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风老儿并不觉得此举有什么错误。
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 损天地而补自身, 修士间的争斗是野性的、纯粹的、野蛮的你死我活的竞争。
那些被抓捕的修士只能说他们实力低微弱小,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他们魔修本就在这种修行环境中生存。
甚至寂夜宫入门的第一节大课, 就会有宗门宿老过来给新入门的萌新们强调,魔修向来秉承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理念,将这些没有才能的、浪费天地灵力的蠢货送去轮回,也是顺应天道、代天清理污垢和垃圾的仁德之举。
魔修们, 有德啊!
九灵宗抓了裴霁当祭品, 那是裴霁自己倒霉, 实力和运气太差。
原本九灵宗和寂夜宫是关系亲厚的盟约,安抚蒙骗商君冢内的白骨怨灵, 对寂夜宫也有一桩天大的好处, 所以两边此前商量好了,一人出一半祭品。
魔修内部也有各种争斗和尔虞我诈,寂夜宫和其他魔修门派也有不少摩擦,看谁不顺眼, 抓回宗门塞进坟场里当祭品也是常有的事。
但祭品抓来并不是扔进去就完了, 还需要一个主持祭祀仪式之人。
向来是九灵宗主和寂夜宫主二者轮流过来担任大祭司,上次就轮到了寂夜宫主培风老儿。
一开始见到半死不活的裴霁时, 培风老儿没当回事。
裴霁已然被九灵宗抽取了大半血脉和妖族力量,元婴也已经碎裂,除了燃烧最后一点力量为剑气护身, 再无反抗之力。
然而裴霁却不放弃,他不知怎么藏匿了起来,并莫名其妙继承了商君残余的力量,重塑元婴,还利用商君的权柄,通过【商】夺取了他身上的寂夜宫契约人的身份!
一瞬间,两人身份颠倒了过来,裴霁成了大祭司,而培风老儿成了祭品!
培风老儿当时快要气死了,又恨又嫉,好在他毕竟经常来商君冢举行祭祀,比较熟悉这里的情况,趁着裴霁被其他祭品吸引了注意力时,藏匿在了其他坟场缝隙内。
而裴霁则成了寂夜宫主,他不仅带走了剩余的一个来自白骨宗的祭品林郁,还封闭了上古坟场,将九灵宗那边用来出入坟场的引魂灯抢走了!!
于是培风老儿就被困在了上古坟场。
这么多年,谢玉是他碰到的第一个从外界进入的修士,甚至还是寂夜宫修士!
培风老儿迫切想要脱离上古坟场,而谢玉是他目前的唯一希望。
此刻听到谢琳琅的开脱之语,培风老儿脸上越发真情实意。
“好孩子,你说的对,这都是九灵宗做的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却在这里代九灵宗受过,那裴霁也是,直接找九灵宗的麻烦啊,却将老夫困于此地,真是莫名其妙!”
培风老儿九假一真胡扯八道完了,期待地看着谢琳琅。
“老夫在坟场多年,还不知道外界变成什么样了,你和老夫说一说吧。”
谢琳琅叹了口气,同样开始胡说八道。
“那裴霁倒行逆施,大肆在宫内排除异己、残害忠良,如今寂夜宫内完全不知道宫主已然变了人,这些疯狂之举全都被扣在您的头上了。”
培风老儿脸色难看:“真是该死,老夫必须想办法出去!”
谢琳琅也跟着点头:“是啊,您才是真正的宫主,您的确要出去才行,不知道宫主在坟场多年,可找到出口了吗?”
培风老儿重重叹息:“老夫的确有个办法,只是……唉……”
他并没有细说,反而问谢琳琅,“你是怎么进来的?”
谢琳琅苦笑道:“我就是被那裴霁扔进来的,马上又是寂夜长吟了,裴霁可能想要利用此法进行大清洗吧……”
培风老儿上下打量谢琳琅:“裴霁为何独独忌惮你?”
“我擅长炼丹,裴霁曾有一个师弟,我无意间与他师弟相识,并得到了那位前辈的看重,发现了裴霁的身份。”
谢琳琅垂眸,黑色长发垂落下来,遮挡了他半张脸,苍白的脸色对比着如墨色的长发,显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美丽和惑人。
“碍着他过去的师弟,裴霁不敢直接对我动手,这才借故将我扔进了上古坟场内,让我自生自灭……”
谢琳琅越说心里越难受,泪水又落了下来。
“我最初很信赖他,哪怕方师兄说宫主有异样,可他擅长招揽人心,我竟鬼迷心窍,信了他的鬼话……”
他看向培风老儿,黝黑的眼眸隐隐泛红,显然是彻底伤了心。
“直到我见到宫主,才明白这么多年全是我自作多情,得知这一切都是弥天大谎!”
谢琳琅声音颤抖,“我入宗门时学的第一课就是要有脑子,不能被激动的情绪所控制,但直到入了魔障、被那裴霁迷了眼,才发现师长教导和真实遇到完全是两码事……”
培风老儿听后也一副深受感动的模样,他唏嘘不已。
“好孩子,你也是被骗了,此事过后你当吸取教训,必然能再进一步。”
“可、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谢琳琅有些焦急和绝望,“您在这里被困多年,外界一无所知,也许我也要被困在这里了,这可如何是好?!”
培风老儿眼神闪烁,他仔细观察谢琳琅,缓缓道:“倒是的确有一法可以脱离上古坟场,之前那裴霁就是用这种办法离开的,但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谢琳琅想也不想就道:“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
“什么?!”
寂夜宫,符文房内,乐清屏刚结束了今日的研究,出了自己单独的修行静室,来到其他弟子都在的公共符文房,就听到弟子们窃窃私语,讨论着寂夜长吟。
寂夜宫内的高阶修士和嫡传弟子都听闻下一次寂夜长吟要提前到来,不少宗门前辈也提前回了寂夜宫。
符文房、阵阁、丹室等都在加紧囤积各种物资。
尤其是阵阁,很多宗门前辈都进入阵阁帮忙,务必赶在寂夜长吟之前修缮好护持寂夜宫的上古杀阵。
但谁曾想,近日寂夜宫主突兀发布了一道命令,说要进行大海祭,所有弟子都要参与,争取提前开启寂夜长吟!
乐清屏闻言倒吸一口冷气:“宫主为什么这么做?”
符文房内的其他修士也满心不解:“据说阵阁那边还没完成修缮,若是上古杀阵无法铺开,单凭宫内前辈根本无法扛过这次寂夜长吟啊!”
最近寂夜宫的藏书阁快被人踏平了门槛,到处都是手持寂夜宫前辈们应对寂夜长吟的弟子,大家或者寻找师长询问情况,或者通过古籍翻看过去的经验教训。
寂夜长吟本质上是上古海域与寂夜宫重叠造成的一种时空糅杂现象,在此期间会有生活在上古海域的大妖冲击陆地,而寂夜宫作为南域最大的宗门,自然有护持南部大陆的责任和义务。
……再说了,这场狩猎还可以获得不少上古材料,对宫内很多弟子来说也是一场大机缘。
总体来说,寂夜宫中低阶弟子对寂夜长吟又是期待又是恐慌。
期待于能通过这场狩猎提升实力,恐慌于准备不当、很可能会死在海兽冲击里。
如今寂夜宫主突然要提前开启寂夜长吟,这让很多中低阶修士纷纷不解、甚至有些不满,他们这些中低阶修士若是准备不完备,很容易成为寂夜长吟中的炮灰和消耗品!
乐清屏迟疑了一下又问:“之前宗门派遣了不少杰出弟子前往真界参与丹道传承,也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了。”
符文房那弟子听到乐清屏如此说,露出了诡异的神色。
“宗门有人在传,宫主提前开启寂夜长吟,就是打算将我们当做消耗品,让那些人回来摘桃子。”
乐清屏有些无语:“去真界的弟子也就是十来个,寂夜宫全部修士加起来也有数百甚至上前,怎么可能让全体修士给那十来个人垫脚?”
“那说不通啊!”
符文房弟子的声音更低了,“因为真界和魔域的界门在昨日彻底封闭了!前往真界谋夺丹道传承的弟子们暂时回不来了!”
乐清屏惊愕地看着那弟子,不可思议地说:“界门关闭了?为什么?不对,凭什么啊?他们真界关闭界门,和我们魔域的宗门商量了吗?怎么他们说关闭就关闭啊?”
符文房弟子叹了口气:“现在魔域的几个宗门联合起来商讨此事,据说他们用了特殊秘法,破开了界门阻碍,在和真界的宗门交涉中,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了。”
乐清屏略一沉吟,她索性离了符文房,前往宗门任务派发处。
派发处执勤的修士并不是郑修士,乐清屏上前打探了两句,那执勤修士指了指旁边的角门。
乐清屏心领神会,转而敲响了角门。
里面没人说话,她试着推了推门,门开了。
乐清屏心中大定,她快速闪身进入角门。
郑修士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个茶几旁,翻看着一本书卷,茶几上放着一壶凉茶,似乎很悠闲的样子。
“郑师兄好轻松。”
乐清屏用抱怨的语气问道:“别人不清楚,想必郑师兄必然知道怎么回事吧?为什么宫主要求提前开启寂夜长吟?宗门前辈竟无人反对?”
第97章 第 97 章 好像他的人生总是差一步……
“你到底怎么想的?!”
林郁围着巨大的赤红色树枝宝座来回转。
“如果要提前进行寂夜长吟, 以寂夜宫现在的情况,根本撑不住,到时候寂夜宫弟子全死完还算是小事, 若是功德反噬, 天道开始清算从立宫开始欠下的劫难……”
寂夜宫收取的弟子大多是南海本地修士, 代代传承下来, 即便很多弟子死在天劫下, 或者因故寿命倒头而死亡, 却也留下了家人、师承和恩惠。
因为总有修士后代没有觉醒魔根,变成了普通人。
也会有普通人突然有了魔根,成了寂夜宫弟子,再施恩于家乡, 即便身死道消了, 留下的好处却由家乡和普通人共享了。
这片土地承了寂夜宫太多的恩德, 与寂夜宫息息相关。
一旦老天爷开始清算寂夜宫欠下的债务和劫难,拔出萝卜带出泥, 几乎整个南海的修士、各个宗门以及普通人都会受到影响!
但裴寂夜却已经下定决心。
他也曾愤恨过, 明明是天之骄子,只是因为交友不慎,人生被彻底颠覆,一切都没有了, 凭什么?为什么?
他也曾迷惘过, 他所爱的人与别人结为道侣,他所爱的人依旧安安稳稳地生活在九夏山、那个可能害了他的师叔的势力范围内。
而他却再也无法离开寂夜宫, 被彻底束缚在这片土地上。
他不甘,更无法接受这样的命运。
裴霁曾无所畏惧,敢于面对任何事端。
裴寂夜却遭逢大变, 怯弱地不敢向前一步,蹉跎了近百年。
但在亲眼目睹了昆吾之灵手持的裴面人皮后,裴寂夜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过往一切的犹豫和内耗全都消失了,仿佛曾经的剑仙裴霁再一次活了过来,那源自心底迸发的喜悦是语言无法表达描述的。
裴寂夜当时说感谢昆吾之灵,并非是虚假之言,他是真这么想的。
但当时他多么感谢上苍,在看到谢琳琅消失在上古坟场裂缝时,就有多么痛苦愤恨。
他明明都要碰触到谢琳了,却终归差了一步。
又是差了一步。
好像他的人生总是差一步。
于是这一次裴寂夜不会再犹豫了,他要勇敢地迈出这一步。
既然谢琳琅落入了上古坟场,那就打开坟场。
去找他,去见他,去将他救出来。
任何畏惧不前和忧虑都是无用之物,他不会再踌躇不前了。
但上古坟场游荡于时间缝隙之中,纵然裴寂夜掌握着伯夏的秘法,却也没那么简单找到谢琳琅所在之地。
裴寂夜前一年才用了秘法,被迫变成了一只杀马特幼鸟,力量本就不足。
这次又在九夏山发疯,再一次变回杀马特幼鸟,完全没有余力再打开上古坟场的大门。
闻净焱能打开,是因为当时他以自身神魂为敲门砖,以大夏釜积累的多年功德力量为薪柴,再加上他自己精通阵法,这才一举成功。
当年裴寂夜能在九灵宗打开上古坟场的大门,一方面他被抽取了大半妖族血脉,整个人都处于半人半妖的状态,并且全身散发着死气,他当时的确快死了,冥冥之中符合了商君冢的开启条件。
最重要的是,九灵宗恰好在筹备下一次祭祀仪式,本就打开了商君冢的时间缝隙。
那条出入通道就在九灵宗内,于是裴寂夜刚用了伯夏秘术,人就掉了进去。
谢琳琅在紫焕山秘境深处、那漫长的廊道上看到的无数剑气激战痕迹,就是裴霁慌不择路、愤而死战时留下的。
如今裴寂夜想要再打开上古坟场的大门,有两种速度最快的方法。
其一,重新回到九夏山,找到大夏釜,再用大夏釜镇压地心火,凝聚大夏釜内的功德,走闻净焱的方式打开上古坟场。
但目前来说完全不可能。
一方面真界大门彻底封闭,裴寂夜又被商君用光了所有储存的力量,无法前往九夏山。
另一方面九夏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真界诸多宗门还在九夏山帮忙收拾烂摊子。
山火之水涛涛,九夏山的掌门和嫡传弟子死了,几个长老为了防止山火之水流出九夏山,不得不苦苦支撑,九夏山的宗门大阵过载运转着。
若是能再激活大夏釜,倒也可以压制地心火。
可一方面大夏釜已然活了过来,不会接受非伯夏修士的操纵,另一方面作为祭品的大夏遗脉血液已经没有了!被成周遗脉用来换取成周残存力量了!
失去了祭品,大夏釜完全不可控。
地心火日日夜夜向外喷涌,一旦九夏山的阵法彻底崩塌,以九夏山为中心方圆万里之地将化为火海!
值此关键时刻,天凌宗主卫景营为了挽回自己一点形象和风度,他携带了天凌宗的镇派神器,成了火山口上的人型镇压法器,暂时延缓了地心火的流淌。
其他宗门趁此机会正在想办法疏导或者压制地心火。
天凌宗主卫景营虽然被成周遗脉揍成了饼,还是裴寂夜将人捞了出来,再一次欠了裴寂夜天大的恩情,可当时只有卫景营站了出来。
再加上此刻卫景营主动镇压地心火之举,论迹不论心,不管卫景营怎么想的,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此刻都翻篇了,真界不少宗门还是比较敬重卫景营的。
如果此刻裴寂夜跑过去说,我要用大夏釜开启上古坟场,估计卫景营做梦都会乐醒:他会直接挟大义之名,号召所有仙门正宗声讨裴寂夜。
……这也是卫景营一开始筹谋的目标。
于是裴寂夜只能退而求其次,提前发动寂夜长吟。
他打算利用寂夜宫独特的功德贷款方式,透支寂夜宫未来的力量于一身,再请商君帮忙定位,以此撞开上古坟场的大门。
换言之,裴寂夜完全将寂夜宫的祭祀仪式当做透支并聚集力量的工具,完全不顾可能随之而来的上古海妖袭击。
只要打开上古坟场的大门,接回谢琳琅就行了。
至于南海和寂夜宫会变成什么样,裴寂夜已经彻底不在乎了。
听了林郁的反驳之语,裴寂夜面无表情,纵然他心里急得恨不得将眼前一切都推平了,立刻冲到上古坟场里找谢琳琅,可他的脑子却异常清醒。
“我知道,但寂夜宫里其他高阶修士都同意了,你觉得是为什么?”
裴寂夜冷笑道:“因为继续拖延下去,他们身上的债务会更多更麻烦!”
每一个寂夜宫的高阶修士身上都背负着沉重的债务,为了提升修为而用未来交换的丹药、符箓、功法甚至推迟天劫等等,都将在未来化为一道道催命利刃。
只要没有飞升成仙,他们就得还这笔债务。
哪怕自己身死道消了,可自己的师长、师兄师姐们留下的债务也会分摊到他们头上。
天长地久,万余年的延迟,导致现在很多新入门的修士,只要将自己的名字写入嫡传弟子的名录,身上就自动背负了高额欠款!
既然已经背了短时间还不轻的债务,那就再借一些吧。
债务可以推到下面的弟子身上,得到的丹药符文却是自己的,也能提升自己的实力和境界。
也许寂夜宫弟子无法逃脱天劫的惩罚,却可以在内部斗争中活下来啊!
金丹期修士就有一百五十余年的寿命,加上筑基期的寿命,最少可以活二百多年。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二百多年寿命不香吗?
至于欠下的债务,哎,临死前收个徒弟不就行了?
击鼓传花,如今这带着毒的花传到了裴寂夜手中,但裴寂夜并不想继续传下去了。
在他看来,寂夜宫和当初的九灵宗都是迫害他的凶手。
九灵宗已然覆灭了,寂夜宫总要债务出清,被天道彻底清算一场的。
早晚都得死,那不如死得其所,死之前帮他将谢琳琅救出来,对吧?
“姚黄已经确认天凌宗获知了寂夜宫的秘密,这次在九夏山,卫景营几次想要说出寂夜宫的功德贷款真相,让寂夜宫成为所有人讨伐和反对的目标。”
杀马特幼鸟抖了抖脑袋上的炸毛,冷漠地说:“金翎纵然百般敷衍,也瞒不下去了,那不如将他们也拉入局中。”
林郁癔症了几秒,猛地反应过来:“你打算提前拉爆寂夜宫的烂账,让所有人都遭到天劫清洗,同时催动寂夜长吟提前爆发,让真界那些仙门正宗一起还债?”
裴寂夜轻笑起来,笑声中透着一抹癫狂。
“我说过了,我不好过,那就一起完蛋,所有人都要死,可并不仅仅是指寂夜宫。”
高淳秋背后的秋家是怎么没的?难道天凌宗不知道九灵宗在做什么吗?
玄命派的修士自称窥伺天命,他们真的不知道九灵宗的猫腻吗?
还有九夏山内部矛盾,他的师尊神幽真人归来后,竟没有任何一个宗门长辈愿意帮忙,神幽真人一脉的修士仿佛被九夏山其他修士排挤在外。
梦华仙门的高阶修士真的不知道卫景营的情况吗?却依然定下了姚黄与卫景营的婚约,导致姚黄陷入自我怀疑、由此心魔丛生,差一点变成邪修。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不仅是魔域或者寂夜宫,而是整个大陆都到了出清的时候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来做这个揭开盖子的罪魁祸首吧。
“别废话了,这是寂夜宫高层统一决议,杀阵的确还未准备好,但我们可以再举行一场盛大的贷款申请,对了,你将消息泄露出去。”
裴寂夜放缓语气,杀马特鸟儿此刻宛如十八层地狱里冲出的恶鬼,语气冰冷、充满杀意。
“务必将情况说的严重些,省的真界那帮家伙不当回事。”
林郁听后苦笑起来:“你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可他还能说什么呢?当年若不是裴霁拉扯着,他早已成了上古坟场内的祭品,和其他倒霉的祭品一起成为商君冢里一抹无知无觉的怨灵。
那此后所有的岁月都是赚到的,他早就回本了。
“我知道了,我会利用白骨宗的秘术,将消息传给还滞留在真界的应师尊的。”
林郁迟疑了一下又道:“真界那边也许会聚集人手,赶在寂夜长吟和贷款仪式之前,对寂夜宫进行讨伐,你现在实力缩水成这样,能挡住那些仙门正宗的打杀吗?”
裴寂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道:“这不是挡住的问题,而是天道对寂夜宫的第一场清算,若我们能安然度过,反而可以将债务甩在那群仙门修士身上,岂不美哉?”
林郁一想也对,他欣然道:“我明白了,交给我吧。”
第98章 第 98 章 向死人借债。
上古坟场。
培风老儿自以为和谢琳琅达成共识, 带着谢琳琅脱离了盟约仪式的时间片段。
两人重新回到了满是黑灰色大地的上古坟场。
黑灰色大地一望无际,远处此起彼伏的丘陵延伸到天际,仿佛与天空连为一体。
培风老儿来到一处背光的丘陵前, 抬手一点, 那丘陵竟消失了, 原来这里被培风老儿用障眼法, 设置成了一个休息场所。
谢琳琅的目光落在支撑休息点的材料, 那竟是一根根白色骨头, 看骨头的大小和形状,应该是人骨。
培风老儿用了一种黑色荆棘将这些骨头缠绕起来,搭成了架子,上面又覆盖了黑灰色尘埃, 最后才施展术法, 让其隐藏起来。
注意到谢琳琅在看架子上的人骨, 培风老儿一副唏嘘的样子。
“这都是被困在这里陨落的修士残骸,他们死亡后, 尸骨在坟场内温养多年, 反而不会引起白骨妖灵的注意。”
谢琳琅垂眸,似乎很悲观的样子。
“竟有如此多前辈陨落于此,也不知道我们是否能安然离开。”
培风老儿给谢琳琅打气:“没问题的,一定可以的!”
谢琳琅也懒得清理地上的灰尘, 直接席地而坐, 神色恹恹地说:“现在前辈可以仔细说说脱离坟场的细节了吧?”
“上古时代,人族修士生活艰难, 除了面对各种奇异变化的大陆,比如空间乱流,比如混沌风暴, 比如地动山摇等等自然灾害,还要面对魔神后裔以及大妖肆虐。”
培风老儿叹了口气,“那时的人族先贤们太难了,于是就有人提议,人族未来注定是天道主角,为什么不能向未来的后辈们借一些力量,来帮助当时的人们度过难关?”
谢琳琅表情微妙:“于是就有了功德债务秘法?”
“没错,你果然是我们寂夜宫的嫡传弟子。”
培风老儿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怀疑。
只有将名字写到嫡传弟子名册上的修士,才会知道寂夜宫内债务的真相,在培风老儿眼中,谢琳琅此刻和他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都受到寂夜宫的功德债务束缚。
“后辈修士修行要远比先辈们容易得多,比如咱们现在早已研究出的各种灵药,比如经过先辈总结出的种种功法,我们得了前辈们的恩泽,总要付出点什么,对吧?否则这也不符合天道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
谢琳琅听后表情更微妙了,这位寂夜宫前宫主舌灿如莲,说的真好听,将提前预知未来甚至他人的功德换了概念,变成了顺天而性的善举,似乎魔修很有德一样。
明明是损他人功德而肥己身,倒也不必如此美化。
“你可还记得之前盟约仪式时,那三个来观礼的上古炼气士吗?”
“记得。”
毕竟琉月伪装成了那三人的弟子,还远远地冲他挤眉弄眼,谢琳琅当然印象深刻。
“商君希望举行仪式,来加强妖族和人族间的关系,然而不管是上古炼气士还是妖族都不赞同此举,你所见到的那场盟约最终以失败收场,就是因为炼气士和大妖都偷偷修改了仪式。”
培风老儿冷笑道:“商君只是一厢情愿,但农氏部落和鹤族因此仪式而死伤大半,在炼气士和妖族的宣扬中,成了商君残暴的证据,说商君只想利用仪式来提升他自己的修为,实际上根本不在乎人族和妖族的未来。”
“最终无数人族修士联合起来,推翻了玄商王朝,而妖族也厌恶利用妖族血脉的商君,冷眼旁观,于是以人为绝对主导的成周王朝成立了。”
培风老儿大致说了一下被隐藏在时间缝隙里的历史真相,“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个向后世修士借用修为的特殊秘法。”
谢琳琅狐疑地看着培风老儿:“我们用这个秘法向更靠后的修士借债?”
培风老儿微微一笑:“为什么一定要向后借呢?”
谢琳琅瞪圆眼睛:“想前借?”
“不,是向死人借。”
“死人怎么借?”
“我们知道这些前辈已然埋骨坟场,可上古坟场本就游荡在真界之外,处于时间缝隙中,外面的修士不知道坟场里全是死人啊。”
培风老儿不愧是寂夜宫的前任宫主,比裴寂夜这个半吊子强多了,“我们只要让真界修士误以为上古坟场内还有存活的上古炼气士,就能向前辈们借债了。”
谢琳琅张了张嘴,突然觉得这条路似乎行得通!
毕竟很多修士总觉得上古时代的高人总掌握着比现在修士更强更厉害的功法和秘术,若是有人假装上古炼气士诈骗……你别说,你真别说,可能一骗一个准。
谢琳琅又提出了问题:“但我们都已经在上古坟场了,怎么联系外面的修士?难道要坐等不知道哪个脑子抽风的修士召唤上古坟场炼气士,我们再出面吗?”
培风老儿看着谢琳琅,温和地说:“你不是吗?”
谢琳琅惊异地瞪大眼睛:“可我已经知道这里是坟场了啊。”
“那你觉得坟场里的前辈们死了吗?”
“当然……”
话说到一半,谢琳琅心中一突,他想到了上次在寂夜宫的地宫里看到的寂夜宫主。
那个寂夜宫主有着金色竖瞳,气势强悍中透着肃然和庄重,和谢琳琅印象里的裴霁天差地别。
再比如上次盟约仪式里,坐在商君身侧的叶仙子轻轻一扬手,在场诸多混血后裔的灵魂都落入了她手中,而谢琳琅自己的修为也像是被摁了倒退键一样,重新变成了化神期。
流萤岛的妖蝶前辈和叶仙子是什么关系?叶仙子真的陨落了吗?
“你刚进入坟场,只看到了一场盟约仪式,你真的确定坟场里再无其他生灵了吗?”
培风老儿胸有成竹地说:“你不敢肯定,我都能从死去之人的秘法中抽取图腾之灵,那么上古强者们真的化为坟场里的一捧黑灰之土,而不是以残魂的形式活着吗?”
谢琳琅总算明白了培风老儿的目的了。
这老头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其实是想让谢琳琅来举行一个贷款仪式,向死人借债,利用上古坟场的力量,打开商君冢的门,构成一个可以出入的通道。
由于借贷人是谢琳琅,到时候即便打开了上古坟场的大门,谢琳琅也无法离开,只能坐看培风老儿逃出生天。
谢琳琅想了想,点头说:“前辈说的对,是我思虑不周,那我们要怎么做呢?”
培风老儿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谢琳琅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他试探着说:“打开大门后,我先出去固定好通道,然后你再出来……”
谢琳琅抬眸瞥了培风老儿一眼,他那黝黑的眼眸配着苍白的肤色,反而有种令人泛起淡淡心悸之感。
“可那时我还在向上古炼气士借债,在我还完欠款之前,恐怕无法脱离这片天地吧?前辈又要如何带我出去?”
谢琳琅的质疑反而让培风老儿松了口气,他满口道:“等我出去后,我就能拿回寂夜宫的权柄,以寂夜宫万年积攒的功德,怎么会无法偿还上古炼气士的债务?”
谢琳琅听后心中冷笑,寂夜宫的债务都滚到下一代甚至是下下代了,还要留一部分功德以帮助宗门修士应对天劫,哪里来的多余功德和力量来偿还上古坟场的债务?
但谢琳琅面上没有提出异议,而是一副我相信宗门的样子欣然同意了。
培风老儿这才开始在黑灰上的土地画各种术式和符文,教导谢琳琅如何布置一个召请上古时代残魂并进行贷款的方法。
谢琳琅默默记忆这些,恍惚发现其中一些符文的构成和整个寂夜宫布局极为相似,都是大大小小各种轮廓进行嵌套,仿佛将无法处理的债务打包再推销给下一个弟子、变成次级贷一样。
谢琳琅听着,竟有些神思不属。
当年裴霁是怎么将培风老儿骗成祭品,他自己跑掉的?
裴霁那么聪明,又具备剑修绝处逢生的豪赌特性,他接二连三遭遇到倒霉事,总能否极泰来,继而逃出生天吧?
可是他离开了上古坟场,却成了寂夜宫主,再不是那个九夏山的裴剑仙了。
谢琳琅心中涌上一抹悲意,神情怔怔的,似乎在认真听,又似乎什么都没听。
培风老儿看到这样的谢琳琅,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故意提了上次盟约仪式的重祭司,说裴霁上次就变成了重祭司,这才利用祭司的便利性,又用了卑劣手段偷袭,总算跑出了上古坟场,端是卑鄙无耻。
“上古坟场到处漂浮着时间和历史碎片,裴霁来过,他的痕迹就永远留在时间缝隙中,不管他怎么遮掩,坟场依旧记录着他曾为重祭司的情形。”
谢琳琅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埋头背诵功德借债符文阵法。
培风老儿看着谢琳琅这么认真学习的样子,有些不安。
但他又自我安慰,就算谢玉耍把戏,他教导的符文本身就有问题,绝不会再出现类似裴霁的情况了!
另一边,琉月又一次进入盟约仪式的时间碎片。
他本想试着联系谢琳琅,然而这次盟约仪式如此进行,他见到了一个认真举行祭祀的重祭司,以及在恰当时间说出祝词的掌花使者。
纵然那掌花使者是谢琳琅的面容,但琉月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谢琳琅。
上古坟场记录了谢琳琅曾来过的画面,可谢琳琅脱离了这片历史碎片。
同样脱离的还有寂夜宫上一任的培宫主。
琉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当初裴霁坑了培风老儿,难道风水轮流转,培风老儿要将谢琳琅当做垫脚石,逃出生天了?
第99章 第 99 章 琉月其人。
琉月是天魅宗弟子, 他是上一代天魅宗内最杰出的天才,出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
他的父母在返回老家的途中遭遇强盗,父母皆死, 路过的行人见到一地尸体, 返回去找了官府, 官府派人来收敛尸体, 却发现琉月的母亲已然怀胎九月, 肚子里的孩子并未立刻死亡。
在收尸人碰触到尸体的瞬间, 婴儿掉了出来。
鉴于琉月出生的方式过于诡异和恐怖,他被当地人视做鬼胎。
路过此地的天魅宗修士得知此奇事后,去了育儿堂看了看被所有人厌弃的鬼婴。
一见之下,天魅宗修士惊呼此子天赋惊人。
可惜是个男孩, 若是女孩就更完美了。
天魅宗修士将婴儿带回天魅宗, 十七年后, 琉月进阶金丹期,一颦一笑皆有着强大魅惑力, 实力低于化神的修士都无法摆脱他的魅惑影响。
有如此天资, 琉月的修行之路很顺畅,并一路来到了瓶颈期。
琉月陷入了思考。
由于他天生魅惑性极强,所有人都无法逃脱他的魅惑和笑容,那么人和人之间的联系纯粹只看脸吗?不可能吧?若果真如此, 他当初为何会被认定为鬼婴?
琉月开始行走魔域和真界, 寻找自己的进阶契机。
他有着众多的裙下之臣,与很多修士的关系都暧昧难分, 他因灵根的缘故渴求着纯粹的阳性灵力,也并不在乎世俗的斥责和谩骂。
对琉月来说,美丽和魅惑的容颜就仿佛其他修士手中的灵剑, 有着强大的力量,是一种可以为自己谋取天材地宝的武器。
既然他天然拥有这份力量,为什么不能使用呢?为什么不能让他人因美丽而为他所用?
他也从不曾陷入到美丽的陷阱中。
因为他深知,人与人之间的链接有很多方式,有血缘关系,有视觉关系,有因果关系,有恩怨情仇……
琉月深入感悟人与人之间的纠葛,修为不断增加,渐渐地寻找到了自己的道。
世间万物都是有联系的,就如同命运之线一样,人的变化和发展也会受到各自联系的影响,种种影响汇聚起来,就成了无法挣脱的命运。
但不管琉月如何潜修、如何与众多蓝颜知己进行身体交流,他都无法感悟到纯粹的爱。
他的天然魅惑成了他感悟爱的最大阻碍。
于是琉月找白骨宗交换了一种修行法身的秘法,他制作了好几个法身,用法身去体悟真正的爱,感受爱对人和事的改变,以此摒弃自己的天然魅惑性,从另一个层面来看待世间。
想法挺好,也有了一些收获。
比如隔绝了魅惑和美丽容颜后,往日一见到他就神魂颠倒的修士们似乎也恢复了人样,从最初的戒备、试探再到慢慢认识琉月这个人本身。
这对琉月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那些愿意与他交流的修士大多会说他长袖善舞、能言善道、会处理矛盾和纷争。
——能当海王和众多蓝颜知己聊天,也需要高超情商和手腕的。
一来二去,琉月也交了一二新朋友。
然后麻烦来了。
没有了绝对的美丽和魅惑为武器后,琉月自身的实力还算能看,却又没有超过法身水平(比如筑基期)其他修士太多,是个看起来还行、却也不算惊艳的杰出修士。
当然这也是琉月所要的局面,他不想引人注意。
可对魔修来说,一个修士实力能看却也不是很难打,又不引人注意,没什么靠山……这不是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好欺负吗?
在一个月黑风高夜,琉月被人套麻袋偷袭了。
刚开始琉月没当回事,因为对方虽然偷袭他,却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关了起来。
拜本体那么多蓝颜知己所赐,琉月还以为自己要罕见地迎来小黑屋了。
笑死了,本体长袖善舞没有得到这种待遇,怎么法身要被关禁闭了?
由于在琉月看来,这种事太过奇葩,他反而没什么危机感。
琉月怀揣着一种我倒要看看是怎么回事的念头,假装受到重创,开始反向调查偷袭他的人。
经过几次装模作样地示弱和套话,琉月确认袭击他的人是寂夜宫修士。
琉月颇为不解,寂夜宫的人为什么偷袭抓捕一个普通散修?
好在没多久,答案自己蹦跶出来了。
原来寂夜宫抓了不少筑基期甚至金丹期的低阶修士,用来当做安抚上古坟场白骨妖灵的祭品啊!
琉月真的惊了,他知道寂夜宫每隔百年有寂夜长吟这等绝世机缘,可他没想到寂夜宫暗中和九灵宗开了上古坟场,通过坟场攫取上古资源!
怪不得这些年寂夜宫的实力越来越强了,几乎每个拜入寂夜宫的修士都能得到充足资源,侵吞了不少魔域其他宗门的地盘。
天地灵物有限,寂夜宫培养这么多修士,就意味着别家修士获取资源的可能性大幅度下降,所以不少宗门都盯着寂夜宫。
他们天魅宗内部也讨论过此事,甚至还萌生出派遣一二蓝颜祸水去诱惑寂夜宫修士的想法,
原来答案不在寂夜宫,在九灵宗啊。
这一批祭品里不仅有琉月的法身,还有其他宗门弟子。
其中大部分都是魔域修士,也夹杂着三四个真界修士,彼时琉月对真界修士没什么概念,关注点在白骨宗的林郁身上。
因为琉月的本体和应啸天关系不错。
可惜应啸天只喜欢白骨头架子,虽然也受到琉月的魅惑影响,对琉月有天然好感度,奈何他觉得琉月的骨头架子上居然长了肉和毛,不够好看。
琉月:“……”
他对应啸天的审美不做评价,反正知道林郁是应啸天收的徒弟。
……琉月也没看出林郁哪里像骨头架子了,所以应啸天的审美到底是什么样?为什么会收林郁当徒弟?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接下来琉月在此开了大眼,他亲眼看到九夏山的剑仙裴霁变成寂夜宫主裴寂夜,又目睹裴寂夜拉扯着林郁离开上古坟场,再看着培风老儿成了这坟场中的一缕幽魂,整个人都震撼不已。
同时琉月又心生野望。
玄商王朝的根基在于【商】。
商君本质上是调节人族和妖族间关系、血脉、利益、存续和情感变化的平衡器,掌握【商】权柄的存在被称为商君,任何事情都可以通过【商】的手段进行沟通、交易和变化。
琉月想要掌握【商】的神通。
如果他有【商】的协助,再结合着他的美丽和魅惑,琉月想,那我能不能和天道进行协商呢?
只要稍微想象这样的可能,琉月就忍不住心生战栗和激动。
与上天谈交易,比如让自己直接原地飞升成仙?
哎嘿,太刺激了。
这条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但既然都是修士了,都已经逆天而行、成了魔修,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琉月做出了决定,选择了未来要走的道路。
琉月的法身是祭品,被永远地留在了上古坟场,但真界的琉月、彼时还是如月尊者的他却不受任何影响。
接到法身返还回来的信息后,琉月立刻动身,准备去找九灵宗报仇。
……他的法身被毁了啊!在利用寂夜宫窃取【商】的权柄之前,当然要先报了法身被毁的仇!
有仇不报留着过夜吗?
结果先他一步离开寂夜宫的裴寂夜大发神威,直接杀向了九灵宗,将九灵宗的山门都打入了混沌罡风深处。
琉月远远看着这一幕,真是又惊又佩服,遂起了结交的心思。
他自诩天赋出众,有魅惑和美丽双重武器加持,想要得到裴寂夜的好感度,那岂不是手到擒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裴寂夜居然早就有了心仪之人,情根深种!
其他人在裴寂夜眼里就是路边杂草,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琉月郁闷的同时更佩服裴寂夜了,但他也万般好奇,能让裴寂夜惦记这么多年的人到底是谁?
裴寂夜藏的很好,琉月百般试探都一无所获,直到谢琳琅身死道消,裴寂夜突然闭关,修为一夜之间倒退回了筑基期。
这下子可让琉月抓到了空隙,他利用裴寂夜心神不稳——谢琳琅居然渡劫失败了!他那样风光霁月的人居然会被天道不容,一定有猫腻!——的好机会,总算得知了裴寂夜心仪之人。
正是前段时间真界陨落的丹王琳琅道君。
琉月不由得扼腕,真是灯下黑啊!
他此前也想过裴寂夜所爱之人可能是九夏山某个修士,但碍于裴寂夜在魔域这么多年都没去过九夏山,还以为裴寂夜和九夏山的关系一般般,就没真的仔细调查……
当然琉月自己也付出了代价,他好不容易修行出来的新法身被裴寂夜捅成叉烧了!
整个魔域都在流传他如月尊者卖沟子失败被寂夜宫主干掉了!
……算了,不招人妒是庸才。
琉月不在乎什么风评和流言蜚语,人在做天在看,反正一切自有天道评判,只要天劫没劈死他,就说明他没做错!
琉月返回天魅宗,紧赶慢赶终于又炼制出一具新的化身,也就是现在的天魅宗筑基期修士琉月,然后他听说了九夏山的芥子境争夺一事。
在得知寂夜宫直接派出了一艘宝船后,他立刻判断出裴寂夜肯定用了特殊手段,藏身于宝船之中。
能让裴寂夜挪动脚步的,除了谢琳琅,还有别的可能吗?没了!
……毕竟裴寂夜自己的仇怨都解决掉了,没有仇人,那只剩下所爱之人了。
琉月总算在真界最大的坊市见到了谢琳琅。
谢琳琅复生后的样貌和过去相似但不同,可琉月看到的第一眼,就确认谢玉一定是谢琳琅。
琉月被无数人所爱,自然知道爱一个人并陷入痴狂,是什么模样。
第100章 第 100 章 “他不爱我了啊……”……
爱如火焰。
以神魂、法力、意志、信念和执着为薪柴, 熊熊燃烧着。
不管是裴寂夜,还是自称是谢玉的谢琳琅,在琉月见到的瞬间, 就仿佛看到了那神魂深处燃烧着的沸腾爱之火焰。
这是琉月自身功法所致, 他天然有着被他人所爱、唤醒他人对于美丽的追逐之意的能力。
可是啊, 不管是裴寂夜还是谢琳琅, 都不会受他影响。
因为他们心中的爱早已被另一个人唤醒了, 并一直燃烧着, 哪怕死亡也无法让他们熄灭。
琉月当时拦住谢琳琅,失声赞叹,说好一位媚骨天成的道友,并非调侃, 而是全然发自真心。
可惜坊市管理者很快出现了, 琉月不想暴露身份, 只得快速离去。
最有趣的是,没多久裴寂夜居然找上门威胁他。
当时琉月差点笑出声, 他假做实力低微、受到威胁, 一副不得不隐忍的模样,也不知道裴寂夜信没信,反正琉月演得很开心。
琉月意思意思参与了一下芥子境争夺,他已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 对丹道传承没兴趣。
他本是想暗中观察裴寂夜和谢琳琅间会出现什么变化, 结果万万没想到,上古坟场的大门再一次开启了。
当时琉月已然和自家宗主脱离了地心之火的笼罩范围, 但在琉月察觉到自己损毁在上古坟场的那具法身联系的瞬间,就做出决定。
如此千载难逢的、再一次回到上古坟场的机会,他为什么要错过?
他一定要借此良机搞清楚【商】的权柄和力量!
琉月想的很好, 也成功进入了商君冢,还出乎意料地碰到了谢琳琅,共同参与一个盟约仪式时间片段。
琉月在认出培风老儿时还有些惊讶。
没想到上一任的培宫主在上古坟场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居然还活着,真不容易。
随即琉月就为培风老儿鞠了一把同情泪。
百余年前培风老儿碰到了裴霁,如今好不容易找到脱离的机会,又碰到了谢琳琅,太惨了。
然后事情就变得不对劲了。
按照琉月对商君冢的了解,在第一次盟约仪式结束后,理论上会有第二次相同的盟约仪式片段。
毕竟要达成【商】的局面,必须有最少两方存在。
但第二次盟约仪式时,他没有见到谢琳琅,也没见到培风老儿。
仪式顺利进行,在仪式进行到最后一步时,上古炼气士和大妖同时发难,造成仪式失败,商君含怒出手阻拦,却功亏一篑。
因为上古炼气士和大妖同时出手,意味着二者在无形之中达成了【商】。
商君本身就代表着【商】,他又如何与自己的力量之基抗衡?
叶仙子出手帮忙收拢了农氏族人和鹤族人的神魂,薄纱张开的瞬间,琉月终于找到了机会。
他的目标是同心玉璧。
那是商君持有的、代表着上苍对于天下万物皆可商的功德圣器。
纵然这里只是同心玉璧的一点时间尘埃和烙印,但琉月也能收取其中的力量为己用。
只要有一枚种子,只要得到【商】的一点痕迹,琉月总有办法将这一点痕迹扩大、增幅再让其从虚幻变为真实存在的力量。
一切都顺理成章,顺利得不可思议,琉月满心欢喜的同时又有点方。
有时候做事太顺利了,除了人品特别好外,还有一种可能:老天爷在憋一坨更大的等在后面。
事实证明,琉月的预感很准确。
在拿到同心玉璧后,琉月就打算脱离上古坟场了。
自从有过被困在上古坟场的经历后,琉月仔细调查过上古坟场的出入规律。
想要打开坟场有三种方法。
一种是精准定位,比如此前九灵宗、寂夜宫等门派常年锚定了上古坟场的位置,只要施展一定的术,献上足够多的死亡,通过共鸣就能将漂浮在时间缝隙里的上古坟场召唤到指定位置。
一种是误打误撞,上古坟场会不定时地出现在一些大凶之地,偶尔也会在大陆上打开一个裂口,纯粹看天时地利人和与运气,比如最早九灵宗的开派祖师,就有足够的运气进入上古坟场,还将其变成了自家宗门的后花园。
最后一种就是血脉神通。
玄商王朝是以人族和妖族共存而著称的时代,商君冢是无数有着混血后裔的生灵埋骨之所。
假如后世有人族和妖族的混血,想要在临死之际回到上古时代人妖和睦共处的仙家福地,就会有一定概率在即将死亡之际抵达上古坟场。
为此琉月专门花大价钱买了一块妖狐族的凝血精魄。
他将凝血精魄与自己的精血混合,炼化成了一枚用来标定时空位置的锚,一旦他进入上古坟场,施展提前刻录好的术,就可以激活凝血精魄里的妖狐血。
所谓狐死首丘,妖狐血脉的后裔在临死之际会天然寻觅血脉来源之地。
由此可以顺利打开上古坟场的大门,从上古坟场回归大陆了。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可也就是琉月这种目标明确、有钱有资源,还有足够多的朋友可以咨询修行机密的人才可以办到。
只是再琉月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上古坟场的空间出现了细微的变动。
这、这是……
琉月几乎毛骨悚然,他想到了上一次法身传回的最后感觉。
当时裴寂夜用尽一切做出豪赌,他颠倒交易双方,将培风老儿扔到祭品位置,自己带着林郁跑路。
那撕裂的时空掀起了巨大的风暴,琉月的法身久久注视着逃出生天的裴寂夜的背影,直到法身被时空风暴切割成了无数碎片。
那个漆黑的几乎化为无数细碎羽毛、大笑着消失在裂缝中的背影,给琉月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一次……
琉月下意识地向时空风暴传来的位置赶去。
也许这具法身也会消失,也许他来不及带回此次的战利品同心玉璧,他准备了这么久会功亏一篑……可比起这些,琉月更想借此机会突破境界壁障。
他冥冥之中有种感觉,他突破的机缘要到了。
黑灰色的大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巨大的螺旋漩涡。
厚厚的云层中隐隐透着凄厉而尖锐的嘶吼声,无数白骨妖灵在周围徘徊,像是想要冲进去,又害怕着什么东西,只能在外侧来回逗留。
尘土飞扬,埋葬了无数岁月的白骨一个个暴露出来,那些白骨上泛着微绿的荧光,有点泛青、又带着点点幽蓝之色。
地上绘制着一个巨大的法阵,此刻谢琳琅就站在法阵最中心位置。
无数白骨伸出手掌,死死地抓着他的小腿,甚至还在试着往下拖拽,像是要将他拉入地狱一样。
但谢琳琅神色平静,似乎完全不在乎自身的狼狈和紧迫。
他只是静静看着半空的培风老儿,甚至有些神思不属,像是在回想什么。
“你做了什么?!”
培风老儿全身魔力激荡,黑紫色的力量形成了一把利刃,死死卡住了要抓住他的巨大白骨爪子。
谢琳琅没有理会培风老儿,他怔怔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他竟在发呆。
“谢玉!你说话啊!你别装死!为什么啊?!”
培风老儿万般不理解,“你是怎么将我也变成祭品的?明明只有你一个人站在了祭坛中啊!?”
谢琳琅被培风老儿的嘶吼打断了思考,他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厌恶和烦躁。
“……你忘记了?我也是寂夜宫弟子,身上自然也有负债。”
谢琳琅懒散地说:“我已经破产了,根本没资格再向前辈们借债,怎么可能启动【商】的借债仪式?”
狂风卷着谢琳琅的话语,像是碎裂的花瓣,四散在黑灰色的坟场中。
培风老儿仍在愤怒咆哮:“可是仪式启动了!!”
“是啊,我想启动仪式送你上路嘛。”
谢琳琅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想到了伤心事,神色黯淡下来,“我弄了个天魔当祭品,我想这种反向祭品应该会引起商君残魂的愤怒?反正没有哪个先辈见到后辈送来的祭品是天魔,而高兴地借出力量吧?”
谢琳琅站在风暴的最中心,黑灰色的云层遮蔽了他的身影,远处的琉月只看得到一个浅浅的轮廓。
培风老儿还是不理解,他几乎气疯了。
“若我死在这里,你没了祭品,就更不可能打开坟场大门了!”
谢琳琅沉默了一会,才声音奇异地说:“我知道啊。”
“你也会死在这里啊!”
“……哦,那又怎么样?”
谢琳琅终于垂下头,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信念消失殆尽,仿佛再也没有力气坚持下去。
他声音哽咽,泪水簌簌落下,被狂风卷着,碎裂在代表了死亡的坟场之中。
“他不爱我了啊……”
培风老儿:???
琉月:???
谢琳琅抬手捂脸,身体微微颤抖着,一直压抑着的痛苦和悲伤像是源源不断奔腾的河流,冲刷着他的理智和意志。
“师兄他不爱我了。”他喃喃地说:“那我为何要回到人世间呢?”
培风老儿简直要背过气去,他不可思议地说:“你和那裴霁……啊?不对,你、你难道不该杀回去,将那个负心薄幸的混蛋杀了祭天吗?”
你为什么要拉着老夫一起死啊?!
谢琳琅低低哭着,半晌才难过地说:“是啊,我知道,道理我都懂,我也知道他无情我便休,我该抛弃他继续向前,可、可是啊……”
他爱了那么多年,追逐了那么多年,辗转反侧、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
又怎么可能是一朝间忘却的呢?
那些美好的时光如毒一样,侵蚀啃噬着他的灵魂和内心。
谢琳琅叹息着,无奈着,竟还带着些许甜蜜之意,“我还是爱他啊,所以我想,不如帮他干掉你,我即便死了,也能安心些……”
培风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