许在真的只是意外。
而蓁祈的死亡方式,还另有他寻。
凶杀案的提示,并非案发现场,而是更倾向于其背后的隐藏的纠葛。
那死者背后的秘密,又会和一只猫有什么关系呢?
会是连带吗?
也就是说蓁祈的死亡只是周芊媛被害时,被牵连到的一个变量。
可事实真的会有这么简单吗?
蓁祈百思不得其解,仿佛一切又回到原点,她越是反推,便越是走投无路,仿佛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在证实凶案现场根本没有第三者的存在,什么阴谋论都是无稽之谈,无根之木,不可溯源。
但她觉得越是这样完美无缺,便越证明这个小区里一定存在着某个看不见的刽子手,在自己精心布置好的陷阱里,俯视着可怜的小羊一点点被啃食殆尽。
————————————
随着小区里接连两个人的死亡,小区里的居民愈发感到恐慌,不时有人在朋友圈里刷屏,声称自己青天白日便见了鬼,一时间,连小区里的树都不敢大声呼吸。
所以现在的两个周家话事人决定办一场祭祀活动,组织周家直系血脉前往岚山,叩拜灵鹿娘娘,来保周家庄安宁祥和。
而周芊媛恰好在列。
蓉姨一边事无巨细地替她收势包裹,一边嘴里碎碎念道:“姓周的那个老不死的,这么大的事该他干了,结果他出差了!娘的,不知道自己家小孩儿学业紧张吗?一天天正事不干净知道给自己姑娘添堵,回头让我见到你爸我打不死他。”
周蓉越说越上头,不等周芊媛张口说点什么,直接将炮口对准闲的没事干的周家老古董们:“一帮人半截身子骨都快埋土里瞎整腾什么,我看是把长脑子的那一半埋土里了,我说我要代你去还不行,直系能怎么样,多分点财产还是能怎么样啊!显着他们直系的脸光面儿了,能的!”
听了好半晌,周芊媛总算得到个空的间隙,小声纠正了一下:“蓉姨,我爸爸不姓周。”
周蓉一愣,反应过来后直直向周芊媛道歉:“不好意思啊阿媛,你瞧阿姨这嘴,说着说着就快了,把脑子丢到后面去了。唉,要是你妈妈还在就好了,这种事情哪需要你个小丫头出面儿啊!”
说着说着,那满嘴的火车又不知跑到了哪里去,等姗姗来迟的脑子找到嘴的时候,才发现多说多错,懊悔地拍了一下大腿,干脆不说了。
蓁祈转头看了一眼周芊媛脸上的表情,发现她一点儿也不介意周蓉编排自己的爸爸,方才出生打断只是为了陈述事实,不由对她的家庭状况有些好奇。
小区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一个做父亲的却一次都没漏过面儿。
而且据两人聊天中的信息判断,周芊媛的父亲是入赘进周家的,而他们家真正能说上话的直系子孙,是周芊媛已经亡故的母亲,所以这样费时费力的事才会落到周芊媛头上。
这么想来也的确如周蓉所抱怨的一样,顶着直系的招牌,也不知是好事,还是个麻烦事。
临走前,周芊媛摸了摸蓁祈的脑袋,嘴唇翕动,无声说了句什么。
蓁祈立即竖起脊背,辨认出她说的,是“平板”两个字,随后在周芊媛微笑的目光指引下,看到她套着黑色绒布壳的平板静静躺在电视机下方的柜子里,再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周芊媛已经出了门。
而周蓉也紧随其后,踏上上班的路途。
蓁祈趴在窗户上,看着周芊媛坐上车离开后,打开平板,发现她早已将自己的微信小号登陆在上面,就想是料到她会有很多问题想问自己,所以提供了一个平台一样。
她转身将平板叼进磁场中,就着一地血脚印开始给周芊媛发消息。
“为什么要给我看你的手机和平板。”
“你不是想知道群里的消息吗?”
“你就不怕我拿它发点儿什么不好的给你的叔叔阿姨,败坏你的形象?”
“我觉得你应该不会那么干,你的目标很明确,只想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不会多此一举,所以我帮你快一点知道自己想知道的。”
“那你呢?就这么把消息便宜给我,你想知道什么?”
消息一经发出,对面便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蓁祈有些焦灼地开始跺脚,如同钟表里孜孜不倦的秒针,“滴答滴答”地报着时。
她从来都不相信平白无故的善意,所有给予的最初动机,都是有所需求。
所以如果想要从对方手里挖到更多信息,就要先满足第一步隐藏在开局大礼包中的条件。
终于,五分钟后,对面发来一长段消息:“我想要知道我妈妈的死因,你现在登陆的微信号不是我的小号,是我妈妈的微信号,我骗爸爸早已将微信号注销了,但其实并没有,我想要从她留下的信息里知道她真正的死因,可我什么都查不到,所有人都告诉我那只是一个意外。因为太过忙碌,妈妈的心脏一直都不太好,所以那天晕倒在办公楼,最后抢救无效离开也有据可考。”
“可我不信,我一直在监督妈妈按时按点吃药,她不会那么突然地离开我的,但所有人都觉得我在胡搅蛮缠,是我不懂事,连爸爸也这么认为,我恨他们,我觉得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凶手,可我能力有限什么也查不出来,你可以帮帮我吗?”
蓁祈沉默地看完这一篇悬赏令一样的请求,深吸一口气回道:“为什么相信我?”
这次对面回的很快:“因为想要查明真相的人,都有同样锋利敏锐、孤注一掷的眼神。”
周芊媛母亲的微信聊天界面很杂乱,许是如她所说,为了让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微信账号已经被注销,许多微信好友都被周芊媛单方面删除,存留下来的这些多是广告推销或是低价好物群,每一个聊天框后的红点都冒过了九九加。
不过好在周芊媛并不是无准备的莽夫,她早就将那些聊天记录分门别类,整理在相册中,其中照片数量最多的,是周芊媛的父亲钱文和母亲周菁的聊天记录,以及作为辅助的短信记录,周芊媛向周菁同事和钱文了解情况时的笔记。
其中提到周菁出事的前一天晚上,钱文和周菁曾爆发剧烈的争吵,导火索是喜绒绒公司新推出的项目,宠物医疗保险。
钱文认为宠物保险市场前景较大,正好当时爆出一则宠物被过往车辆不慎剐蹭,治疗所需金额巨大,所以宠物被主人狠心抛弃后,饿死街头的新闻。
在此时推出宠物保险,可以缓解很多爱宠人士的焦虑,借此大赚一笔,是一个为公司好、为爱宠主人好、也为宠物好的事情。
但周菁则对此持相反意见,宠物保险的行业规范缺失,而喜绒绒当时也并不具备引领行业发展的能力,一旦该项保险爆火,必定会有缺乏相关资质的皮包公司模仿圈钱,而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产品,不具备分辨能力,很容易上当受骗。
而更重要的是媒体来的快,去的也快,为了分这片突然扩大的需求市场,喜绒绒公司内部自己的保险条款都存在纰漏,赔付标准不明确,理赔流程繁琐,续保问题较多,保障范围有限。
一但有人冲动消费,在自家宠物真正遇到问题,需要快速解决资金问题的时候,就会将具体交涉流程变成一项互相推诿的扯皮问题,一来一去,不仅耽误时间,也容易亏掉本不需要亏掉的资金。
这本该是一项极为正常的辩论,却因为钱文的个人问题,变成了一项互相指摘缺点的、不讲道理的争吵。
钱文是周家的赘婿,愿意嫁给周菁是因为高中时期懵懂青涩的爱意。
第70章 我的毛绒宝贝在哪里(四) 槐花乡、狗……
两个人从校服走向婚纱, 一个人愿意为了另一个人妥协,为了爱情做一位家庭煮夫,构建一个温馨美好的家庭。
可世事无常, 原本美好浪漫的爱意也会随着时间慢慢发生变化,而这种变化在弱势一方的眼里,会被无限放大。
周芊媛六岁时,进入当地师资力量最好的小学,而很巧的是这个小学是住宿小学, 所以时间一下子变得非常空余的钱文, 想要在事业方面大展宏图, 他不再甘心只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
而钱文本身所具备的才华也成功让他的梦想得以实现。
优秀的女儿,成功的老婆, 和走在追梦路上的他,看起来是多么美好到令人羡慕的家庭。
也就是在此时, 钱文的事业有了重大转机,一位公司高层决定利用这个风口, 推出他们计划了很久的宠物保险, 并将项目的实施给了当时风头正盛的钱文。
而钱文也恰好需要这次机会来证明自己, 再向上跨越一个档次,所以他欣然接受,并决定大刀阔斧地干一发。
可无奈领导给的时间实在是太过紧张,即使加班加点地工作,熬到眼圈乌青,也没有办法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所以他打算先将项目投放出去,再慢慢修改,但这不符合周菁的商业理念,她认为只要是涉及到钱财以及生命健康的产品, 就必须将风险缩减到最小才能进行投放。
夫妻二人爆发了剧烈地争吵。
从一开始的产品争论,变成人格的侮辱,钱文指责周菁从来没有看得起过他,他在别人眼里永远都只是一个倒贴女人的软饭男。
尽管他内心所想并不是如此,但他所表现出的不理智,成为插入爱人心脏最锋利的尖刀。
第二天,周菁撑着疲惫的情绪到公司上班,而钱文经过一晚上的思考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决定再向领导争取一番,看能不能推迟产品发放,力求稳扎稳打。
结束了一天工作的钱文特意订了一家高档餐厅,据说这是他和周菁订婚时来过的地方,他将这里摆满玫瑰,布置的浪漫又有情调,并给自己的爱人拨打了一通电话,当他满怀希冀地等待在约会地点时,那说好绝对不会迟到的爱人,却意外死在办公楼里。
周芊媛在自己小时候的日记里是这样写的:“我从未见过一个男人愿意为了一个女人,摒弃刻在骨子里的遗传基因,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跟母亲的姓氏,他至始至终都在用编织出来的爱情童话偏取一个高知女性的心,他要女人孩子,也要金钱权力,而这样卑劣的想法终于在那次争吵中初见苗头,我认为他就是害死我母亲的凶手,这一点我从未质疑,并愈发确信,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刽子手,他更是直接将砒霜给予我母亲的人,尽管我没有证据,但我会永远盯着他,至死方休。”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女儿对父亲的看法表达,他们不像是亲人,更像是凶手和受害者家属,处于永远对立的关系。
而据喜绒绒公司内部资料显示,钱文也在周菁死后,放弃了宠物保险项目,转而从宠物美容产品中获利,升为项目经理。
周芊媛因年龄而无法直接继承的股份,便由钱文代为管理。
蓁祈一边整理着平板里的资料截图,一边在面板里搜索相关信息进行比对查看,内部资料显示钱文升迁之路走的非常快,尤其是在周菁死后,堪称坐火箭一样的速度,这在喜绒绒公司内部的外姓人中是极为少见的。
或许是对他的补偿,或许是对他能力的看重。
而这些都在周芊媛的眼睛里,被理解为钱文不择手段上位后的表现。
她在这些资料里还发现了关于自己这具猫咪身体的信息,系统显示墨墨是在周芊媛十岁的时候,被钱文当作生日礼物买回家的,但周芊媛好像不是很喜欢,所以里面还有钱文的退货申请,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三个月后又被取消了。
而针对这件事情,周芊媛的平板里也有提及,她说她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针对喜绒绒公司内部的巨大秘密。
她在父亲的办公室里,发现了她之前养过的一只小狗大腿内部的钢钉。
这是她和妈妈一起去给小狗安装上的,当时那只小狗三岁大了,因为有两只黑黢黢的立耳,所以被取名叫墨墨。
看到这儿蓁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随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身皮毛也是全黑款,一个猜想油然而生,她抖了抖耳朵继续往下看。
墨墨的狗绳不知道为什么断开了,突然跑掉的狗狗被一辆高速行驶的黑色轿车剐蹭,从而后退骨折。
是妈妈陪她将狗狗抱到医院悉心照料,前前后后花了快有四五万,才让这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得以继续明媚这温暖
的家庭。
可是这样一个母亲留给她的最后的礼物,竟然是被自己的父亲亲手杀死,用来讨好可以助他升官发财的姥爷,更可悲的是,那顿饭,她为了在姥爷面前撑父亲的场子,为了让姥爷发现自己的女儿,还有一个‘懂事乖巧’的孙女,也强行将自己摁在凳子上吃完了全程。
而就是这样的勉为其难,换回的却是最痛入骨髓的背叛。
她憎恨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憎恨这只李代桃僵的猫咪,憎恨这栋大楼里,打着保护宠物的旗号,却盛行狗肉食用的无良公司。
她想要揭发一切,却没有证据,找不到同党。
蓁祈顺着钱文和姥爷的线索,根据公司内网的机密信息向下查,发现钱文还在同一时间买了一套名贵的瓷器,借公务之事,送给了周菁的小叔,也就是集团两位当家人中周焪的儿子。
而周焪的亲哥哥,才是周菁的亲生父亲,周芊媛的姥爷,周炯。
这让她平生出一个怀疑,会不会周菁的死与集团内部争斗有关,周菁在的时候,可以保钱文和周芊媛平安,但她一旦离开,周炯会失去一位最强有力的助手,而周芊媛和钱文的处境也会变得非常尴尬。
再结合周蓉那句顺其自然认为周芊媛的父亲姓周的无心之失,是否也再一次证明了钱文的站队,非常成功。
另一派,也就是以周焪为代表的人便不能对他们怎么样。
可是为什么钱文还要给周焪送名贵瓷器呢,难道兄弟二人不像周芊媛所写的这样,斗争激烈。
更令人困惑的是,为什么一个大家族里,会有如此激烈的斗争呢,甚至到了不惜弄死一个人的程度。
蓁祈先将目光投放到了喜绒绒公司的内部信息里,着眼于该宠物公司的营业项目。
这家公司的项目十分完备,几乎集齐了市面上可以找到的所有宠物产品类别,并全方位覆盖宠物的衣食住行,从宠物口粮、宠物衣服、宠物医疗再到宠物殡葬,占据了该城百分之八十的资源。
而这些项目中存在时间最久,口碑最好的,便是喜绒绒公司的发家秘诀——宠物殡葬。
该公司在五十年前横空出世,近一年的殡葬收入便超过了其余项目半年的收入总和。
尽管这项产品在现在看来并不出众,却在当时为喜绒绒公司的创立赚下了第一桶金,之后,该公司趁热打铁,成立了宠物售卖门店,以提供高质量宠物为噱头,吸引顾客。
而让蓁祈感到奇怪的是,一家宠物公司用来打响名号的,竟然是殡葬产品,而且该公司从未购买过任何殡葬设备,他们的产品第一次销售是如何完成的?
蓁祈借用平板搜集当年的信息,还真让她找到了只言片语。
当时有一家报社是如此形容这家公司的——该公司的创立,无疑为社会各界做出表率,再一次证明了企业想要做大做强,就必须听从人民群众的心声,时刻将消费者的利益与需求放在首位,所有想要踩在消费者尸骨上的无良商家,在市场飞速的更新迭代下,终会消失不见,并遭万人唾骂。
言辞犀利,用词狠辣,几乎将与之对比的另一家公司喷到体无完肤。
而这一家完全站在喜绒绒公司对立面的企业,则是当时臭名昭著的狗肉乡——槐花乡。
蓁祈思考片刻,果断开始搜寻起槐花乡的信息来,虽然这个乡村现在已经鲜少有人提及,比之火上眉梢的事情来,着眼点过于偏远。
但蓁祈就是觉得,如果不理清周家庄发展的整体脉络,那么所有浮于表面的谜题,都永远无法得到正确答案。
这边蓁祈在平板上疯狂敲击,不分昼夜。
那边百解在周蓉家两米多高的立地镜前,欣赏自己的卓越风姿。
“啧。”百大少爷拿了一只深蓝色绒面的领结挂在脖子前,左看右看,觉得没有放在那只绿色的好,便将头塞进小百专属衣服包里,叼出那只绿色的,重新戴上,扭了扭,又觉得没有那只紫色的风流,又撅起屁股,打算将脑袋探进去寻找一番,却听见窗户边儿上传来轻悄的敲击声。
“咚咚!”
百解困惑地转头看过去,却发现什么也没有,以为是自己幻听,摇摇脑袋继续找,可那声音却如同蚊子似的,没什么伤害性,但就是很烦。
“啧。”他不满意地叹了口气,灵活攀上窗沿,下一秒便惊讶地瞪大眼睛,“这可是三楼,你怎么爬上来的!”
银杏直立起来攀在窗户边儿上,两股战战,可怜地仿佛下一秒便会像片叶子似的,被吹落在地。
百解赶忙打开窗户将狗方进来,不料小白狗甫一落地便语出惊人:“哇是你呀,好久不见啊,咪咪的□□对象。”
“”百解关窗户的手停在半空迟滞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给它重新丢出去。
“有事。”他状似漫不经心地跑到镜子边儿上,默默拉好专属的衣服包的拉链,然后靠在包包旁边严防死守,目光始终监控摄像头似的围着银杏转,既想表现得自己满不在乎,又怕对方一个兴致起来,抢自己的衣服穿。
所幸小狗的目光被宽敞明亮的房间吸引,蹦蹦跳跳地左看右看,不时发出惊讶地赞叹声:“哇,咪咪的家真漂亮,不过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她的主人同意你们□□了吗?”
百解咬着后槽牙,飞去一记恐吓的眼刀:“你再提那个词儿试试看呢?”
银杏抱歉地摇摇尾巴,道:“哦好的,不好意思啊,没想到你是只害羞的猫咪。”
百解深吸一口气,懒得再与傻狗论短长。
“你到底什么事?”
“哦对啦,我今天好像看到我的主人了,没想到她就在这里小区里。”
“哪户?”百解瞬间严肃了起来,紧接着问道,“看清楚了吗?你在这个小区里待得时间可不短。”
“我确定,她的腰间有一只狗骨头挂坠,和我的主人的一模一样。”
“这个在地摊上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百解耸耸肩,不甚在意。
银杏却开始着急了起来,慌忙辩解:“不是的,那个东西上面有特殊的味道,是独属于我主人的味道,不会错的,只是我跟丢了,想让你们帮我找找。”
百解想了想,道:“你记住那个人的脸了吗?”
银杏沮丧地摇摇头:“这就是我为什么找你们的原因,我太矮了,她又没有低头,从我的视角根本看不到她的脸,不过我肯定她住在五单元,只不过那个楼道里不知道喷了什么,味道好浓,我的鼻子不灵了。”
百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答应,毕竟这是蓁祈的副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都需要由她决断才是。
正当他想先稳住银杏,等蓁祈忙完了手里的活儿来找他的时候再汇报时,蓁祈募地仰起头来,看向他,情绪激动:“快,百解,我们去堵狗骨头!”
————————————
槐花乡原址早已无法考究,伴随着当时的新闻报道为当地狗肉产品带来的巨大打击,占地辽阔的槐花乡早已在时间洪流的冲刷下,变成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只有在互联网宠物话题翻新之时,才会被拉出来反复鞭打。
当时吃狗肉的事情虽不会惹得群众激愤,却也不是什么太上得了台面的生意,只能默默开在山间小坳,吸引具有独特需求的顾客前往。
一来二去倒也积攒了不少忠心的客户,这些人里不乏政界要员、商贾之流,会在固定的日子里订下全狗席,宴请尊贵的客人。
不少人又为了讨好这些人,不惜花重金来此订餐或是购买大人物的消息,一来二去,来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的身后都缀着一张巨大关系网络,狗肉乡也随之红火起来。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钱肥商贾勇。
豢养的狗不再够用,并且需要花大钱照料培育,成狗又太贵,且难寻,这些人便开始将歪脑筋动在主人精心喂养的宠物狗上。
这些畜生又不是小孩儿,他们寻思着偷了也就偷了,宰了也就宰了,掀不出多少风浪。
更何况几条狗而已,他们上面可是有一张巨大的伞罩着,这些贵人就好这一口,那些所谓的主人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但是很可惜的是,在他们的野心日益膨胀,需要更多的生灵来填补时,他们惹上了一个最不该惹到的人——拨云报社的记者,钱和詹。
他是一名文字工作者,也是一只可爱边牧的主人。
自己的爱狗当街被拐,他靠着微薄的薪水,自己独自一人查到这片槐花乡,在洁白如雪的槐花树下,找到了自己爱犬的项圈。
而那只摇头晃脑的可爱边牧,在主人找到它时,只剩一局被剔剐干净的骨架,那双睁圆的眼睛始终无法闭合,仿佛在向天诘问,又好似在盼一个永远也盼不到的人。
钱和詹据理力争,誓死要讨还一个公道,但这条路并没有这么容易。
起初那家狗肉店死不承认,并利用各种社会关系层层施压,想让记者走投无路,认清形势——一条狗而已,二百赔给他,再买一条不就行了,这点钱还不够他这一通怒骂耽误的呢。
钱和詹双目通红,既然乡里讨不到公道,那就去市里,市里讨不到,那就去省里。
眼里只有钱的屠夫,这次绑的只是一只有主人的狗,那下次呢,下次有更多的钱砸在他的头上呢!
是不是就该捆人了!
他在当地灰头土脸地潜伏了一个月,终于搜集到了更多的资料,发现拥有这段经历的不止自己一人,只不过没有人向他一样坚持到最后,但始终有人从未对此事介怀。
他将这些人联合在一起,出版文章,让反抗不公的呐喊随着一张张浸满油墨的报纸,雪片般撒往全国各地。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通过舆论的施压,让狗肉乡的不法经营产业得以关闭。
同时也有律师愿意接手他们的案子,让每一位受害者都得到了应有的赔偿。
所有的狗肉经营店都被敲响一记警钟,当年的宠物狗丢失事件也大范围减少。
而在狗肉乡被社会各界讨伐之时,周家庄当时的领头人站了出来,宣布他们将无偿为那些死去的宠物火化尸体,送它们最后一程。
消息一经发出,便收获良好的口碑,自此,喜绒绒彻底打响自己的名号。
但让蓁祈最为纳闷的是,狗肉乡里,竟然没有一个姓周的人。
按理来讲,周家村当初在此地不成规模,而在举村偷狗卖狗的槐花乡里,肯定是有周家一族的,为什么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地方,经营狗肉的店铺里,却没有一家是周家人开的。
如果周家人当时并不住在这里的话,为什么他们的焚化炉,会按在槐花乡里。
而且更让她奇怪的是,当年槐花乡的后人没有一个住在周家庄,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总不至于都进局子里了吧。
蓁祈挠挠脑壳,重新核对喜绒绒恭喜内部的人员信息,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这一查,还真让她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她将喜绒绒公司的所有员工履历都浏览了一番,发现近四十多年以来,公司内部虽多以周家人为主,但也有外姓人就职,职工家属的姓氏也非常多样。
但喜绒绒公司的第一代在职员工,却全是周家人,而且他们的配偶也都是周姓,就好像这个地方只有周这一个姓一样。
但这就又将矛盾抛给了前面的问题,槐花乡经营狗肉的人里,没有一个周家人,可明明槐花乡和周家庄是同一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泾渭分明的巧合。
蓁祈心里已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只不过是否真实,还需要证据来验证。
她顺着第一批喜绒绒公司职员,以及同一时间狗肉乡的店主信息,进行比对调查,发现其中有一对存在互换配偶的情况。
这事说起来荒谬,却是实打实的发生了。
其中某周姓员工的妻子,是另一家成姓店主的前妻,而此女也姓周,曾经与周姓员工是兄妹关系。
当时该村地理位置偏远,受教育程度底下,户籍方面盯得也不是很严,加上周姓女很早之前就被送养他人,所以很难查出这一层关系。
但巧就巧在因为是送养,所以这个女孩儿读过书,并一直读到了高中,后来养父母去世后,被迫嫁人,没能读上大学。
而这件事在当地小有轰动,还上过省城的报纸,当时报纸的文章标题叫做:《一桩美谈:踏实能干的庄稼汉与漂亮女大学生的天作之合》
蓁祈看到这儿的时候,在心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舌头在虎牙上舔了又舔,吐槽都不知道从哪儿说。
总是就是因为有了这篇可查的详实报道,才让蓁祈看到内部保密的员工照片时,堪堪对比出这仅此一对儿可疑的人来。
而周女与成店主的儿子则一直跟着成店主生活,按照副本内的时间计算,此时他应该已经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而他的儿子今年四十多岁,前两天刚刚在网上小火了一把,原因是被一学生家长挂到了网上,说他偷狗。
但他矢口否认,说自己只是找寻爱犬心切,看错了而已。
但却被家长愤怒地反驳回去,说要不是自己打电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朝这边盯着,丢的可能就不只是狗了,还有自己的女儿。
视频内小女孩儿拽着一根粉红色的漂亮绳索,绳索下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狗,怎么看都不像是丢失的狗,至少正常人不会这么认为。
在加上成家早年间本就不值得信任的事迹,蓁祈觉得这个人一定有大秘密可以挖。
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视频里没有说,但唯一显眼的便是他腰间挂着的,一根白色的狗骨头挂饰。
蓁祈大大伸了一个懒腰,揪了揪百解衣服上的穗子,道:“还有什么时候到啊!”
此时的百解已经恢复了人形形态,将一头长发也缩短为了利落的短发,因为守护兽的身份,所以他可以不受副本人设制约,能自如变换形态,在此时,正好被蓁祈顺手地当成了一架交通工具。
百解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小姐,我们现在身无分文,连小黄车都扫不了,能有这个速度已经是我腿长的结果了好吗?”
“”蓁祈愤怒地揪着衣服上金穗子的毛,差一点就要给人拔秃。
“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某个神秘组织,组织内的成员都需要挂一根狗骨头?”蓁祈在百解怀里窝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抬头询问道。
“有这个可能,只不过,你确定那个骨头不是路边摊五块钱一个的那种吗?”
蓁祈反驳道:“你觉得一个大老爷们儿会挂那么可爱的挂饰吗?而且又不是钥匙扣,我觉得一定有玄机。”
说着,她伸出肉垫招了招,让百解将头低下来听她讲话:“一会儿你就这样再这样”
————————————
偷狗汉子成大强没有一份固定工作,住的房子也是很早之前的老房子,流言讲会进行拆迁,却流了二十几年也不见拆,一家子只能窝在老房子里,勉强算有个落脚的地方。
因为是旧房子,所以基础设施建的也并不完善,拐好几个弯到达住宅楼附近,还有从石桥上走过,向下走,才能看见一排不超五层的砖楼。
复杂纠缠的电线挂在行人头顶之上,盘根错节地将互不相识的邻里连接起来,风一吹,便摇摇欲坠。
空气中无时无刻不弥漫着一股酸腐的味道,呛进口鼻。
随处可见的,是不知从谁家窗台上掉下来的,破旧泛黄的衣服。
就是这隐藏在城市郊区的破旧楼房,蓁祈几乎将平板上能查到的地图翻烂。
该城的行政区划变了又变,很多新建的商场都覆盖在旧时的房屋之上,蓁祈多番比对后,才找到了资料里早已废弃的旧地址,是现如今的哪条街区,哪个巷道。
“234。”蓁祈再次确认了一番记录在面板上的信息,道,“就是这里。”
百解伸出右手,用指关节轻轻在铁门上敲击三下,门内顿时传来一阵“听呤哐啷”的声音。
许久,当铁门窗栏前沾满黑色脏污的纱布被揭开时,一张满面青黑的方颌脸才撞入两人视野当中。
他见是个生人,便随意挥挥手,转身离开:“找错人了!”
“没错,我家老人最近生病了,想要的中药只有你们这儿有。”
成大强听闻,脚步微顿,却还是拒绝了百解的邀约,道:“我就是个无业游民,哪儿有什么药,老人生了病就去看医生。”
“可她想要的药只有你们这儿有,我拿了家里棚子里种的优货,炮制过了,这点诚意够不够?”说着,他将无辜瞪大双眼的蓁祈举到铁栏缝隙处,摇了摇她的身体,向成大强展示出猫咪柔软的肚皮,恰似他想要伪装出的懵懂无害。
蓁祈从查到的资料里找出该地狗肉贩卖行业中的行话。
用中药来代指动物,野货为流浪的阿猫阿狗,没有主人看管,肉质较差,且不担风险,出货量也是最多的。
而棚子里的中药,则指的是主人精心豢养的宠物,抓捕需要承担较大的风险,所以价格较高,谁出的起价格,谁就可以享受更美味的肉品。
与此同时,中药加工中,粗加工被称作初加工,用来代指声音较粗的狗,而炮制过的中药,也就是进行细加工的药材,也就被用来指代叫声较细的猫咪。
成大强犹豫片刻,眼皮轻抬,透过栏杆间的缝隙,将百解浑身上下扫了一个遍。
灰色的卫衣下摆卷起,还有几块洗不干净的污渍,罩在身形偏瘦的男孩子身上,有些过于宽大。腿上是洗到发白的牛仔裤,裤脚线头裂开,倒显得有几分丐帮特色。
这身破烂风穿搭还是银杏跑了好几个垃圾桶才找齐全的,百解打死不穿,发誓就算今天伸头一刀,也绝不穿垃圾桶里捞来的衣服!
蓁祈坐在桌边,挑起眉头盯着他,周身散布着一股浓厚的低气压,道:“你看看你身上穿的,满足你接下来要演的剧本吗?你见过地里干活儿的人穿一身金灿灿的,把人眼睛都快要闪瞎的新中式吗?”
百解梗着脖子,装聋作哑,誓死不从。
蓁祈威胁道:“你穿不穿。”
“不穿!”
“百!解!”蓁祈亮起肉垫里尖锐的指甲,冷冷地看向对面的人。
最终,在无声的气势对垒中,某人为自己护住了最后一点尊严体面。
他傲娇地昂起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反正我就是不穿没洗过的。”
成大强显然对眼前这个初生牛犊很是满意,知道一点行话,了解行业浮在表面的现状,有强烈需求,却不懂内行,很适合被坐地起价。
他摩梭着自己的下巴,看了一点百解怀里抱着的猫,道:“进来吧。”
而在铁门被拉开缝隙的下一瞬,他就被一道强横的力道从背后推倒,下一瞬,就被看起来瘦弱的白净小伙一把将脸转过来,而那只伪装地乖巧可爱的猫咪,正翘起嘴角,用一种邪恶的眼神盯着他,将右爪举起来的泡面塞进他的嘴里,伴随着西红柿牛腩的浓郁味道在口腔中炸开,他感到眼前一阵模糊,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头脑混乱的感觉。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感觉自己好像在不属于自己的人生中走了一圈,浑浑噩噩,心惊胆战,醒来时,那种违和的朦胧感依旧笼罩在眼皮之上,重重地,瞧不真切。
忽地,他听见一声细微的说话声,并随着时间的拉长,那道声音开始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你使的劲儿不会太大了吧,人怎么还没有醒过来。”一个女人小声地说着。
成大强转头一看,只能从极低的视平线里看到一双黑白色运动鞋,随着视线的不断上移,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深蓝色的紧身牛仔短裤,网上腰间缀一条银色的猫爪细链,一直垂落在深蓝色的裤边,几只大小各异的银蝶轻盈地缀在上面,晃晃悠悠,反射出亮色的碎光,忽闪忽灭。
一头靓丽的黑色卷发垂至腰线以下,被微风徐徐吹动,却让人无法注目细看,因为他很快便撞上了一双寒刃似的眼眸,紧紧盯着他,仿佛能将他深埋在心底的秘密看透。
“说说吧。”女人淡红色的薄唇轻启,不施粉黛,却给人以千钧重的威压。
成大强几乎是下意识地出声:“说,说什么。”
蓁祈往后走了两步,亮出浴室内一片狼藉的血色,道:“为什么在浴室杀死这家的男主人。”
成大强惶恐地想要向后挪,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束缚死,根本无法挪动半分,他破口大骂道:“谁杀人了!你谁啊你,不要血口喷人。”
紧接着,出现在他家门口的年轻人也走了过来,一身华丽的新中式,与之前的落魄形象完全不符,他疑惑地眯起眼睛,骂道:“你有病是不是,别装神弄鬼,把老子解开,放我回去,不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蓁祈微微一笑,严肃地说道:“既然你想不起来,那我帮你回想一下,昨天晚上六点,周家庄小区七单元741的住户叶仁,与你发生争执,于是你们二人大打出手,推搡间,你将死者推倒在浴室,使其头部撞击在浴缸边缘,失血过多而亡,犯罪现场就在这里,你还敢狡辩!”
成大强一脸懵,张皇失措地反驳:“不是我,我哪儿杀人了,我昨天都没来小区,我怎么可能杀人!”
蓁祈眼睛一眯,用带着几分威胁的语气反问倒:“是吗?”
而这样确定性的一问,立马击溃了成大强内心高高垒起的防线——他真的没有杀人吗,他昨晚到底在哪里?
模糊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他看见自己拿起花瓶重重地砸在了叶仁的背部,并将他推倒,之后便是刺目的鲜红,他丢下花瓶,并将卫生间关死,用偷狗时学来的本事破坏掉门锁,让锁芯卡住,造成反锁的假象,随后落荒而逃。
可又有一个记忆撕扯着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自己昨晚和兄弟多喝了几杯啤酒,在烧烤摊大快朵颐后便回了家,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周家庄。
到底是什么真,什么是假,一切都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到底哪个是正确的,哪个是错误的!
蓁祈慢条斯理地拿出一根狗骨头来递到他的眼前,道:“认识吗?”
成大强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腰间,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而蓁祈接下来说的话,更是彻底打破真实与虚幻的边界,击溃他的理智防线。
“这个,是在死者的手心里找到的,他死前,一直紧紧握着这个,所以我们才能顺着这个找到你。”
“不会的,不会的。”
带血浴室和老旧街道的场景在成大强脚下摇摇晃晃,颠倒着交错,而他时不时能听到腰间挂饰传来的清脆撞击声,时不时又感到腰间少了些微末的重量,这种患得患失让他抓心挠肝。
“不可能!”他大吼出声,“你谁啊你别污蔑我,还有那个挂饰,好多人都有,凭什么说是我的!”
“是吗?”蓁祈眼睛弯弯,好似带着职业性的微笑,眼神里却是凛冽至极的威胁,“可我们警方只在监控里看到你有这个,还有其他人有这个吗?”
成大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却在话到嘴边时紧急刹车,溃散的理智在关键词的刺激下,开始逐步归拢,他轻蔑地笑着,显然不将两个毛头小孩儿放在眼里。
“你说警察你就是警察,那我说我是玉皇大帝,你是不是还得给我磕两个,垃圾玩意儿少他妈骗我,给老子松绑听见没有。”
“你还真是”蓁祈摇了摇头,有些可惜道,“无可救药。”
她拿出平板,将上面下载好的视频放在他眼前,随着熟悉的场景逐渐铺展开来,成大强眼里还是有了肉眼可见的惊慌。
“你觉得警察会无缘无故抓你吗?我们可是将你调查了个底朝天,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你涉嫌故意杀人,而且这个狗骨头在市面上也并不常见,想锁定你,很容易。”
说着,她话锋一转,道:“而且我们为什么会在案发现场,难道不是你要求的吗?你说你记不太清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看到案发现场才会积极配合,我们为了配合你,为了给你争取戴罪立功的宽大处理,特意穿成这样,你却开始怀疑我们了。”
蓁祈冷笑一声,目光如炬,如钢筋水泥般,紧紧笼罩他闪躲的目光,轻蔑地说道。
“成大强,你是故意的,还是失忆啊!”
脑中被摁压下去的蠢蠢欲动再一次翻涌而出。
他听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又生疏,又跟自己的一模一样,仿佛镜子里的鬼魂在喃喃自语——
作者有话说:可爱的猫咪小祈,你值得拥有~~~[垂耳兔头][垂耳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