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建同跑得这条邮路,每个歇脚的地方都有讲究,歇得早,歇得频繁,就容易错过几个村儿的饭点时间,到时候人家吃完午饭都下地干活去了,家里没什么人在,他想在村子喝口热茶,给钱吃口热饭都不行,因此他早跟程英说了要在哪里歇脚,在哪个村里吃早饭。
程英五点钟起床,到邮局拿到邮件以后开始送邮件,送完青曲镇上和清水村的信,返回到镇上,就是早上七点钟左右。
接着她走三个小时的山路,来到矮门村村委停留送信,再在李柱子娘家短暂停留后,接着出发到现在,已经到了正午十二左右。
她得抓紧时间往前赶,务必在一点钟以前赶到凉风凹,要错过了这个时间,凉风凹的村民都下田地干活去了,她就只能吃自己带得干粮了。
程建同跟郭广盛认识,两人小的时候曾经在镇上的学堂一起读过书,念过字。
不过两人都没读两年书,世道就乱了,他们镇上在打仗,就都没再读书,各自回家干活逃难去了。
程建同以前跑邮之时,途径凉风凹村,经常在郭广盛家,还有凉风凹一个带有一点亲戚关系的远房表亲家吃饭。
郭广盛还记得他,对他这个当过兵的邮递员特别的欢迎,程建同第一次跑邮到凉风凹,郭广盛就热情地邀请程建同到他的家里吃饭。
程建同不好老是在他家吃白食,一周跑两次邮,一次在表亲家吃饭,一次在郭广盛家吃饭,每次吃饭,程建同在临走之前,都会往郭广盛家桌子底下压五毛
钱的饭钱。
在这个两毛五分钱就可以买一大碗有肉有菜的肉丝面,或者3到五毛就可以买一份小炒肉、红烧鱼、炖猪肉的年代,他给五毛钱的饭钱,已经是很高的规格了。
郭广盛每次看见他给得钱,都会在他下一次来的时候把钱还给他,要是程建同不肯收,他就会让家里的妻子杀鸡炖鸭给程建同吃,以此抵钱。
久而久之,程建同也不好老是在家他吃饭,也不好每次都给钱,怕太过热情的郭广盛,把家里为数不多的鸡鸭鹅都给杀没了。
后来郭广盛开玩笑要给程英和大喜订娃娃亲,程建同知道程英主意大,万淑慧又特别护两个女儿,没有答应这件事情。
他又怕自己时常去郭广盛家里,郭广盛夫妻俩再次提起这件事情,他不答应,两个人闹得尴尬,渐渐地,他去郭广盛家里吃饭的时候少了,一直在他一个远房表姐嫁去的家里吃饭。
现在换成程英跑邮,他也嘱咐程英,到她的表姨家里去吃饭。
山里的村民和亲戚都比较淳朴,很多时候客人上门,山民们都会热情好客的招待客人吃饭,不收一分钱。
哪怕程建同长年跑邮在他的表姐家吃饭,他表姐一家人从没有不高兴的时候,反倒觉得自己没有好的饭菜招待程建同,时常感到愧疚。
而程建同也不是吃白饭的人,她表姐一家不愿意收他饭钱,表姐一家要寄信写信,他就给她们家买邮票,或者镇上买些糕点水果的,拿给表姐一家吃,给表姐得孩子买衣买鞋……这么多年以来,两家人一直来往的很愉快。
程英望着眼前笑容爽朗的二喜,点头答应,“可以,有空我们一起过过招儿,看看你是不是还像小的时候那样,蛮横无理。”
说起来,当年程英跟着程建同到郭广盛家吃饭,郭家人很热情的招待他们父女,她原本该跟郭广盛这两个儿子相处很愉快的。
可郭家兄弟还有一个妹妹,二喜小的时候,对着他妹妹吆三喝四,时常手贱去打她,招惹她,还去抢他小妹妹手里的拨浪鼓玩,逗得他妹子哇哇大哭。
小时候的程英看不过去,帮着他小妹把拨浪鼓抢回来,二喜自然不乐意,两个人为此大打出手。
别看当年才十一岁的程英身形特别的干瘦,她是从老程家百般苛待下长大的女孩子,打架特别的凶狠。
小时候看起来挺胖乎的二喜,完全不是她的对手,被她一阵拳打脚踢,打在地上嗷嗷哭。
她还薅着二喜的头发,一巴掌一巴掌扇着二喜的脸,问他知道错了没有,把他的脸扇成了猪头。
郭家人在家里做饭闲聊,听见哭声,到院子一看,吓了一跳,连忙将两人拉开。
大喜在旁边拉偏架,一直护着程英,致使二喜在大人拉扯开两人的过程中,又挨了程英好几脚,痛得他嚎哭不止。
程建同为此不断向郭家人道歉,说自己没管好孩子,是他的错。
郭家人说没事儿,都没往心里去,因为他们知道自家孩子,二喜的性格有多不讨喜。
二喜小时候就是典型的说不听、教不听的熊孩子性子,他经常欺负他的小妹,郭广盛一家人时常揍他,他也不改。
程英揍得二喜鼻青脸肿,他们反而开心,觉得终于有人能治住二喜这个浑小子了,于是跟程建同提了一嘴结娃娃亲的事情,结果被程建同当面婉拒。
如今再见到程英,看到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加上她是退伍女兵转业,接替了程建同的工作,成为了邮递员,郭广盛心思一转,再次生出了要让自家儿子娶程英的心思。
像程英这样优秀的年轻女同志,又有国家铁饭碗的工作做,在乡下的山村里,可是个香馍馍,谁家要娶了她做儿媳妇,那指定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郭广盛两个儿子,郭大喜已经二十五岁了,郭二喜二十三岁了,早就到了说亲的年纪。
郭广盛早在大儿子十八岁的时候,就让自家那口子张罗着在十里八乡给他相看姑娘。
结果他这个不满意,那个不喜欢,东挑西选的一个都看不上,死活不愿意跟他们夫妻俩介绍的姑娘们处对象。
这么一年又一年的磋磨下来,跟他同龄的年轻后生都已经当爹,孩子都生几个了,他还是不愿意结婚。
气得郭广盛跟他家那口子,想摁着他的头,逼着他跟一个他们夫妻俩看中的姑娘结婚,他转头就跑了,一跑就是一年,了无音讯,让他们夫妻俩,成了十里八乡的笑话。
逃婚的姑娘大家时常见,逃婚的年轻小伙儿,这么多年乡民们还是第一次见,大家伙儿可不就觉得稀奇么,想不议论大喜都难。
这事儿之后,大喜又回来了,回来后就跟他们夫妻俩说,他只会娶他喜欢的姑娘,他们要再逼他,他会继续跑,下次再跑,就不会再回来了。
郭广盛气得狠狠揍了他一顿,到底心疼自家儿子,怕他真的又跑了,再也不回来了,就把之前说好的婚事给推了,各种赔礼道歉以后,没再逼大喜结婚。
两年时间过去,大喜还是没有看得上的姑娘。
二喜也学着他哥的样子,说什么也要娶自己喜欢的姑娘,兄弟俩到现在都还单着,都是光棍儿,郭广盛跟他家那口子都急得不行,又没办法逼这兄弟俩,两口子愁得头发都白了许多。
先前程英跟大喜、二喜打招呼之时,郭广盛没错过自家大儿子那突如起来的脸红,还有那腼腆的模样。
知子莫如父,郭广盛忽然就明白了大儿子这么多年来,一直抗拒他们两口子给他找媳妇的事儿。
原来这小子,从小就记挂上了程英这姑娘啊。
郭广盛看着面前的程英,那是越看越满意,他笑着跟程英说:“小英,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找了羊,正要回村里去呢,你跟我们一到去村里,到我们家吃饭去吧。”
“这不太好吧,我爸让我去我表姨家吃饭。”程英看了一下日头道:“广盛叔,你们不是从对面过来的吗?怎么要掉头回村里去?”
“我们是在找村里养得丢失的山羊,已经找到了三头,还剩一头小羊没找到,不知道是掉在哪个山坑里,又或者被野狼和其他猛兽吃了。我们已经找了一上午的时间,肚子饿得慌,这会儿已经到了饭点的时间,我们也得回家吃了饭,才能继续找剩下的羊。”
郭广盛伸手扯着颈子套了粗绳的黑山羊往回走,边走,边对程英说:“我跟你爸熟得很哩,你表姨也经常到我家来,跟你大婶儿唠嗑说话,你到我家去吃饭,你表姨跟你爸都不会不高兴的。正好你婶儿今天过生,家里杀了只鸡,捞了一些河鱼,要请一些亲戚来吃饭,你跟着我们一起去,吃点好吃的吧。”
他如此热情的邀请,程英要再三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她是邮递员,未来的日子里都要跟这些山民们打交道,再加上有她爸的交情在,还有大黄对他们也很熟络,他们也不是什么坏人,程英也就没再拒绝,说了一句:“那麻烦你们了。”跟着郭广盛父子三人往凉风凹走。
第28章
青曲镇地处西南, 由于地界的特殊性,青曲镇管辖范围内绝大部分的山村,都跟矮门村一样, 一半是常见的山土旱地, 另一半则是梯田。
八月初,青曲镇绝大部分地区种植的水稻都已成熟, 凉风凹一整个斜山都是金黄色的一片。
烈日高悬,火热的阳光下, 还有不少村民在金黄色的梯田里割稻打谷。
远处田间树林旁,零零落落坐落着房屋,屋顶升起一缕缕袅袅炊烟, 家家户户都在做饭,每户人家前面都有一个院子,站在山道进村的道路口, 隐约能看见一些孩童在农家院子里嬉笑玩闹。
出了陡峭的悬崖山道,原本走在程英前面,
又在郭广盛父子三人后面的大黄, 咻地一下跑到前面,接着跳到进入凉风凹村子山道上,立着写有‘凉风凹’三个字地界的石碑上, 冲着村子‘汪汪汪’地一阵喊叫, 然后跳下石碑, 兴奋地摇着尾巴, 转跑回来到程英的面前, 黑黝黝的狗眼睛一直看着她,似乎在跟她说:“人,下一个送东西的地方到了。”
程英看它的表情, 就知道它想说什么,她伸手摸了摸它的狗头,低声说:“嗯,我知道了,凉风凹到了。”
大黄听懂了她说得这句话,高兴地冲她摇了摇尾巴,接着又转头兴奋地往前跑,动作之大,吓得郭广盛父子三人牵得三只山羊一阵乱动,咩咩直叫。
郭广盛三人手忙脚乱地牵住挣扎着想跑的山羊,等山羊情绪稳定下来后,郭广盛率先牵着羊往前走,边走,边回头跟程英说:“你爸养得狗,一条比一条聪明,帮了你爸不少忙呢,以前你爸养得那条名叫大白的狗,还救过你爸的命呢。”
这事儿程英知道,那是她爸养得第二条狗,在她十岁那年,有一天晚上,她爸收到邮电所一封加急电报,要送去阿依山的普苍寨。
他爸连夜带着大白往普苍寨赶,在到阿依山的第二天晚上遇到了狼群,大白为了保护她爸,与狼群奋力厮杀,最后被群狼咬死,她爸也受了很多伤,不过平安的将电报送到普苍寨的首领手里。
后来她爸借了苗民的猎枪,只身上山,打死好几头野狼给大白报仇,又把大白的尸体背回了程家,就埋在程家竹林后面。
程建同很少带他养得狗回家,程英对他以前养得狗,记忆不算深刻,救他的大白模样却还记到如今,那是一条皮毛纯白,四肢健壮,爱拿狗尾巴‘攻击’人腿部的狗。
程英从小对猫狗和其他生灵,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属于那种,看着猫狗可爱,她也有想撸一撸的想法,但让她养,她就觉得麻烦。
不过她这个人很护短,如今她接替了她爸的邮递员工作,她爸把大黄交给她,让大黄跟她同行,以后大黄就是她的伙伴,由她来养,大黄就她的家人。
自己的家人被外人夸赞,程英脸上也有光,“大白已经死了十多年了,它的确是条好狗,我们一家人都很感谢它保护了我爸。说起来,我爸养得狗都是咱们本土的中华田园犬,它们可是从古时候就被咱们老祖宗认证过的好狗,它们聪明、听话、忠诚、懂事,战斗力强,身体强壮,很少生病,养它们一路跟着我们跑邮,是真能帮我们不少忙。”
就比如大黄,它外表看起来就很威猛,实际也很聪明懂事,它明明是程建同养得狗,本意上来说,是不会认第二个主人的。
但是它记得主人的工作,接受主人给它下达的命令,从跟程英一同上路到现在,它没有到处乱跑,也没有出现消极怠工,抛下程英跑回镇上的事情。
大黄尽职尽责地给程英带路,在前面给她排除未知的危险,每到一个村落,提前大声狂吠,提醒她新的村子到了,也提醒村里人,邮递员来了。
这样聪明又敬业的大黄,那可是百里挑一的好狗啊!
郭广盛哈哈一笑,“是咧,我们家也养了一条土狗,不过是条母狗,时常跟着我一起上山打猎,你们大黄很喜欢跟它玩,可惜的是,去年冬天,山上下来一群野猪糟蹋咱们村儿的粮食,我带着它跟村里人去撵猪,它被一头大野猪给撞死了。”
青曲镇下的每一个山村占地面积都很广,每个村儿都能分成十来个生产队,凉风凹村除了能种地的几个山头,还覆盖好几座高山,绵延的群山。
这些群山之间,中间有一条类似于峡谷的河流,被命名为青河。
在比凉风凹更高大的群山上,全是陡峭的山坡以及大面积的树林、山林,里面有许多豺狼虎豹之类的猛兽。
建国以前,这些山林里还有猛虎,一到粮食匮乏的冬季,这些猛兽总会下山吃人、吃村民们的粮食。
建国后,为了杜绝虎患,当时的政府部门还组织过民兵进行剿虎、撵虎,后来山林里穿梭的老虎没了,其他的猛兽撵之不尽,政府也不能可能年年都干这种劳民伤财的事情,村民们只能自保。
在这个年代的山区村庄,都有民兵的存在,可以合法持枪,击杀祸害村民的猛兽。
也有不少村民为了自保,自制猎、枪藏在家里,只要不用来干杀人放火的事情,村民偶尔用猎、枪上山打个野兔子、野鸡之类的野物打打牙祭,村里的干部们都当看不见。
郭广盛是凉风凹老的一批民兵,他虽然不像程建同那样受过部队的训练,上过战场,但他做民兵的期间,也是学习过军体拳之类的格斗术,学习过如何开枪、开炮、拉手、雷,体能相当健康。
他农闲之时,会带着两个儿子去凉风凹对面全是山林的高山打野鸡兔子,因此他也会养狗,平时看家护院,偶尔随他上山打猎。
自家的狗为了保护村民一个孩子,被成年野猪锋利的獠牙撞顶在肚子上,破了一个大洞,肠子鲜血流了一地,当时那条狗还怀孕了,大着肚子跟着他去撵野猪,为此送了性命,郭广盛说起来也是痛心不已。
程英诧异地看着在前面奔跑的大黄,大黄是条公狗,他要是跟郭广盛家的母狗玩得好的话,那条狗又怀孕了,那估计,多半是大黄的孩子。
就目前这个年代来说,小山村里养狗的人家不多,能养狗的人,家里的条件都算是比较好的。
毕竟多养一个生灵,就要多吃一份口粮,绝大部分的村民家里养了一堆的孩子,还有老人要赡养,他们自己饭都吃不饱,怎么可能多分出一份口粮给猫狗吃,他们不吃猫狗就算不错了。
因此,郭广盛一家人在凉风凹村,条件算不错了。
可是那条母狗死了,连同肚子里的孩子也死了,不知道大黄知不知道那条母狗死去的事情,会不会跟人类一样伤心难过。
郭广盛家在凉风凹的山脚下,靠近青河边,一处种了好几颗梨树的地方。
郭广盛领着程英,从半山腰上的山道,顺着弯弯曲曲的道路一路往下,偶尔超近道,从金黄色压弯枝头的稻田田埂边走过。
大黄看他们不走正确的道路,还急得跑回来,咬着程英的裤腿,嘴里发出低低的哼唧声,想把她拉回正确的道路上去。
程英不得不说:“大黄,我们走近路,不走主道。”
连说几遍,大黄都不听,直到郭广盛说:“大黄,到我家看小花去。”
大黄顿时支棱起毛茸茸的狗耳朵,看向郭广盛,一副,你说真的?你没骗我?
郭广盛说:“小花已经死了,我带你去埋它的地方看它。”
他养得名叫小花的母狗,死后埋在他家祖坟那边的树林里,离他家挺远的,之前程建同跑邮带着大黄来他家吃饭,大黄每次都在他的屋子里团团转,不停地叫,就是在找小花。
他好几次都想带大黄去看小花,程建同都在赶时间,吃完饭就走,就一直没带它去。
大黄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目光看向程英,嘴里一直低声呜呜咽咽哼唧着,似乎在恳求着什么。
程英手一挥,“大黄去吧,去跟着广盛叔,看看你的小花吧。”
大黄汪了一声,急切地跑到郭广盛的身边。
郭广盛把手中牵山羊的绳子,拿着郭大喜牵着,叮嘱他:“你带着小英先回家里去,到了家里,跟你妈好好的说一说,别吓着人家,我带大黄看完小花就回来。”
大喜嗯了一声,牵着两头羊,领着程英和二喜往山下的家里走。
路上,二喜一直跟在程英的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问她邮包重不重,要不要他帮忙背,被她婉拒后,又接着问她,军营里是什么样的,当兵苦不苦、累不累,开枪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她杀过人没有
程英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郭大喜在前面默不作声
,时不时回头看程英。
程英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特别火热明亮,那眼神分明就是一个大小伙儿看喜欢的姑娘才有的眼神。
这种眼神,她在前世,魏牧成没背叛她之前,她看过很多次。
这郭大喜,该不会喜欢她吧?
可是她跟他并没有太多的接触啊,除了今天,她跟他唯一的接触就是九年前,年少之时在他家吃了一顿饭。
他比她大五岁,难道那个时候他就喜欢上她了?
那也太奇怪了吧!
有了这个认知在,程英浑身都不自在,开始后悔答应郭广盛,去他家吃饭了。
在到郭家的路途中,时不时就有村民看见程英,进行一阵打招呼和盘问,程英一一客气礼貌的回答。
等到了郭家,郭家人早已收到风声,一群人站在院子里迎了出来,七嘴八舌地说:“这就是老程的大闺女呀?长得可真俊!”
“能不俊么,她小的时候就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我家那口子跟她爸提一句结娃娃亲,她跟她爸都不同意呢。”
“哎呀,我可记得她,她小时候的脾气可大着呢,她跟她爸跑邮到我们家来的那次,她就跟二喜干了一架,把二喜打得鼻青脸肿,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哈哈,我就说二喜从那之后老实了许多,不敢再欺负小姑娘们了,原来是被她收拾过。”
“嗳?我听说,她是我们镇上这几年唯一招去部队当兵的女兵,她这是退伍,接替她爸的工作了?”
“你还没听说吗?老程摔下山,是被他同行的大侄子推下山去的,这姑娘从部队退伍回来,是给她爸主持公道的。”
郭母今天过四十五的生日,请了关系近的本家亲戚和一些相熟的邻居,在院子里摆了三桌,院子里站了三十多号人。
郭大喜领着程英走进郭家院子,怕程英脸皮薄,不经亲戚们说,连忙说:“各位爷爷奶奶叔伯婶子、兄弟姐妹们,小英是来送信的,本来要去她表姨家吃饭,我爸让她来我们家吃饭,你们就别在她的面前东说西说,吓着人家。”
“哟,大喜,我这还是头一次看见你这么护一个姑娘呐。”一个本家大婶,揶揄地笑了起来,“你该不会是”
她话还没说完,郭大喜偏黑的面庞红了起来。
大家都惊奇地瞪大眼睛,看看大喜,又看看程英,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郭母见状,连忙拉了本家大婶一把,示意她别在往下说,别当着程英的面儿打趣大喜。
年轻人脸皮薄,要把程英给吓着了,把事儿搅浑了,大喜还指不定怎么怪她呢。
“你就是小英啊,女大十八变,你比小的时候长得更漂亮了。小英,你还记得我不?我是大喜的妈,你叫我郭大婶儿的。”郭母走到程英的面前,热情地拉着她往院里走,“来来来,小英,里面坐,你来得正好,我们饭菜都做好了,就等着你广盛叔回来开饭呢。”
程英跟着郭母走到客厅里,将背上的邮包放下来,礼貌地跟她打招呼:“你好郭大婶儿,我记得您,九年前我跟我爸跑邮来你们家吃饭,您还单独给我煮了一个白煮蛋吃,也不怪我打了您家的二喜,我很喜欢您。我不知道今天是您生日,什么都没买,就到你家来蹭饭吃,实在不好意思。”
白煮鸡蛋在这个年代可算是好东西,一般的人家,家里每年只能养两只鸡,大家把鸡养大都舍不得吃,留着鸡生蛋卖钱,或者孵化小鸡仔,自己家里养,生更多的鸡蛋卖钱。
一般的山民家里,自家人都不怎么舍得吃鸡蛋,只舍得给小孩儿吃,程英一个外来的小姑娘到郭家来,郭母不但不怪程英打了她的儿子,还煮了一个水煮蛋给程英吃,这不仅仅是郭母为人大方善良,她还很会来事,脾气温和讨人喜。
这么多年过去,程英不记得郭广盛父子三人,却记得郭母曾经给她煮了一颗香喷喷的鸡蛋吃,可见郭母为人有多厚道。
郭母哈哈一笑,“你还记得你那年来我家的事儿啊,你喜欢吃鸡蛋是不,一会儿我单独给你蒸个鸡蛋羹。你爸这几年来我家吃饭的时候都少了,他摔下山去,我们都没时间去看他,你哪会知道我今天过生呢。你不用这么客气,你来到我家,就是我们的客人,来来来,别在屋里站着,去院子里入座吧,我们一会儿就开席了,你多吃点肉。”
她说着,拉着程英走到院子里,安排她坐在中间的主桌上面,转头招呼郭大喜,“大喜,给小英舀瓢水来,让小英洗洗手。”
又叫郭二喜,“二喜,你去小田坎那里摘一篮子梨回来,一会儿分给小英和大家吃。”
“哎——”郭二喜应了声,拎着篮子,跑去离郭家不过十米远,一个水田边,一颗高大的梨树上摘梨。
郭大喜则默不作声地,从郭家左侧院子摆放着两个水缸旁,拿起一个葫芦瓢,舀了一瓢清水过来,示意程英洗手。
程英站起身来,不好意思地说:“大喜哥,我自己去洗手就行了。”
郭大喜不说话,就端着葫芦瓢站在她面前,眼里全是执着。
程英没办法,只能往院子边缘走,伸出自己精瘦的双手。
郭大喜走到她身边,把葫芦瓢里的水,缓缓倒在她的手上。
她就着清冽的山泉洗干净手,又用剩余的水抹了一把脸,瞬间感觉凉爽了许多。
郭大喜见状,又去水缸旁给她舀了一瓢水,示意她接着洗脸。
程英:
“大喜哥,我洗好脸了,不用再洗了。”
“那点水,不够洗,你再洗洗吧。”郭大喜又把水往她手上倒。
客随主便,程英无奈,只能双手捧着他倒得水,接着洗脸。
院子里,郭家的亲朋友好友都坐在饭桌旁,一个个看稀罕似地,紧盯着两个小年轻的动作。
众人见到郭大喜那傻愣愣的模样,一个个忍俊不禁地低笑起来,三五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这大喜这么多年了,对他爸妈介绍的姑娘家,从没有个好脸色,看到村里那些未婚的姑娘,他也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这次咋这么主动给人家小程同志舀水呢,他还真看上这小程同志了啊?”
“我看八成是,不是说广盛以前跟老程提过,要给他家大闺女和大喜定娃娃亲的事情吗?估计大喜那个时候就动了那个心思,所以这么多年来,都不同意娶他爸妈介绍的其他姑娘。”
“啊?我听大喜妈说过,老程以前当着他们夫妻俩的面儿,婉拒了两个孩子的娃娃亲,这小程同志自个儿还说绝不会嫁给大喜。你看大喜脸红成那样,小程同志没有一点脸红的模样,这两人一准不会成。”
“这很难说,女大十八变,小时候不愿意嫁,现在长大了,相处久了,说不定就愿意了呢。你看咱们村支书的大闺女桂枝,小的时候不是挺讨厌大喜,说他是闷葫芦,一天说不上几句话,跟他在一起玩没意思。现在长大了,看大喜长得浓眉大眼,挺俊一个大小伙儿,不就喜欢上了大喜,一直嚷嚷着要嫁给大喜,让她爸跟广盛两口子结亲。结果大喜跑了,两人的婚事也退了,两家人闹得老死不相往来,那桂枝还是偷偷摸摸地往郭家跑,来看大喜呢。”
众人想起桂枝,都颇为可惜的叹着气,桂枝也长得水灵,脾气也挺好,家里家外干活都很麻利,十里八乡不知道多少后生都看中桂枝,想娶桂枝做媳妇儿呢,咋滴大喜就看不上桂枝呢?
程英的耳力很好,尽管郭家亲朋说话的声音很小,她还是将他们说得话,听了个大概。
她没有半分羞涩,面色如常的坐回座位去,当不知道郭大喜的心
意。
她是活了两世的人,在经历了上辈子魏牧成的纠缠不休之后,她对男女感情彻底的失望,不会再轻易动心,也不会再嫁去别人家做媳妇。
她这辈子,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就算要结婚,她也只会招个男人上门做赘婿,让男人围着她团团转。
要她嫁去别人做媳妇,在别人家洗衣做饭,伺候公婆,围着男人转,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很快,郭二喜拎着一篮子青翠碧绿的青梨回来,郭母把篮子里的梨子,分给了包括程英在内的十几个年轻人和小孩儿,让他们分着吃。
这梨很大,一个有巴掌大小,是老式的青皮鸭梨品种,一个都有半斤重。
往年郭母这颗梨树上的梨,她是舍不得分给大家吃的,是要摘去镇上的副食店卖,或者换其他东西的。
今天是看着程英来了,想摘几个梨给程英吃,又怕亲朋说闲话,才忍痛让郭二喜摘一篮子梨分给年轻人吃。
没分到梨的长辈们也没有任何不高兴,毕竟水果在这个年头,算是稀罕的东西,郭母每家都分了一个梨,有些家里孩子多的,还分到了两个,孩子们也很懂事,没有直接咬来吃,都放在自己的桌子面前,等着吃完饭,拿回家里,一起分着吃。
二十分钟后,郭广盛带着大黄回来了。
他进院就开始热情地招呼院里的亲朋,同时向大家介绍程英,大家伙儿跟他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大黄则蔫头蔫脑,狗尾巴下垂,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动作缓慢地走到程英的身边,趴在她的脚边,没吭一声。
程英弯腰下,在桌子底下伸手摸了摸它的狗头,低声安慰它:“大黄,狗死不能复生,你想开点,一会儿开席了,我给你夹肉骨头吃。”
大黄无精打采地哼唧了一声,狗脑袋趴在地上,眼睛半眯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几个年纪小的小孩儿看见它,一窝蜂地跑过来摸它,拉扯它的狗耳朵和尾巴,力道下得重了一些,把它弄疼了,它也懒得抬头搭理他们。
程英心疼它,找着由头把小孩儿都撵走了,将它护在脚下,等着开席。
第29章
饭菜很快上桌, 在这缺乏油水的年代,郭家人拿出家里珍藏已久,过年大队上分给社员们的过年猪肉做成的腊肉香肠, 切成腊味拼盘, 端上了桌。
另外有郭广盛父子前两天上山猎得野鸡野兔子,用盐腌制过后, 炒的辣子鸡,仔姜兔。
还有今天从他们自家水田里抓了三条两斤重左右的稻花鲤鱼, 做成了整条的泡椒脆皮鱼。
除此之外,还杀了一只老母鸡,合着自己采摘的蘑菇炖了一锅金黄诱人的老母鸡汤。
煮熟的老母鸡又捞起来, 剁成一小块小块的,用菜籽油烫得喷香辣椒油,放上花椒面、白糖、盐味精、酱油、葱段之类的调料, 弄成一盘盘色诱油亮的麻辣凉拌鸡块。
早上郭广盛还专门向大队买了一头羊,跟村里另一户过两天要办事的人家,分买一头羊。
他这半边羊, 羊腿和肉多的地方,被郭母和她婆婆,还有其他到灶房帮忙下厨的女人们, 切成肉丝, 合着郭母泡得泡椒、泡生姜、新鲜采摘的芹菜, 炒成了芹菜泡椒炒羊肉丝。
剩下的羊排、羊骨等等, 则剁成了块, 放进锅里炖羊汤,分到的一半诸如羊血、羊肠、羊肝之类的羊杂,也一并洗净丢进锅里炖。
等羊肉炖得快熟的时候, 又往里煮了一些萝卜块和白菜,再舀进大盆里,上面放些葱花和切碎的香菜端上桌来,院子里飘着浓郁的羊肉汤香味。
这么多肉菜,一盘盘,一盆盆地上桌,除了肉菜,还有几个时令的蔬菜,比如干煸四季豆、凉拌茄子、凉拌黄瓜、辣椒炒笋子等等,每一道菜份量十足,颜色诱人,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这么多的菜肴,哪怕程英多活了一辈子,也觉得郭家人办得过于浓重了一些。
要知道,山里普通人家,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做肉吃,通常只做一种肉,只做一点点,让家人解解馋就行了。
请客吃饭,最多做两个肉菜,搭配一堆素菜,怎么今天郭母过生日,办得这么浓重。
等到郭广盛和郭母站在院子中间,举着装了白酒的大碗,招呼着大家吃好喝好了,说了一堆的话语,程英这才明白,郭家人为什么办这么隆重的宴席。
原来今天是郭喜儿,也就是大喜、二喜的妹妹,当年二喜抢拨浪鼓,程英给他妹妹出头的那个小姑娘的订婚宴。
郭喜儿今年才十四岁,就被他们村儿一大队队长的二十岁儿子看中,两个人偷偷摸摸处上了对象,差点擦枪走火,偷食禁果,被郭母发现以后,跟那大队长的一家人闹了好一通,最终两家人商定,先给两个小年轻定亲,等再过两年,郭喜儿大一点,十六岁了,两家再办婚礼。
一大队的队长,提前给了一百块钱的彩礼钱,拎了两只鸡鸭、一些白糖、糕点之类的彩礼物品上门,给自家儿子下定。
郭母想着自己生日就在这两天,干脆把郭喜儿的定亲礼订在自己过生的这天,正好在这天多做些好吃的,招呼着亲朋好友过来,见证两个小年轻定亲礼,这才备下这么多好吃的。
郭喜儿长了一张鹅蛋脸,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一笑就有一双月牙眼睛,一对小酒窝,一副清秀可爱又善良的面相。
现在,郭喜儿正在郭广盛夫妻俩的招呼下,穿着一件新做的斜襟暗红色短袖罩衣长裙,长头发朝后绾成一个类似于丸子头的盘发,中间插了一支银鸡心簪子,扮成成年人的模样,跟一个长相老实,但一双眼睛不太安分,总是有意无意看程英的男人,挨桌敬酒。
两人在郭广盛夫妻俩的指引下,来给程英敬酒,郭喜儿看到程英,冲着她甜甜一笑,声音清脆地喊:“小英姐姐,好久不见,你今天来得真巧,凑巧碰上了我跟阿牛哥的订婚宴,来来来,我们姐妹喝一杯。”
程英站起身来,手里端着一碗装了郭家人自己酿得烧刀子酒,轻轻的跟她碰了一下碗,喝了一口酒说:“好久不见喜儿,你怎么突然定亲了,你这个年纪,该去镇上念书啊。”
“嗐,念书有什么用啊,念再多的书,最后的结局也不一样要回来嫁人生子,我还不如早点结婚,跟阿牛哥生几个孩子,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呢。”郭喜儿不甚在意地说。
他们凉风凹村儿的孩子跟其他山区的孩子都一样,家里人不重视孩子读书的事情,主要是很多山区里的村子没有学校,山里的孩子想读书,就得天不亮起床,走很远的山路,去别的村,或者去镇上的公社小学读书,十分辛苦不说,很多孩子成绩还不好。
山里那些目不识丁的家长,觉得他们读书存粹就是浪费钱,远不如就在家里帮忙带弟弟妹妹,或者帮着家里做家务活儿、农活来得实在。
尤其是山里那些女孩子,很多重男轻女的家庭,更是不愿意花钱让她们去读书认字,就怕她们长了见识,有自己的想法了,以后不听家里人的话,自己跑了。
由于缺乏文化知识扫盲,山里很多女孩子,十五六岁的年纪就被父母撮合介绍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为那些男人生儿育女,洗衣做饭,伺候公婆,家里地里的忙活,辛苦劳累一辈子。
这种情况在山里是常见的,大家也习以为常,哪怕有姑娘自我觉醒,勇于反抗,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地逼对方嫁到男方家里去。
这样做得后果,要么是那个姑娘认命嫁过去,要么拼了命的逃出大山,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要么就是自我了断,落得众人唏嘘的下场。
像郭喜儿这种,小小年纪不读书,甘愿跟大自己六岁的男人订婚结婚,不是傻,就是被那男人给骗了,程英真不知道郭喜儿心里是怎么想的。
郭家人在凉风凹村里,算是条件不错的家庭之一,除了郭家祖上是干卖货郎的,积累了一些家产外,还因为郭广盛为人踏实勤奋肯干,一直干着重劳力活儿,赚着高工分
,以前又是民兵,每年都有一些工资补贴,两个儿子干活也是一把手,都赚着满工分,一家人都很勤快,家里光景很好。
郭喜儿是郭母唯一的女儿,郭广盛夫妻打小就很疼爱她,在村里好些女孩子不被家长允许读书的情况下,郭家人是一直支持郭喜儿去读书的。
郭喜儿也不笨,成绩一直在中上游,只可惜她读完小学,因为大动乱的缘故,镇上的中学不开学了,她就一直呆在家里,帮郭母干些家务活儿。
有村里人觉得一个女孩子在家里闲着吃干饭不行,劝说郭母,让郭喜儿也跟着她两个哥哥一起下地干农活挣工分,给她自己挣点口粮。
郭母心疼喜儿,觉得她年纪小,去地里干活会被晒黑,会把她还没完全长成熟的身子骨给累坏,没听村里人的劝说,就让喜儿在家里帮着做做饭,洗洗衣服就行了。
谁知道自己宝贝的女儿,一眨眼就被张家的小子张阿牛给勾走了,还哄骗着喜儿在村子半山腰一处偏僻的玉米地里,差点偷食禁果。
当时是被村里一个有名的长舌妇发现,把郭喜儿两人吓一大跳,才没有酿成大祸。
长舌妇转头告诉了郭母,郭母气势汹汹地去抓两人,一阵打骂之后,郭喜儿寻死觅活地就要嫁给张阿牛,而那长舌妇也把两个小年轻的事儿传得全村都知道了。
两人没有进行最后一步,但两人在玉米地里,衣衫不整的模样,被长舌妇看见,跟村里人传得有模有样,郭母的脸都丢尽了,她也不可能真的看着女儿去死,母女俩僵持了好一段一时间后,郭母上张家闹了好一通,最终妥协。
程英听完郭喜儿的话,还想说些话劝她好好想想,张阿牛突然开口,“你就是程建同的女儿?长得倒挺不错,你这个年纪不结婚,不嫁人,不生孩子,学着男人做什么邮递员?这是你一个女人该做的事情吗?!你劝喜儿读书做什么,读书有什么用,读再多的书,你们女人最后不也要嫁给男人,给男人生孩子?既然迟早要嫁人,要生孩子,还浪费那个钱和时间读书干什么,尽瞎折腾!”
他说完,又指了指程英手中捧着的酒碗,“你这人也不厚道,喜儿跟你敬酒,你咋不喝完,就喝一口,敷衍了事,你这是看不起喜儿,看不起我呀!”
此言一出,热闹的宴席安静了下来。
程英冷着一张脸,将手中的酒碗啪得一下放在桌子上道:“首先,我爸是邮递员,在你们村这条路上跑邮了二十多年,无论是你们村的人,还是别的村的人,见到我爸,不是尊称一声程叔,就是喊他老程同志,你一个晚辈上来就直呼我爸的名字,未免也太不懂礼貌,不懂礼数了一些!
其次,我们女性不输于你们男性,读书认字,是让我们女性有更好的见识,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让我们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有更多的觉悟思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困在这小小的山村里,听你这种自以为是,把自己当根葱的男人洗脑嫁人生子,围着你这种臭男人转!
我做邮递员又怎么了,已故的毛主席曾经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不仅做了邮递员,我还当了女兵,为国家浴血奋战四年,经历无数生死,你是男人又怎么了,你能做到这些事情吗?你做不到,就不要在我面前逼逼!
外面的世界,有无数女性同志在各行各业工作,她们比男性工作更加认真,更加细心,工作能力也很突出,在每一个工作岗位闪闪发光。
很多国家领导人都有女性同志的身影,你这种目不识丁的井底之蛙,以为自己是个男的,多长了一个玩意儿就不得了,把自己当成一回事儿,对我们女性这么大男子主义的指手画脚,你以为你是谁?
我就不给你面子怎么了?你这订婚酒,我喝着膈应!这饭,我不吃也罢!”
她说着,转身大步走进郭家的客厅里,背起邮包就走。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张阿牛和他的家人都变了脸色,郭家人也都沉下了脸。
郭母连忙去客厅拉住程英,一面赔礼,一面小声劝道:“小英,对不住啊,让你受气了。这张阿牛是他张家的独子,打小就被他爸妈宠坏了,他一直是这个德行,对谁都不会说什么好话,你别往心里去,当他放屁就行了。你难得来婶儿家里一趟,今天又是婶儿的生辰,你给婶儿一个面子,吃完饭再走吧。婶儿特意给你蒸得鸡蛋羹马上就好了,你别为了那起子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自个儿,饭都不吃了。”
程英也是一时气愤,才会背着邮包直接走人。
郭母这么一劝她,她也觉得自己行事太过冲动了一些,不给郭家人面子。
她忍着内心的气愤道:“大婶儿,你跟广盛叔究竟是怎么想的?那张阿牛,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喜儿才十四岁,就被他这么蒙骗着跟他定了亲,要是以后喜儿真跟张阿牛结了婚,那等于跳进了火坑,喜儿后半生的日子该怎么过?”
“可不是,我们两口子也知道那张阿牛不是个好东西,一直不让喜儿跟他多接触,可是喜儿像是被他下了降头似的,死活要跟他在一起。之前我跟你广盛叔把她关在她屋里,不让她出去,把张阿牛揍得半死不活的,她就在屋里闹绝食,闹上吊,拿刀抹自己的脖子,弄得一地都是血,把自己往死里折腾,说什么都要跟张阿牛在一起,我跟你广盛叔也是没办法,这才答应让她跟张阿牛订婚。”
郭母说起郭喜儿也是痛心疾首,明明他们夫妻俩对喜儿不错,从小到大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跟她两个哥哥一样一视同仁,从没有亏待过她,也让她去学校读书。
可是她到了十三岁开始就十分的叛逆,一直跟他们夫妻俩作对,唱反调,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张阿牛搅合在一起,在玉米地里干下那种丢人的事情,闹得全村的人都知道了。
哪怕知道喜儿年纪小,要真嫁给张阿牛,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可是喜儿一意孤行,加上他们夫妻俩觉得女孩子没了名节,不嫁给张阿牛,喜儿以后可能就嫁不出去了,他们夫妻俩只能妥协。
不过郭母两人也不是那种糊涂之人,他们为了喜儿,狠狠敲打了张家人一通,要了一百块钱的彩礼钱,掏空了张家人的家底。
这钱是打算以后喜儿跟张阿牛结婚以后,一分不少地拿给喜儿,当成嫁妆,陪嫁到张家去。
郭母夫妻俩人,特意让喜儿跟张阿牛今天定亲以后,两年后再跟张阿牛结婚,也有他们的打算。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短,会让郭喜儿长大不少,兴许她到十六岁的年纪,就会比现在懂事,会看清楚张阿牛是个什么样的人。
到时候她不喜欢张阿牛了,不愿意嫁给张阿牛了,他们夫妻俩也可以顶着被人唾骂,戳脊梁骨,把喜儿跟张阿牛定下的婚事退了,将张家的彩礼钱退回去,另外给喜儿找一户好的人家。
反正他们家也不是第一次退婚了,虱子多了不怕咬。
程英听完郭母的话,沉默了一阵,好一会儿开口说:“婶儿,您跟广盛叔的做法,其实也挺好的,喜儿这个岁数,正是叛逆,识人不清的时候。不管张阿牛用了什么方法接近喜儿,给她洗脑,改变了她的想法,终有一天,她会看清楚张阿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此之前,我想给婶儿你们提个建议。”
“你说。”郭母洗耳恭听。
在郭母的眼里,程英是受过高等教育,又在部队当过兵,提拔成了女军官,是一个见过世间,很有见识的人,她的话,郭母是绝对会听的。
程英道
:“你跟广盛叔这两年,不要再阻止喜儿跟张阿牛相处,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去做,但要跟她说清楚,她跟张阿牛在一起时,不管什么状况,她都要坚持自己的底线,不能把自己的清白交出去。她如果不听,你就说你们会去镇上报警,让镇上的公安以强j的罪名,把张阿牛抓走枪毙。
她如果答应了,做到了,您跟广盛叔、或者让大喜、二喜哥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带去她县里、市里,甚至是省里、首都之类的大城市,带她出去玩玩,旅旅游,长长见识。
同时让她多跟一些未婚、长得比较英俊的年轻男性相处,让她知道,世上比张阿牛好的男人多的是!也要找着机会,给张阿牛下套,比如花钱请人勾搭张阿牛,让喜儿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这样的事情一多,不管喜儿再怎么叛逆,她都会渐渐地改变自己的想法,相对应的,可能会花不少钱。”
这年头乡下的农民,基本温饱都不能解决,哪有那个多余的钱外出旅游。
很多农民活了一辈子都没出过自己的县,没去过市里和大城里见过大世面。
去看看首都,看看夭、安、门,看看已故毛主席的遗体,是很多老人家一辈子的梦想。
郭母活了四十五岁,去得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去县里买过东西,再远的地方,她是从没有去过的。
她也想去大城市看看,想去首都之类的地方见见世面,可一想到,这一去,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家里地里的活儿要因此耽误,他们走了,家里的家禽牲畜该怎么办等等,未免心生踌躇。
她自然也想拯救自己的女儿,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折损在一个烂人身上,想了想,郭母道:“小英,这事儿我得跟你广盛叔、大喜、二喜他们商量商量,看看他们是个什么样的想法,我自己做不了主。”
程英表示理解,在郭母的劝说下,她把背上的邮包重新放在客厅一张小木桌上,跟着郭母走出堂屋,回到外面院子的主桌,继续吃席。
她们两人在堂屋里说话,外面的人听不真切她们在说什么,看她俩走了出来,程英面色如常的继续吃饭,郭家的亲戚什么话都没说。
郭广盛则在骂郭喜儿,“这就是你挑选的好男人?你们俩还没结婚,他就把手插到我们家来,管起我们家的客人来了,对着小英这么大放厥词,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人家老程给咱们村儿送了多少年的邮件?他张家的信件包裹,人老程从来都是帮忙捎去镇上邮寄的,他不知道感恩也就算了,还这么对老程和他闺女,对老程没有半分尊重。这样忘恩负义的男人,指定也不尊重我跟你妈,这样的男人,要来做什么!”
郭广盛本就不喜欢张阿牛,这张阿牛,长了一张老实憨厚的脸,实际为人一点也不老实本分,年纪轻轻不学好,整天在村里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偷看人家闺女和媳妇儿洗澡,没少被人家指着鼻子骂。
也不知道喜儿是看中了他哪一点,非要嫁给他,还被人家长舌妇看见他俩在玉米地里不清不白的,丢尽了郭家的脸面。
要不是喜儿跟张阿牛在玉米地闹了一出,名声清白全毁了,就张阿牛那样的二流子,郭广盛怎么可能答应让喜儿跟张阿牛定亲。
如今张阿牛当着他诸多亲朋好友的面儿,对着程英说那些难听的话,郭广盛气得要命,恨不得现在就让喜儿跟张阿牛退了亲,两家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喜儿被他骂得眼睛一红,想说什么,又顾及着郭家和张家的脸面,只能拉着张阿牛的手说:“阿牛哥,你跟小英姐道个歉吧。”
张阿牛一把甩开她的手,大声道:“凭什么让我给她道歉?!她算老几,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有什么资格对我评头论足!她这样泼辣的女人,哪个男人敢娶她,敢要她?喜儿,你男人被一个臭娘们儿骂了,你不但不跟我站在一起,一起骂这个臭娘们儿,你还要我跟她道歉?你脑子秀逗了?你连你男人都不护,胳膊往外肘,我要你来有什么用?我看我们也不用定亲了,我们的亲事就这么算了,叫你爸妈还钱,爷爷我可不伺候你们这一家不知好歹的人!”
“退就退!当谁稀罕你!要不是我妹被你这块猪油蒙了心,你这种下三滥的人,也配进我家!”
二喜也是个暴脾气,唰地扔掉手中的筷子,站起身来,撸起袖子,直接给张阿牛脸上一拳,“我忍你很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妹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把她弄成现在这副德行,你要退婚可以,先让老子揍你一顿再说。”
“你敢打我?”张阿牛也不是个吃素的,挨了二喜一拳后,立马还手,跟二喜扭打成一块儿。
“别打了,别打了!这大喜的好日子,你们在干什么啊!”郭家人和张家人连忙上前拉架。
郭喜儿看院子里乱成一团,忍不住嚎啕大哭,“爸、妈、大哥二哥,你们别再闹了!我就喜欢阿牛哥,我这辈子只想嫁给他,无论你们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我的想法,你们就别再折腾了!”
众人动作一顿,一同回头看她。
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张阿牛和他的父母,张家两个叔伯脸上都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张阿牛的父母一脸嘚瑟的看着郭家人,无声地说:“看吧,你们女儿自个儿要往我们阿牛身上贴,那可真是下贱,怪不了我们阿牛了。”
郭家人脸色黑成了锅底,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偏偏郭喜儿一根筋地就认准张阿牛这个人,他们要逼她退亲,她指定又会巡短见,他们也不可能把喜儿往死路上逼。
不管心里再怎么气愤,郭家人生生咽下这口气,没再提退亲的事情,当做刚才的事情没发生。
郭母强挤出一抹笑容,说了一些场面话后,招呼着亲朋好友继续吃饭。
第30章
吃完饭, 程英也没多停留,她向郭广盛夫妻一阵道谢后,又十分抱歉地说自己冲动了一些, 没给张阿牛好脸色看, 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郭广盛说:“没事儿,我本来就看张阿牛和他爸妈不顺眼, 要不是今天是喜儿的订婚宴,家里有不少亲朋好友在, 就冲张阿牛对你无礼的话语,我少不得要揍骂张阿牛一顿。”
郭母则拉着程英,仔细地盘问了程英一番, 问她有没有处对象,有没有心仪的人,想找个啥样儿的对象。
程英说:“婶儿, 我暂时没有想处对象的打算,就算以后我要处对象,要结婚, 我也是招个男人上门,不会嫁去别人家。”
她说得比较委婉,“我爸妈只生了我跟我妹两个女儿, 没生个儿子, 等他们老了, 家里总得有个顶事的男人才行。”
乡下人家的儿子, 哪个不是家里的根, 家里的壮劳力,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没有哪户人家愿意让自己的儿子, 入赘到女方家里当赘婿。
对于很多乡下人家来说,让自己的儿子上门当赘婿,是一件十分丢人的事情,这是在告诉所有人,他们家活不下去了,才让自己的儿子当上门女婿。
郭家在凉风凹村算家里条件不错的,郭母夫妻两人再好,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去做人家的上门女婿,程英这是在委婉地拒绝程大喜。
果然,郭母和郭广盛听完她说得话,都一同沉默了下来。
他们是觉得程英不错,也想替自己大儿子争取争取,探探程英是个什么想法,合适的话,就上她家提亲去。
谁能想到,程英第一个要求就是要招上门女婿,他们郭家又不是活不下去了,不可能让郭大喜去做上门女婿,两人瞬
间没了话头。
郭大喜却是不在乎这些东西,他年少之时遇见了程英,就被她那泼辣的性格,漂亮的容貌所吸引,以至于他长大成年了,依然对年少的程英念念不忘,没少偷偷跑去镇上赶集,顺便看看程英。
在程英不知道的地方,郭大喜见证了她的成长,目送着她穿上新兵军装,戴上了大红花,坐上了县里的车,去部队当兵去了。
此后无论郭广盛夫妻俩给他介绍多少姑娘,那些姑娘长得有多水灵、漂亮,他一个都看不上,他的心里只有程英。
当程英归来,穿着邮递员的工作服出现在他面前,他见到了魂牵梦绕之人,天知道当时他有多激动。
可是程英像是忘记了他这个人,看他的眼神平淡无波,跟他一直很客套疏离,他满腔的爱意、热情,一点点被浇灭,他知道,程英不喜欢他,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年幼时护过她的大哥哥看。
即便如此,面对心仪之人,他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程英没有对象,没有喜欢的人,他就还有机会。
她想要招上门女婿,伺候她的爸妈,他愿意上门,愿意在她家跟她过一辈,不管别人怎么想他,说他吃软饭也好,说他没个男人样也行,他只想跟她在一起。
郭大喜脱口而出:“小英,我愿意去你家做上门女婿。”
程英楞了一下,没想到郭大喜会这么直接了当的说出来。
她看了一眼沉着脸色的郭广盛夫妻俩,笑着对郭大喜说:“大喜哥,我就是说说而已,我招上门女婿也是有要求的,我招也得招自己喜欢的人才行,你在我眼里,就是大哥哥一般的存在,我们成不了夫妻。”
她说完,朝郭广盛夫妻俩挥了挥手,“广盛叔、郭大婶儿,谢谢你们热情招待我,我还得送信件去,就不多停留了,你们要是有什么信件包裹要邮寄,等我返回来的时候,帮你们捎去镇上邮寄,你们回去吧,不用送我了。”她转身,向着凉风凹村的村委会走去。
郭大喜想追她,说一些心里话,被郭母喊住:“大喜,你给我站住!你想干啥!”
郭大喜顿住脚,回头看她,满脸焦急道:“妈,我喜欢小英,你看不出来吗?我等她,等了好多年了。”
“你喜欢她有什么用?你看她喜欢你吗?她都说了,她要招上门女婿,还要招她喜欢的人上门,她对你没有半分喜欢的模样,你这么上赶着去追人家干什么?别做个讨人厌的赖皮糖!”
郭母是一个十分有分寸感的人,自家大儿子头一次向她表露喜欢一个姑娘,那人还是程建同这个老邮递员的女儿,两个年轻人只在年幼的时候见过一次面,也不知道自己大儿子是怎么惦记上人家的。
郭母吃惊的同时,也忍不住呵斥郭大喜,让他看清楚事实,人家程英不喜欢他,他死皮赖脸的去跟人家说话也没用,反而会让人家讨厌。
郭大喜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她喜不喜欢我不重要,我喜欢她就够了。妈,你这么阻拦我,是怕我去做上门女婿,丢您跟爸的脸吗?”
郭母心口一窒,发火道:“是啊,我就是怕丢脸,我们郭家不愁吃穿,没有穷到要卖儿子,让儿子给人家做上门女婿的地步!你再喜欢程英又怎么样,你跟她的事情,只要我不同意,你们就没有可能!”
“妈!你怎么能这样!你逼我一次不够,你还想逼我两次,让我死吗!”郭大喜双目通红,睚眦欲裂,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情绪激动地看着郭母,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一副要跟郭母动手的模样。
郭广盛见状,抬手一巴掌狠狠扇到郭大喜的脸上,怒叱:“混账东西!你妈辛辛苦苦养大你,你为了一个女孩子,就想跟你妈动手?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人家程英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你别白日做梦了!”
他是长年下地干活的人,身体十分健壮,这一巴掌打下去,郭大喜被打得脸侧到一旁,右半边脸被打得通红一片,有个清晰的五指印,很快就红肿起来。
郭大喜眼眶红润起来,眼里隐隐有泪光,他刚才情绪是很激动没错,但他还到失去理智,要到对自己母亲动手的地步,他爸误会他了。
他倔强地昂着头颅,想再次为自己争辩,郭二喜怕他又说出什么话出来,气得郭广盛再揍他,连忙上前拉住他,低声劝说:“好了大哥,别再说了,爸妈养大我们三兄妹不容易,三妹的事情已经让爸妈在村里丢尽脸面,抬不起头来,之前把妈的老毛病都气出来了,你别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犯浑,惹得爸妈生气。小英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来日方长。”
郭家人起争执的事情,程英听见了动静,却没回头,让大黄领路,带着她去了村委会。
村委会就在离郭家不到两百米远的地方,早前她在郭家吃饭的时候,村委会的干部就听到了风声,还隔老远凑了凑热闹。
她到了村委会,找到里面的村干部,例行公事的进行自我介绍,交代了一下程建同不再干邮递员的事情,请村支书在村里的喇叭里喊了几声,让有信件包裹的村民来村委会拿邮件,在那里停留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把所有凉风凹的邮件都送出去后,又背着邮包,叫上大黄,继续上路。
她得在天黑之前,赶到马鞍山村,在一户姓陈的人家寄宿,不能在这里停留太多时间。
要耽搁了时间,说不定会在夜晚碰上野狼和猛兽,她的时间很紧迫,得加快速度走。
大黄在郭家颓废了一阵子,吃了程英偷偷丢给它的几块肉和两根肉骨头,喂它吃了两个大玉米饼子,它又满血复活,带着程英爬过两个山头,下了一座山,走了大概四个小时的时间,来到一处三面都是山,中间夹着青河的低浅河滩前。
过了这里的河水,再爬一座山,就能到马鞍山了。
山里的河都是雪山上融化汇集在一起的河水,河本身不大,秋冬季节,水少滩浅,河床干涸,到处是鹅卵石,踩在石头上,或者脱了鞋,随便都能淌过河去。
可到了春夏季节,尤其是夏季,雪水化得多,又或者下了雨,河水暴涨,河面比秋冬季节宽了大约五米左右,河水浑浊且十分湍急,水变得深不可测,而且周围的地质结构松垮垮,没办法修桥,也没办法修路,前往马鞍山最近的路线只有这一条,别人可以绕道走,程英这个做邮递员的不行,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绕路。
往年程建同到了这个名叫四七湾的地方,不管春夏秋冬,不管刮风下雪,严寒酷暑,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脱掉鞋袜和裤子,将衣物和邮包双手举顶在脑袋上,冒着被湍急河流冲走的危险,一步步地往对面淌过去。
这么长年累月下来,他的腿在冬季冻出了老毛病,走路不再像以前那样敏捷,很多时候都需要跟他同行的狗狗,帮他分驼一些包裹。
过河的时候还要狗狗游在前面,将狗狗颈子上的绳索绑在他的腰间上,避免他脚底踩滑,稳不住身体,被湍急的水流冲走之时,狗狗可以拉住他,往岸边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