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婚后第一日
对于百里漾和颜漪这对新人来说, 昨日的大婚并不代表着他们能够清闲下来。
婚礼之后的第一日,两人皆要入宫去拜见帝后,新妇要给帝后敬儿媳妇茶。之后百里漾要带着他新娶的王妃去拜太庙, 敬告列祖列宗他娶了媳妇,新妇是谁。后面再由皇帝召集百里氏的家族成员齐聚一堂,举行一场家宴,在宴上向大家介绍新成员。如此过后,他们这一对新人才算是能够闲下来休息, 过自己的日子。
用过早膳之后, 百里漾与颜漪乘上马车便朝着皇宫赶去。路上百里漾担心颜漪即将面对帝后会紧张, 便说些话来为她缓解,也是说一些帝后大致的性情。
百里漾道:“阿娘你该是见过很多次, 她平日里很是平和,如今你成了她的儿媳, 她是最欢喜的,你不必害怕。阿爹虽是皇帝, 但多数时候面对我们时并没有什么架子, 你也不必害怕。太子长兄与太子妃长嫂都是和善人, 亦不会与你为难的。还有便是长姐,她与你最是熟悉,也不必担心她会如何。”
今日颜漪以新妇身份要见的人便是以上这些了,其余之人以她如今江都王妃的身份自是不必怕的,也不值得她多费心思。
“多谢大王,我都记住了。”颜漪心中自然是不慌的。她作为定国公的嫡长女,自小便参加过数不清的宫宴,对于帝后、东宫的两位主子以及栎阳长公主这几位湛京之中最为尊贵的人并不陌生。哪怕如今要以一种全新的身份去见这些人,她心中亦没有多少紧张与害怕。但对于来自自己新婚丈夫的贴心提醒她还是很受用的。
不知怎么的, 时隔多年百里漾再次对“大王”这个称呼感觉到了别扭,上一回有这种感觉还是他十二岁是被册封为江都王之后大家对他的称呼就变成了“大王”时,让他有一种落草为寇当山大王的错觉以及淡淡的无语。不过这次与上一回还是有些不太一样,他更多的是不想让颜漪这么叫他。但现在并不是讨论该称呼的时候,只能暂时搁置了。
不久后挂着江都王宅标志的马车在宫门前停下,在经过例行核验身份之后便放行了。两人直接去的椒房殿,帝后、太子夫妇以及栎阳长公主都在那里了。
百里漾和颜漪进到椒房殿先给帝后二人请安,因为这是成婚后新媳妇第一日见家长,所以两人行的是跪礼,很是隆重。
看着一对如此登对的璧人在面前拜下,帝后心中皆无比满意。喝过儿媳敬的茶之后,两人都给了颜漪改口红包。侍女手捧着的两个托盘上分别呈放着两个金丝红色锦囊,一个上面绣的是凤凰,一个则是飞龙,很容易就能区分出来是谁给的。
两个红色锦囊都被里面的东西撑起向上鼓出一定的弧度。百里漾猜测里面应当是金铸的钱币以及元宝、桂圆、花生一类的东西,本身的价值不重要,重要的是寓意,且给出改口红包也是帝后对于新妇的正式认可。
“谢阿爹、阿娘。”颜漪跪着接过了两个改口红包,对帝后的称呼也改成如百里漾一般。
接下来就是太子太子妃、栎阳长公主百里澄。一一与他们见过礼之后,颜漪也收到了他们送给弟媳妇的见面礼。她随了百里漾辈分,在椒房殿中是最小的那个,作为小辈,这次的见面礼就受到了四份。以太子夫妇、栎阳长公主对自己人的出手大方程度,即便此时看不出他们给的见面礼是什么,料想肯定都是好东西。但这次请安颜漪也不是只收礼物的那个,算起来她与百里漾还不是最小的那个,太子与太子妃夫妇俩身边还带着一个小不点呢。
等颜漪给椒房殿中辈分大的几位请过安之后,阿荧就自己走到了她身前,先是像模像样地给她行礼问安,“阿荧见过五婶。”这应该是太子夫妇提前教过她的。
百里氏对于后代子嗣的教养从来都很看重,阿荧作为东宫唯一的孩子,自小受到的就是最精细优质的教育,更别说她还有太子妃这位出身禹州梁氏的母亲亲身教导,言行举止仪态都很到位。只不过她到底年纪还小,可爱软萌的一小人做起这些规矩动作来总透出一股小孩子装大人的感觉,黑溜溜的眼睛露出纯真无邪的好奇,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即说道:“五婶好漂亮,阿荧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百里漾:“……”好生耳熟的搭讪话术,从阿荧口中说出来总有一种奇异的别扭感。阿荧当然没有这种意思了,是他条件反射过度了。在场的其余人对阿荧说的话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童言童语听了让人不禁露出笑容。
太子妃此刻面上亦露出了些笑意,同女儿解释道:“你之前见过好几次五婶的,只是你不记得了。”
颜漪不是一般的贵女,定国公是皇帝信赖倚重的重臣,定国公府与天家百里氏的关系也密切,从小到大她有太多的机会见到百里氏的成员了,太子妃在嫁入东宫之前与颜漪亦是见过许多面的。阿荧虽小,可每年的宫宴也是会参加路面的,她当然是见过颜漪的。
人都是喜欢漂亮的事物,小孩子在这一方面会表现得更为的纯粹和极致。颜漪从小就是美人胚子,长大之后更是湛京之中公认的大美人。阿荧毕竟是小孩子,她仅见过颜漪几次。但这几次之中不管每次她是几岁、是什么状态,瞧见颜漪后就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人家看,眼睛都不想眨一下的,而且每次都是她自己先凑到人面前去的。也是件神奇事,因为年龄所限,阿荧每次见过颜漪之后都不会记得,偏偏下次又能精准主动凑过去。
太子妃回想自己女儿那时的模样觉得是有些痴相的,这种事情她也不太好意思在人家正主面前说出来。
阿荧还真的很认真地用小脑袋回想了一下,可惜无果,她就是记不得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对颜漪这位新五婶的好感,依旧是凑过去问她,目光中充满期待和欢喜,“阿娘说五叔娶了五婶之后,阿荧就可以经常见到五婶了,是么?”
“是的。”颜漪矮身下来,视线与阿荧平直,拿出准备好的见面礼给阿荧,“这是五婶送给阿荧的礼物,请阿荧收下好么?”
袋子是棉麻所制,长高都将近一尺,显然里面装的是一个大家伙——一只憨态可掬的胖头橘猫玩偶娃娃,这也是颜漪向百里漾讨教来的主意。
阿荧是东宫唯一的孩子,也是如今皇帝的孙辈之中唯一一个册封了郡主封号的,哪怕她现在只是一个几岁的小孩子,颜漪在对待她的问题上也需要投入足够的重视。且如此玉雪可爱的孩子,乖巧懂事,谁又能不喜爱呢?
今日颜漪作为新妇见到唯一的小辈就是阿荧,对于送什么给阿荧作为见面礼她有些拿不定主意。若是按照规矩惯例来送自然是不会出错的,可颜漪并不想如此。阿荧的身份以及她受到的宠爱就注定了她并不缺金银玉器这些贵重之物,送这类东西作为见面礼,她会收下但未必会有多喜欢。
颜漪家中便有一妹妹,平日她也带过孩子,自然知晓这般年纪的孩子一般会喜欢什么。她心中已经有了几个选项,可谨慎一些还是问一问百里漾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当时是在入宫的马车之上,颜漪将自己准备好的几个备选方案都向百里漾说了,请他为自己拿个主意。她准备的几个方案都很好,基本上都是如今备受湛京中权贵的孩子们喜欢的玩具,阿荧受到了也会喜欢。
但是吧,孩子天性除了好玩还有一些小小的虚荣心。若是手上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走在孩子群中都是最靓的那个崽,别人都只能巴巴的羡慕。这种东西对于阿荧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才是最好的礼物。但在短时间内创造一种新颖且有趣的玩具对于颜漪来说太有难度,百里漾想到自己回湛京时送给阿荧的毛绒玩偶,听太子说阿荧对它一直爱不释手,晚上都要抱着一起才肯睡。
在今日之前百里漾就想到过见面礼的事情,提前准备了一个新造型的毛绒玩偶备用。若是颜漪自己准备好了,他便不提,待下次有机会再送给阿荧。可如今自己的王妃问了,他便拿了出来,为颜漪提供一个新的选项。
当时百里漾拿出如此新颖别致的橘猫玩偶出来时,颜漪很是愣了一下,她也是生平头一回见到造型如此奇异的玩偶,胖橘猫眯着眼睛挠下巴的神态很生动,让人眼前一亮不说,心里的喜爱油然就冒出来了。
颜漪是学过画的,许多名家也喜欢画猫,将它们的各种神态都能很好地捕捉并表现在画作之上,她见过很多。但如同这只橘猫玩偶这般表现形式的,她却是头一回见到,十分新奇,不由好奇道:“此物,大王是去何处得来的?我从来未曾见过,瞧着是如此的有趣。”
百里漾见她一副好奇又喜欢的样子,干脆将玩偶塞到她手上,有些得意道:“有趣吧,我使绣娘做的。之前回京时我送了一只别的模样的给阿荧,她可喜欢了。这只她也必定会喜欢的。”
小孩子都是抵抗不了可爱事物的。这种Q版形式的玩偶在大衍可是从来没有的,保准让小孩子一见到了就移不开眼睛,非得撒泼打滚让父母给买一个才罢休。
第62章 祭祖
“想不到大王竟有如此奇思妙想。”颜漪摸着橘猫玩偶柔软的躯体, 上面毛茸茸细滑的触感很舒服。同时看着因为一只玩偶而显出几分自得的百里漾她觉得神奇又有些许好笑,没想到他竟然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眼前的百里漾仿佛也成了一个大孩子一般。
百里漾得意过了, 觉察到颜漪看他的目光之中还带着些不可思议,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形象,避开王妃眼里的探究,掩饰性地咳了一声,解释道:“以前曾经见过, 觉得有意思便记下来了, 偶尔想起时会使绣娘去做些出来。”他总不能跟颜漪说自己前世是一名女子, 这种形象的玩偶也是在前世看多了记下来的吧。
“很可爱。”颜漪笑着夸赞了一句。她只当这是百里漾的一个小爱好,虽然这个小爱好放在江都王身上是那么的令人不可思议以及违和, 不过,这确实很可爱不是么?
百里漾判断的一点错都没有, 阿荧嫩生生地道谢之后收下她五婶送的见面礼。这见面礼对与阿荧来说有点大,她只能抱在怀里, 感受到了熟悉的柔软触感, 小脑瓜里忽然就冒出来一个猜测, 葡萄似的黑亮眼睛里顿时涌现了惊喜。她先是看看面前的五婶,又去看五婶身边的五叔,见他笑着对她微微点头,面上更加欢喜了。
猜测成真,阿荧的两只小胖手下意识地收紧一些抱住怀里的见面礼,稚嫩软萌的小嗓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雀跃和欢喜,她问颜漪,“五婶,我现在可以打开来看看么?”
“当然可以, 这礼物已经是你的了。快打开,让五叔看看五婶给你送了什么?”百里漾先回答道。他知道阿荧已经迫不及待了,这种时候怎么能扫孩子的兴呢?
百里澄这时也出声说道:“是呢,姑姑也想看看你五婶送了什么好东西给你。”
虽然有姑姑、五叔两人的应是,但阿荧并没有立即打开怀抱的棉麻袋。她先是往太子太子妃所在的方向看去,用目光征询了父母亲的意见,得到允许的回复之后还是没有动手,迈着小步子哒哒哒地跑向帝后二人,向他们展示自己收到的见面礼。
皇后满脸慈爱,一只手轻抚阿荧的背脊,轻声细语道:“阿荧打开吧,也让祖母看看。”
阿荧这才打开,很快从棉麻袋里掏出了一只通体胖乎乎的橘猫玩偶,顿时眼睛都睁大了,欢喜地抱在怀里,又拿在手中看了又看。
“这是布偶么?”皇后离得近,头一回见到这么奇特的布偶,不由惊奇。得知阿荧手里还有百里漾回京之时送的一个,顿时就知道这见面礼是怎么回事了。看得出来这对新婚小夫妻婚后相处得很是融洽,这样就很好,让人能够放心得下来。
“是。”阿荧大声肯定回答,再次向颜漪表达感谢,眼睛都笑弯了,“谢谢五婶,这个礼物阿荧很喜欢,特别的喜欢。”然后她又对太子妃说,“阿娘,我要把它们都放在我的枕头旁边陪着我睡觉。”
皇帝乍见到这种造型的布偶也觉得稀奇,问阿荧拿过来捧在手里看了几下,瞧见阿荧确实很喜欢,对颜漪说道:“你有心了。”
百里澄对这个造型奇异的玩偶也颇感兴趣,于是这只橘猫玩偶就从皇帝的手上转到了她的手上。她两手捧着,很认真地端详了两下,最后还伸出右手的食指戳了戳胖猫脸上的小酒窝,眉头微蹙,眼眸里又闪着些趣味的光,面上的神情却有些淡。
她这副颇为矛盾的模样逗乐了百里漾,有些想笑却不敢,只眼睛里泄露出了点笑意,却冷不丁地被百里澄点名问道:“五郎,你手下的绣娘手艺甚好,更有奇思妙想,是个人才。”
“阿姐若喜欢,赶明儿我让她再做一个送到你手上。”对上长姐似笑非笑的目光,百里漾觉得自己似乎被看穿了,有一种“长姐明着是说绣娘,实则是在说他”的感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当然不可能承认的,顺着长姐的话把“锅”甩到绣娘身上。
百里漾也不拆穿他,捏了两把后把橘猫布偶还给了一直眼巴巴看着的阿荧。
早膳是在椒房殿中一道用的,用完了早膳皇帝便先离开了。这一家子人均站在权力的顶峰,平素各自也都事情干。皇帝离开后,太子一家三口稍坐了会儿也向皇后告辞离开,百里澄其次,最后才是百里漾与颜漪这小两口。
“行了,你们也不必陪我了。”皇后算了算时辰,对下首的幼子与儿媳说道,“宗正的人已经在等着了,你们该过去了。”
新婚第一日新妇除了要拜见公婆还要去敬拜太庙的列祖列宗。虽说成婚当日宗正已当场将颜漪的名字写入了百里氏的族谱之中,但也只是一个相对简约的仪式,真正要将此事落实还是要亲自王太庙走一趟的。
百里氏的太庙就处出在皇城之中,距离并不算远。百里漾与颜漪从椒房殿中出来之后弃辇选择步行过去。他对着颜漪说道:“阿爹阿娘还是很喜欢你的。”
方才在椒房殿之中,帝后对颜漪的态度如何,明眼人一瞧就能够看得出来。百里漾将其归为两口子盼儿媳多年终于达成所愿后的欢喜,心中也为颜漪高兴,不过这一点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大王是吃醋了么?”颜漪问道。成亲之后,经历了昨夜又加上今日的橘猫布偶之事,他们的关系在无形之中再次拉近了不少,现在都能直接对着百里漾打趣了。
“……”百里漾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在用早膳时看到食案上的菜品几乎没一样是自己爱吃的之时朝皇后投去了哀怨的小眼神的。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这无形的小怨念还被身边的颜漪发现了。好在太庙就在眼前了,百里漾转移话题,“荣王叔已经候着了。”
颜漪抬眼一看,一座巍峨的殿宇耸立在眼前,庄严厚重的金漆匾额是严肃板正的“太庙”二字。殿前的道路两旁立有持戟卫士,殿门前的台阶之上立着一位同样身着庄重礼服的中年男子,看其礼服规制,与百里漾是同一品级的,此人便是荣王百里桂,亦是宗正卿。
双方都看见了彼此,互相朝对方走去。百里漾带着自己的新王妃迈上太庙殿前的台阶,同荣王见礼,道:“侄儿来迟,让王叔久等了。”
荣王虽是百里漾的长辈,但从来没有什么长辈的架子,笑着捋了一把自己颌下的短须,面容之中透着几分淳朴憨厚,“不久等不久等,时间刚刚好。”
“有劳王叔辛苦一趟了。”百里漾谢道。
“啥劳不劳的,总归是我们百里氏添丁进口的大喜事。身为百里家的一员,高兴还来不及,不觉得辛苦。”荣王笑呵呵道。
荣王的面相淳朴,十多年的养尊处优并没有脱去因前二三十年辛苦劳作而变得黝黑的肤色,额头上、眼角旁以及嘴角两侧的笑纹和褶皱都还在。若脱去这身衣服换上平常百姓的麻衣棉布甚至都不会有一丝违和感,往田间地头一杵,谁会相信他是如今大衍九卿之一的宗正卿,皇帝陛下的堂弟荣王百里桂呢?
荣王不仅长得朴实厚道,说出来的话也是如此,让百里漾生出淡淡的无奈以及些许的无语。百里漾余光瞧见颜漪的脸颊微红,不得不纠正道:“荣王叔,还没到添丁进口那一步呢。”
荣王龇出一口大白牙,“媳妇都娶回家了,那不是早晚的事情么?陛下与殿下都早盼着抱大胖孙子呢。你成亲了便是大人了,当早日为我们百里氏开枝散叶才是。”
饶是最近一段时间被不少人催婚催育过许多次已渐渐麻木的百里漾也不太受得住荣王如此朴实无华的“大白话”,这还是在太庙前,周围还有这么多人,而且颜漪在旁边也不知道听到这话该如何羞涩。
百里漾赶紧打断荣王的碎碎念,“王叔,时辰不早了。我们该进去祭拜祖先了。”
提到正事,荣王打住了,履行自己作为宗正卿的责任与义务,整肃衣冠之后领着二人进入太庙祭拜百里氏的先祖们。百里漾与颜漪则跟在后面进入太庙。
看了看身边垂眸似乎变得沉默的颜漪,百里漾以为她是被荣王的话“吓”到了,趁人不注意时去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道:“荣王叔说话向来如此,不过他并没有什么恶意,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说到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我们还年轻,孩子的事情并不着急。你不要有太大压力,生女孩我也是喜欢的。”说完百里漾就发现自家王妃的脸似乎更红了,又羞又恼又是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彻底垂眸不去看他了。
“……”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的百里漾在那一瞬间有一种想打自己嘴巴的冲动,他都说了些什么啊。
此时他们已进入太庙之中,陷入了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之中,百里漾收拾了自己懊恼的情绪,开始专心祭拜。
按礼制,天子九庙。可百里氏夺得天下的时间并不长,至今坐江山的皇帝不过两代,故而整个太庙之中也不过供奉了百里氏的始祖、高皇帝及其皇后、高皇帝追尊其父母的敬祖皇帝及其皇后的神位,还有一些没有称号的祖先的灵位,使得偌大的太庙显得颇为空旷-
作者有话说:这几天不是很舒服,更得会很晚。
第63章 荣王
祭祖是有一整套仪式在的, 百里漾和颜漪只需要按照规定的步骤和要求完成即可。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祭拜仪式结束。两人退出了太庙,而宗正卿荣王并没有入他们一般立即离开, 还留在太庙之中处理后续的收尾工作。
百里漾站在殿前台阶的空地上回望了一眼太庙之中的荣王,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不由感叹道:“荣王叔也是一令人钦佩之人。”他的话将颜漪的目光吸引过来,看着他的眸中略带了些疑惑,不知他为何突发此感慨。
此时二人正在下台阶, 百里漾走在颜漪稍前面三个台阶的位置护持着她, 一面低声解释道:“荣王叔前半辈子是种田的一把好手, 没念过书,斗大的字都不识得几个。陛下前些时候还称赞他如今做宗正卿也很有样子了。换做是我恐怕也做不到他的地步。”
颜漪对荣王的事情也有几分了解, 毕竟对方是宗正卿,又是如今百里氏之中颇有份量的一员, 对百里漾的话也认可,颔首道:“荣王的确是一位了不起的人。”
当年高皇帝百里率崛起于微末, 彼时的百里家也算不上什么人丁兴旺的大家族, 高皇帝那一代活到成年的也只有他与两个堂弟。这位荣王百里桂便是高皇帝其中一位被追封为第一代荣王的堂弟之子。当初高皇帝打天下之时, 百里桂还在老家种地,期间曾经因为受到高皇帝的牵连被捉去蹲了几年大牢,后来侥幸脱逃。至高皇帝建朝大衍那年,他被高皇帝恩封为长宁侯。
百里桂的长宁侯爵位属于恩封。高皇帝在夺得天下之后对其五服之内的一些血亲都进行了恩封。不过这种恩封与高皇帝封自己的子孙不同。这种恩封并没有实际的封地,封地只是名义上归属于被封赐之人,封地治理以及封地之上的官员依旧由朝廷进行任命,被封赐之人只享有封地之上的税赋,由朝廷有司负责核算之后再发放,本人也并无实权。
彼时的这位长宁侯在大衍一众新贵宗亲之中并不显眼, 一朝乍贵之后也没有如别人般得意忘形、胡作非为,故而很长一段时间在湛京之中并没有什么存在感。兴业三年,二皇子湛谋反,牵连者众,当时折进去之人不乏勋贵宗亲,朝廷亦被皇帝清洗了一遍,之前的宗正卿也在其中,被满门抄斩。
宗正卿一职为九卿之一,负责掌管天家宗亲之事,地位特殊,向来由皇帝信赖得过的人担任,且基本上是由百里氏之中有地位有威望的亲长之人担任。可在兴业三年之后,宗室也不剩下多少人,彼时还是长宁侯的百里桂便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显于人前的。
兴业四年正月,皇帝对仍留在湛京的一些血亲进行了加封,无爵赐爵,有爵则进爵。长宁侯百里桂作为与皇帝血缘较为亲近的堂弟被直接晋封为荣王。到了四月,荣王百里桂被皇帝授予宗正卿之职,负责宗正寺的一切事务,一直至如今。
谁都知道,担任宗正卿对于荣王来说无疑是一件极为艰巨的挑战。活了这么多年,荣王打交道最多的是地里的泥和禾苗,你要他说如何种田抛秧、几时收割育种,他能够说得头头是道,可是要他去做宗正卿,那他做不来。
百里漾道:“原先荣王叔便是在大司农那处任职,突然叫他去做宗正卿,他很是惶惶了一段日子。后来还是陛下说了一些勉励他的话,他才去赴任的。”
宗正卿是九卿之一,位高权重,更是一寺之长,与荣王此前所任的职务不说天差地别但差别也是极大的。荣王在此前的位置上干得好,也屡次得到过高皇帝、皇帝的称赞和赏赐,可突然让他去做宗正卿,连跨许多级,他心里很是没底。但以当时的情况,百里氏的宗室也不剩什么得用的人了,荣王也是矮子里头拔高个,不上也得上了。
皇帝对这个堂弟的品性本事如何自是知道的,他那时也知道让荣王做宗正卿确实是勉强了,可那时也只有荣王是最合适的人选。未免出乱子,皇帝点了几个能力出众之人落在荣王的手下做事,最初的两年荣王有他们参谋献策,免去了很大一部分的压力。不过不少人都看得出来皇帝点荣王任宗正卿是权宜之计,等兴业三年二皇子湛谋反那事的风波彻底平息下去,再看看宗室之中是否有更得用的人选将荣王替下去。但看了几年,宗室之中比荣王更合适的几乎没有。
朝廷九卿之中,宗正卿地位特殊是因为这职位设置的初衷就是替皇帝管理宗亲。皇帝的宗亲那都是什么人,那都是姓百里的,多桀骜不驯之辈。换了别的姓之人任宗正卿去管这群人,君臣名义在上,不说敢不敢管的问题,就是敢管,那些宗亲们也未必会服。这就需要从百里氏之中挑选一位辈分足够高亦有一定威望之人去干这件事。
前一位宗正卿就是这么选出来的,那是皇帝未出五服的一位族叔,在百里氏之中素有威望。可也就是因为太有威望了,二皇子湛谋反的事情他也掺了一脚,还鼓动了不少宗亲参与进去,最后事败虽然没有同其他宗亲一样被满门抄斩,但也被废为了庶人,第二年就病亡了。
百里漾也能够理解皇帝选荣王的原因。因为纵观如今剩下的这些百里氏宗亲之中,能出来担事的也就荣王的辈分最高,让皇帝用着也能够放心。荣王也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的担子很重,硬是咬牙抗下来了,也不知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无疑是很艰难的。正是因为如此,百里漾才由衷地敬佩这位王叔。
这时代读书不易,尤其是对于生活在前二三十年的人来说。在高皇帝没有带领百里氏的族人逆天改命之前,荣王百里桂完全可以说是大字不识一个,不仅没有读过书,连竹简都没有摸过。等到了大衍建朝之后,他是有机会学读书习字了,但那时人都步入中年了,再想学已经变得无比困难。可饶是困难重重,如今的荣王显然已经克服了。如今的他做宗正卿已经让人挑不出什么大的毛病了。
因为早早就封的原因,百里漾与这位荣王叔直接的接触大大减少,不过他作为在外的诸侯王,与宗正寺的联系总归是断不了的,从每年江都那边与宗正寺的往来之中也能窥见一些荣王的变化,而彼此之间日后的联系也不会少。
百里漾忽然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与颜漪分享道:“以往高皇帝还在时,每年行亲耕礼,那时候高皇帝都要领着大家下田耕地插秧。有一年,栋表兄不知怎么的对前面的黄牛格外感兴趣,一个劲地净追着人家的尾巴走了,不仅如此,他还想上手扯,将黄牛弄得不耐烦了,狂甩身子,差点没将后面的荣王叔撂进泥里。”
这件事情简直是崔栋一辈子的黑历史,参加过那次亲耕礼的人估计一辈子也都忘不掉。
颜漪不曾听说过这事,顺着百里漾的话也能够想象到那时是如何一番慌乱又好笑的景象,不禁莞尔,“想不到栋表兄还有这一面。”以前她称呼崔栋都是“崔都尉”,与百里漾成亲之后,大家都是自家人,她自然也随着百里漾叫了。
百里漾听她换了对崔栋的称呼不自觉唇角上扬,“他幼时可皮实得厉害,惹得舅舅不知道跳脚了多少回。这事我是偷偷告诉你的,可不能让他知晓是我露的他的底,否则后面他该找我算账了。”
“大王放心,我必定不会泄露出去的。”颜漪笑着同他保证道。
成婚后的头一日,祭拜太庙之后,也没有了旁的要紧的事情。百里漾与颜漪在宫中用了午膳之后便离开回江都王宅去了。
从宫门处登车,一路上颜漪面容上显出了些倦色,精神也有些不振。起先她还强撑着与百里漾说话,后来百里漾发现了,想到这两日她的辛苦,不由生出几分歉意,轻声道:“从这里至王宅还有一段路,若是困了便小憩片刻,到了我会叫你的。”
许是因为百里漾的声音太过轻柔,也可能是他这两日表现出来的温柔体贴,颜漪没有强撑着,心神一放松没过多久便闭上眼睛睡过去。百里漾见状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担心她睡得不舒服便小心地将一块软枕垫在她身后,见她没有被自己的动作吵醒,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至江都王宅,大门已有人候着,其中一人百里漾瞧着不是很眼熟,很快认出这是颜漪身边的婢女,似乎是叫初禾的。马车内颜漪依旧在熟睡,百里漾不想惊醒她便令人直接将马车驶入王宅之中。
等颜漪醒来时,过了初醒时的那阵混沌,发现自己身在昨日的新房之中,在看外面的天色,天光显出了一点昏黄之色。周围也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百里漾并不在这里。颜漪起身,半靠在床榻上,揉了揉眉心,一边叫道:“初禾。”
“姑娘,您醒了。”初禾一直在寝房外面守着,听到里面的声音便进来了,上前将床帐拉开,颇有些俏皮说道,“奴婢忘了,以后改称呼您为‘王妃’了。”
习惯使然,一时之间改不过来也在情理之中。初禾自己有分寸,颜漪也不说她,在她的服侍下穿衣,一面问道:“我是如何回来的?”她只记得自己是在回来的马车上睡了过去,之后再醒来便是在此处了,身上的外衣也不知是谁除去的。
初禾很高兴回道:“车驾已至王宅,大王见您还在熟睡,不忍惊扰,令车驾直入王宅。后来也是大王亲自将您从车驾抱至寝房之内安置的。”当时的那一幕周围之人都看到了,她跟随着进入寝房,更是亲眼见着江都王如何小心细致地将王妃放至床榻之上安睡不使惊醒的。
江都王如此体贴又小心照顾着她家姑娘,怎能不令她替她家姑娘高兴。甚至江都王在临走之时还认真嘱咐她要好生照顾王妃。初禾继续说道:“大王说您这两日是累着了,让人不得前来惊扰您。”
颜漪听着初禾说百里漾如何小心照顾她地细节,脸上微微泛出了些红色,很快又隐没下去,问道:“大王现下在何处?”
“大王将您安置好后便径直去了书房,一直未出来。”初禾替颜漪整理了衣服上各处的一些小褶皱,又说道,“眼下快到用膳的时辰了,厨房那边来问何时可以摆饭。”
新婚后夫妻俩第一回用膳自然是要一道的。颜漪轻轻颔首,“我先过去瞧瞧大王。”
书房之内,百里漾正在听何光宴奏事,一边翻着手底下江都送过来的简报。他已不再江都好几月,那边虽说有范国相在不会出什么乱子,可他也要对江都这几月发生的有大致的了解他手上拿着的就是范国相亲手所写的简报。
“贺大王新婚之喜。”何光宴虽说见到百里漾召他来书房时还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先上前贺了百里漾新婚之喜。
百里漾接受了他的贺喜,从面前摆着的盘子里抓了两块橘子大小的金饼给他,说是喜钱,人人有份,让他沾沾喜气。何光宴颇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了。
时下金子是稀缺之物,只在上层权贵之间流通,有时上位者也会将其打造成各种形状用来赏赐下面的人,多是金瓜子、金叶子、金花生之类,亦有金饼。能得到这类赏赐的基本都是在主君面前很得脸或是很受看重之人。
何光宴以往在江都逢年过节时得到了金瓜子、金叶子的赏赐,但金饼这么有份量的还是头一回,从中也可以看出大王对这门婚事以及对王妃都是很满意的了。他欣然收下金饼,想着大王估计就是过来一趟给他们发金饼沾沾喜气之后就离开的,结果就听到大王向他询问公事。他懵了一下,新婚第一日不陪着王妃,把他一个老头子叫来书房谈公事?但看到自家大王认真又自然的神情,他说不出什么反问的话,谈公事也行,有个勤勉的主上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于是,这么一谈就谈到了太阳即将落山。
“大王已然成婚,怕是过不了多久朝堂之上就会出现让你返回江都的声音了。”江都的事情说完了,何光宴话一转,不免忧虑道。如果可以,他当然也是希望自家大王能够一直留在湛京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谁都清楚,但他也知道这很难。
百里漾的语气略沉了下来,“此事怕是为期不远,我们早作准备就是。”
本来他能比其他的诸侯王多留在湛京一段时日是因为帝后想看着他在跟前成亲以及皇帝对他在围场遇刺一事的安抚与补偿,为此皇帝强行压下了其他反对的声音。可他终归是要回到江都去的,拖得了一时也拖不了一世。如果太子长兄能够顺利继位,他倒宁愿一直待在江都不回来了。
“眼下北方的离渊并不安定,以防万一,大王确实还是回江都为好。”何光宴眉头禁皱,很快又松开,“离渊虎视眈眈,将来与大衍必有一战。大王回江都坐镇,皆是振奋军心,大败离渊来犯之师,亦是大功一件。”
何光宴很快便想开了。既然返回江都之事不可改变,那便将事情往好处去想。纵观如今皇帝诸子之中,除太子之外,最出色拔尖的无疑是自家大王以及定安王。虽然定安王野心勃勃,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出色,身上有军功,堪称庶出皇子第一人。他家大王在文治方面出众得分不少,可若是能够在对抗离渊上立下战功,锦上添花岂不更好。
“总归还是不要起战事的好。”百里漾岂能不知何光宴所想,他又何尝不知道战功对他的益处有多大。但战争残酷,能不起战火是最好的。
何光宴发现自家大王显出了优柔寡断的一面,还想再说什么,书房门外忽然传来禀报声,说是王妃在门外求见。他看见自家大王听到“王妃”二字面上肉眼可见地出现了喜色,想着今日是夫妻俩新婚第一日,很有眼见地先行告退了。
退至门外就见到不远处立着一位丽装女子,心知这便是王妃了,何光宴不敢多看,上前几步行礼,口中道:“拜见王妃,贺王妃与大王新婚之喜。”
“何内史不必多礼。”颜漪见一人从书房出来,观他身上服饰再结合事先所了解的,直接猜测出了何光宴的身份。
何光宴见颜漪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心中不由称赞王妃聪颖过人。看一眼天色,知晓眼下快到用晚膳的时辰,王妃八成是过来叫大王用膳。他一个老头子就不打扰小夫妻共进晚膳,当下直接向颜漪告辞了,还说了一句,“大王在书房之中。”
颜漪抬步继续往书房走去,距离门口几步之遥时却忽然不动了。正犹豫之间,撞上了从里面走出来的百里漾。
百里漾见到她来很是欢喜,问道:“你醒了?”又见她站在门外,直接拉了她的手带她迈入书房,边走边问,“睡得可好?我在车上见你睡得熟,不忍心打扰。”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
颜漪垂眸看着他拉住自己的手,湛亮的眼眸之中熠熠有光,倒映出了她的影子。又随着百里漾极为自然随意的动作进入了书房之内,她面上、眼眸中也不禁被感染了笑意,回答百里漾的问题,“我刚醒来不久,亦睡得很安稳。”
这一觉她切实睡得很安稳,本以为离家新嫁让她多多少少都会感到不习惯以及不安稳,可事实并不如此。她也知道让她有这种感觉的原因就在眼前的这个人身上。
“睡得安稳便好。”百里漾仔细观察了一下颜漪的面色,发现确实比之前好多了,此前眼下隐隐现出的青色也没有,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准备回江都了。
第64章 婚后相处
颜漪被百里漾引着步入了他的书房, 就像是踏入了一个新的领域,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观察。这是一间标准到普通的书房,内里的布置、摆设都可以说是中规中矩, 亦能符合它的主人江都王的身份,看不出有什么能够体现出主人喜好的别致之处。
她在来之前是踌躇不定的。对于他们这样得人家来说,书房重地,向来忌讳甚多,外人不得擅入, 有时候便是家中女眷也不得进入。此前颜漪并不知道自己夫君江都王的书房对于她来说是不是一处禁地, 可她到底是想来的。结果是令人惊喜的, 百里漾不仅惊喜于她的到来,还姿态无比从容自然地将她带了进来。
他在邀请她进入他的领地, 并且心中毫无芥蒂。
“大王方才是在与何内史谈论公事么?”百里漾的纵容让颜漪心中产生了更多的欢喜,或许她与他之间的相处可以更加的随意、不必顾忌太多, 这般想着,她便直接开口问道。
百里漾并不瞒她, “我久不在江都, 范国相未免我对国中发生的一些事情不能及时知晓, 写了简报令人快马送来。方才我与何内史便是在说这些事,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他并没有三言两语敷衍过去,能解释至此已经是看重她的体现。颜漪眸光愈加清亮柔和,打量书房的目光也不加掩饰。
百里漾见她不说话,自己倒是想多了。新婚第一日就抛下妻子过来处理事务确实有点不太好,况且妻子累到睡过去有一半也是因为自己。或许他之前就不应该过来书房与何光宴谈论江都的事情,左右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应该守在颜漪的床边等着她醒来的。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是他也希望自己新婚第一日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的夫君的吧。
百里漾心中歉意满满, 见颜漪对书房好奇,便引着她把书房参观了一圈,一边解释道:“这书房也就是这段时间用用,家令只是按着规矩添置了一些用具,所以瞧着便空荡了些。”
这座江都王宅是百里漾在兴业十二年受封江都王时便赐下来的,可惜的是在今年回湛京之前他一直没有什么机会住。以往的时候整座王宅也不过是由着家令留京看守,冷清得厉害。这次百里漾因为岁贡回京,家令不知道他的喜好,只是按照惯例添置用具。百里漾看过一遍,觉得足够了,且自己本身对这些没有过高的要求,后续也没有再添置什么。
百里漾看着身边垂眸注视着白皙指下按着的书案的王妃,想着她新进入这个家,之前在定国公府的许多东西搬不过来,需要重新添置准备,就比如书房,她在定国公府必定会拥有自己的一间书房,没道理嫁给他后反而没有了。
这般想着,百里漾问颜漪道:“不若让人收拾一个房间出来做书房?宅中空余的房间还有许多,你得空去瞧瞧有喜欢的挑一间出来,缺什么再让家令添置进去。”
“谢大王好意。”对于百里漾的建议颜漪不是不心动,只是思考过后摇头婉拒了,“如今尚有许多事要去做,此事不急于一时。”
百里漾也看得出来颜漪是意动的可最后却是放弃了,很快也想到了她拒绝的缘由。想是她想到了自己再过不久就要随他一同返回江都这件事,此一去或许三年五载都不见得能够回来,这时有没有书房也不打紧了。
气氛有些沉下去。百里漾暂时不去想这个问题,他还是坚持道:“书房还是要有的,日后总会用到的。我稍后便与家令说一声,你再随处看看,相中了再令他添置用具。在此之前,你便先用着我的书房,可好?”
他是好意,颜漪不愿意拂了去,点头应允下来。
两人在书房稍坐了一会儿便有侍女过来问是否要摆饭,询问二人要在何处用膳。百里漾瞥了一眼外面夕阳已落,惊觉一日的时光过得如此之快。在询问过颜漪得到她对在何处用膳没有别的想法之后,百里漾命人照例将饭食摆到膳厅。
至夜间,就寝之前。
百里漾从浴房沐浴回到寝房,见颜漪坐在妆台前卸下簪钗等饰物,白日里被挽起束于脑后的发髻被放下,一头青丝如瀑散落下来,在烛光的辉映下呈现出如缎面般的光泽。他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忽然就十分意动想上手去摸一摸。他这身体的发质也就这样了,黑是够黑了,可发粗摸起来偏生硬,手感并不算好。他还是喜欢女子柔软又顺滑的发质。可惜他这辈子是不能够拥有了,只能羡慕别人了。
“大王?”颜漪从梳妆镜的倒映中看到了在愣神的百里漾,不由出声唤道。
百里漾轻咳了一声化解尴尬,低头掩去面上的窘迫,对颜漪说道:“你忙你的,不必管我。” 他不知道颜漪弄好需要多久,在寝房里走了一圈,发现房内只剩他们二人,又看床榻上的被褥还没有铺好,干脆自己铺床去了。
等颜漪起身过来发现他已经将床铺好了,她颇为震惊。百里漾见她脸上带出了些惊色,手上将被褥上最后一处不平整扯平了,眨眨眼道:“左右无事,便把床铺了。”
颜漪不知道他还会亲自做这些事情,这会儿也不觉得意外了,只是道:“这些事大王可以叫我来做的。”
“不过是小事。”百里漾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颜漪,让开了身子。
这是他们同床共枕的第二夜,与成亲那夜的洞房花烛还是有些许不同的。百里漾躺在床榻上,身边的颜漪距他只有不到半臂长的距离。一人睡觉与二人同睡的区别此时便显露出来了。身边多了另一个不属于你的体温,她的呼吸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她身上的馨香萦绕在你的周身,你可以无比清楚地认知到她的存在。
百里漾不是很敢有过多的动作。这副身体昨日刚开了荤,如今不是很经得住诱惑。他昨夜已经将自己的王妃折腾过一回了,今日颜漪的疲累与眼下的青黑他也是有份的。后日他们还要回门,这两日便不放纵了。
他是这般想的,可佳人在侧,总是不那么容易淡定的。百里漾只能屏气凝神,慢慢将呼吸放长放缓,最后轻轻吁出一口气来。
室内光线昏暗,只在外间留了几盏灯,至里面,所见皆以不分明了。百里漾不知身边的颜漪是何时睡着的。待他回过神来,枕边之人的呼吸变得清浅舒缓。看来这两日是真的累着她了。百里漾侧首,黑暗之中只能看见颜漪一点朦胧的轮廓。
到这时,百里漾才有自己已经成亲娶妻的真实感。他知道他娶的人是颜漪,颜漪就是他的江都王妃。因为她是颜漪,让他觉得这种感觉也很美妙。
次日醒来时,百里漾发现自己又是将颜漪整个抱入怀中的姿态。依旧是他先醒来的,在意识到自己怀里抱着一个温软的身体之后,他微微有些窘迫,但很快就说服自己了,这是自己的妻子,自己的王妃,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抱着的。
至于颜漪第二次从百里漾的怀里醒来时,微微抬眸便直接迎上百里漾带笑的脸,收到了今晨的第一声问安,“早安,王妃”。她还不是很能习惯如此亲密的姿势,脸上微红,却比第一日时镇定多了,回了百里漾一声,“大王,早安。”
之后便是起床,洗漱,梳妆穿衣。
两人各自都有人伺候,但颜漪因为梳妆打扮的缘故总是要慢一些的。百里漾也不着急,这时候就捧着不知道随手从哪里拿的书简在看,说是在看书,其实是很心不在焉的,注意力也一直放在妆台那边的颜漪身上。
百里漾以前也听说过丈夫给妻子画眉的故事,那时候没有什么感觉,这回轮到自己的时候也能够体会到一些故事里的人的心情,忍不住就有些跃跃欲试。但他这辈子还没有试过,实操经验那是一点也没有,要不还是算了?
“王妃,大王一直在看着这边呢。”妆台边上,初禾一面为颜漪挽发成髻,一面忍不住偷笑。她虽然觉得百里漾假装看书实则偷看的行为很好笑,心里确实止不住地为颜漪高兴。尽管只有短短的两日,但江都王对待自家小姐如何她都看在眼里,心中自是欢喜。
“你轻声些。”颜漪亦是无奈。不远处的那人压根就没有发现他的一举一动可以通过她面前的铜镜看到。再说,那么大一个人杵在那里,让人怎么可能完全忽视了。但他以为她们没有发觉,那她们也就故作不知了。
正当百里漾犹豫间,这边颜漪已然成妆。她从妆台边起身,朝百里漾走来。妆容上只是略施粉黛,配饰的钗环也不繁复,却显得清雅大气,格外动人。
百里漾看得有些挪不开眼,手里的书简随手搁在一旁,迎上前走了几步,眼里都是笑,“好了?我们去用早膳吧。”
颜漪自是应下。
新婚第二日,白日无事,两人甚是清闲。左右无事可做,百里漾便带着颜漪将江都王宅里里外外地逛了一遍。不过因为百里漾自己之前也没有全部将整个宅邸都走过,这就需要人领路了。面对颜漪投来疑惑的目光时,他只好解释道:“这座宅邸太大,之前一直没有认真四处看过。”-
作者有话说:补6号的。
第65章 回门
早上逛宅子, 一边叫家令将江都王宅之中的管事仆役召集过来认一认颜漪这位女主人。这座宅子占地甚广,当初建造时工匠十分用心,后院之中不仅有园林, 还在园林之中造了许多别致有趣的景观。两人逛了一上午,午膳也是在园子中用的。
过了晌午,两人都有些困了,百里漾提议去午睡。颜漪看着他刚打完一个哈欠,想着晚上还要入宫赴宴, 点头应了。两人皆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 到了时辰被人叫起, 收拾一番之后携手入宫赴宴了。
这是一场天家的家宴。由皇帝召集留居在湛京之中的百里氏子弟参与赴宴,除了皇帝所出的皇嗣之外, 还有的便是越国长公主、荣王等已经成为宗室的人。百里漾与颜漪作为此次家宴的主角,前来的许多都是长辈, 自是不好迟到的,故而早早便入宫了。
宴会的宫殿就在眼前, 百里漾边走边与颜漪说今晚的家宴都会来哪些人, 主要是说宗亲那边的, “亲近一些的便是越国姑母一家和荣王叔他们了,还有旁的一些宗亲也会来,那些人只消在面子上过得去即可。越国姑母是你见过的,她为人爽朗不拘,不会与你为难的。荣王叔亦是如此。今晚只是家宴,你不必有太大负担。”
一路上基本都是百里漾在说话叮嘱一些事项,显得有些絮絮叨叨的。颜漪也不觉得烦,反而觉得这样的百里漾很好很可爱。百里漾一边说着,她就一边含笑点头。
等到了殿前台阶, 百里漾说的嘴有些干了,可还有最重要的没有说,郑重道:“虽说不大可能真有人与你为难,可若是真受了气也不要憋着,来告诉我,我给你出气去。”自己的王妃怎么都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颜漪听了他的“霸气护妻宣言”还没有说什么,身后倒是传来一声“噗呲”笑声,转身一看是栎阳长公主百里澄。百里澄乐不可支道:“果然成了亲就不一样了。且放宽心,有五郎在,谁胆子那么大敢欺负我们的江都王妃。”
自己的话不仅被长姐听去了,现下还被长姐揶揄了,百里漾忍不住羞赧,再看自己的王妃亦是脸上薄红一片。他咳了两下掩饰羞囧,问道:“阿姐来的竟这般快。”
百里澄依旧笑得深意,答道:“不快也不慢,正是时候。”言下之意,正好听到你们夫妻俩说悄悄话。
“我们快进殿去,阿爹阿娘也差不多要到了。”百里漾可不敢接长姐的话,拉着颜漪的手喊着百里澄一道进殿去。要是任由长姐将这个话题继续进行下去,他与颜漪迟早有一人要顶着一张大红脸进去。
他们进殿之后,不多时,赴宴之人也陆续到了,帝后则是最后入殿的。皇帝见殿中诸人已然落座,气氛一团和乐,满面笑容道:“人都起了,那便开宴吧。”
今次家宴与前两月定安王他们在时差不多热闹,虽说没了定安王他们,可也多了一些宗室。皇帝开宴时放话说这是家宴,只为让大家见见新妇的,让众人不必拘束。大家见皇帝高兴,便挨个上前去给他敬酒。他们给皇帝敬了酒不算,还要过来给百里漾敬酒。
百里漾逃不掉,只能喝了。好在这回大家皆有分寸,不至于真的灌他酒。颜漪被越国长公主拉倒女眷那边去了,以皇后为首,周围皆是公主王妃这类人,聚在一起说话,时不时发出欢乐的笑声。
至夜半,家宴结束,众人纷纷各自归家去了。出宫门,回到江都王宅的车驾上,百里漾揉着有些发胀的脑门,身子往旁边一侧倒入了颜漪的怀中,顺势就靠在她的腿上,闭着眼喃喃道:“还好后半段学了聪明,偷偷往杯盏中注水,否则如何能够走得出宫门。”
颜漪让他突然的动作弄得身体微僵,但很快适应了腿上靠着一个活人脑袋的感觉,自发地为百里漾按揉着脑袋两侧的穴位,使他舒服些。
百里漾很享受来自自家王妃的服务,感受着脑袋两侧力道适中的按压,呼吸间尽是来自颜漪身上的馨香,他都有些昏昏欲睡了。正当酝酿了一些睡意之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下,急停下来。好在颠簸的幅度并不剧烈,百里漾只是被晃了一下,立即坐起,看颜漪并无磕碰到,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告罪道:“适才转角处突然驶出一匹马来,险些撞上。”
百里漾眉头皱得更紧,掀开车帘看到不远处一人一骑飞快奔远,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他放下车帘,重新坐回来,让车夫继续驾车,才同颜漪说道:“方才那人瞧着有几分熟悉,瞧着有些像宜城驸马。”
“宜城驸马?”颜漪略为吃惊,“他不是与二公主一道回公主府么?”
今晚的家宴宜城公主与其驸马也来了。来是一道来的,回去也是一道回去的。在宫门登车时,百里漾与颜漪恰好亲眼见他们同上了宜城公主府的车驾。怎么这会儿宜城驸马自己驾马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百里漾记得在宴上宜城驸马可是喝了不少酒的。若方才那人真的是宜城驸马,酒后驾马,方才又险些撞上马车,怎么想都不太对。想不明白便不想了。百里漾并不纠结这事,即便那人是宜城驸马,也不是他该去管的。
他摇头,“未必是他,是我眼花了也说不定。”
回到江都王宅,沐浴之后便是就寝。这一夜仍是老老实实地睡觉。在入睡之前,百里漾给自己灌了一碗醒酒汤才躺到床榻上。借着还没有被醒酒汤化去的酒劲,以及有了前两晚的入睡经历,百里漾已经可以比较坦然地将颜漪拥入怀中再入睡了。
虽然只同床共枕了两晚,但颜漪也发现了百里漾这个说不上是好还是坏的习惯。不管睡着之前两人的睡姿是多么的规矩,彼此之间的距离是如何的井水不犯河水,但再睁眼的时候自己必定是被这人手脚并用的紧紧抱住的。
百里漾拥着怀里软软的人儿,被窝里很舒适,下巴磨蹭了一下怀中人柔软的发顶,闭眼轻声呢喃道:“睡吧,明日还要回门呢。王妃,好梦。”
颜漪挣扎不了,也不太想挣脱,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着,闭眼听着这人胸腔下传来的强有力的心跳声,也轻声道了一声“好梦”。
第二日便是新妇三朝归宁回门之日。百里漾对此事很是重视,毕竟他娶了人家的女儿,总要回去让人看看女儿嫁给他之后过得好不好,好让他们放心将女儿交给他。新妇回门是要备礼的,礼物越是厚重便越能体现夫婿对新妇的看重。礼物家令昨日已备好,清单册子交由百里漾看过,他又添了几样上去。
“一切准备妥当,我们可以出发了。”临出门前,百里漾笑得灿烂,朝颜漪伸出了手。他能感受到她归家的心情中带着几分迫切,也能够理解,“我陪你一同回去见岳母他们。”
“嗯。”颜漪展颜,搭上了百里漾的手,两人一同进入了车驾之中。
“今日又是哪家有大喜事不成?瞧这马车之上皆载得满满当当的,也不知里头塞了多少好东西。”
“忘了三日前是江都王大婚么?今日三朝回门,江都王妃归宁,有这阵仗也不足为奇。”
归宁的队伍每驶过一处街道都引起周围人的注目,他们瞧见了,少不得要说上几嘴的。这是临街的一处酒楼,二楼往上朝向街道的一面做了半开放式的包厢,使得里面的客人靠着围栏能够居高临下瞧见下面的繁华街景。
今日这酒楼三楼这一侧的包厢皆被一位客人包场了。这位客人独自一人进了包厢,也不叫唱曲陪酒的伶人作陪,只不断地令人上酒上菜,靠着围栏一个劲地喝闷酒。酒家隐约瞧出这位客人怕是有些身份来历,不敢多言,客人吩咐什么便做什么。
“诶呀,看来今日我与顾兄甚是有缘,竟能在此处相遇。不知可否向顾兄讨些酒喝?”有人不请自来,拱手朝顾晟开问道。
顾晟开闻声抬眼去看来人,只顾自喝酒,不甚在意道:“原来是宜城驸马,什么风竟然把你给吹来了?”
来人一身绯袍,衬得他原本就出色的容貌更加映丽了三分,谁见了都得赞一声“美男子”,此人便是宜城公主百里溪的驸马。他不仅是不请自来的,还算得上是闯进来的。酒楼的小厮想拦又不敢拦,一路追了进来,一脸为难地看着顾晟开。
“这人你们也拦不住。”顾晟开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直将自己喝得满面酡红,也不知此时还有几分是清醒的。晃了晃酒坛子,发现里面空了,他叫小厮再拿酒上来,随手又扔了一块金子出去。他给钱大方,又喝成这样,小厮不敢劝,忙不迭下去把酒拿上来。
“看来顾兄心里有愁事啊,却不知这酒入愁肠愁更愁。”宜城驸马对于顾晟开在他来了之后依旧自顾自喝酒并不觉得被怠慢了,自行倒了一杯,对顾晟开道,“一人独醉不若共饮来得畅快,顾兄可否与我干了此杯?”
顾晟开眯了眯眼,与宜城驸马对视片刻,没说什么,抬手与他干了一杯。两人接连着喝了一坛,期间也不说什么,直至最后一杯喝完,宜城驸马摔了酒杯,大喊一声,“畅快。”-
作者有话说:补7号的。这周随榜更20000字,没有更的日子后面会补上。
第66章 归宁
“若说人有百样愁, 这酒就能解千般忧。”两人一开始只是一个劲地喝酒,期间并没有交谈。到后面似乎是喝到酣畅之处,宜城驸马突然用力将酒杯狠狠地摔到地上, 瓷器霎时间碎裂朝四处飞溅。
他这如同发泄般的动作令只一味喝酒的顾晟开顿住,手执着酒杯看向宜城驸马。宜城驸马察觉到顾晟开看过来的目光,歉意道:“对不住顾兄,想到些伤心事,一时失态了。”
顾晟开微眯着眼, 忽然发笑, 说道:“贺兄出身庆阳侯府, 开国勋贵之家,少年得意, 贺二郎君的盛名至今仍不见衰。如今又得尚主贵为帝婿,前程似锦, 富贵无忧。我是真想不出来如今还有什么事能让驸马爷亦要为之忧虑愁苦的?”
宜城驸马姓贺,为庆阳侯嫡出第二子, 少有美名, 能文会武, 是湛京之中有名的美男子,当年不知引得多少女子心生爱慕。在十八岁时,他于宫宴之上被宜城公主百里溪一眼相中,之后公主之母郑妃便向皇帝请求为二人赐婚,皇帝欣然允准并亲自下旨赐婚,由此他便成了宜城公主的驸马。
“人活于世,哪能真的无忧无虑?我也不过表面光鲜,内里污浊罢了。帝婿哪是那般好做的。”宜城驸马长叹之后便是苦笑,摇头道, “不说这些了,都是些丧气事,别坏了你我饮酒的好兴致。”他说着不再提可愁苦的情绪却无从排解,一连灌了好几杯酒下肚,喝完之后又直呼“畅快”。
顾晟开看着开始用酒消愁的宜城驸马,眼底的光变得有些暗沉。湛京虽然喊打,但上层的圈子也就那么点,宜城公主与驸马感情不和、时有争执之事他也有所耳闻。只是他与宜城驸马向来相交平平,今日偶然碰见了不说,似乎还有向他倾吐苦水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