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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公平对决 这个吻和任何时候都不太……

这个吻和任何时候都不太一样。

不是普通的嘴唇相贴, 更像一场强硬的索取劫掠,连舌头都压在一起, 呼吸被堵在喉咙里,血涌到脑门上,眩晕感在眼前炸开,殊掌门被迫闭上眼睛。

“昭儿……”

他的声音被含糊地堵在了嘴里。

秦昭什么时候敢用这种方式向他索求过?

迷迷糊糊中,他下意识勾住了秦昭的肩膀,拽着昂贵的织物, 轻轻用牙齿咬着嘴里温热的皮肉,紧接着任由自己被卷入这场雨林的绞杀中。

不知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昭帝陛下气息有点不稳,殊掌门的双脚终于落了地,他睁开眼,宁静地回视着对方,恢复平静的目光称得上温柔。

“还好?”秦不赦声音沙哑地问。

殊无己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秦不赦移开了视线,忽然感到了一丝挫败。

“昭儿。”殊掌门轻轻叫了他一声,“我多年清心修道,确实不曾有这些念想。”

“我知道。”秦不赦完全理解地点头, “没事,我忍得住。”

殊无己蹙眉盯着他看了会, 又道:“但你既喜欢,也无须时时隐忍, 我怜你爱你岂在一时,既然你欢喜,我自也会跟着欢喜非常。”

他并不知道嘴里说出来的甜言蜜语有多如雷贯耳,饶是秦昭涵养好,也忍不住心花怒放,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应什么,便听眼前这人接着道:“只是泄元之事,终属沉湎淫逸,不利修行,不得轻纵。”

秦不赦:“……”

昭帝陛下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仍是想笑,什么也没说,只是珍而重之地,抬手给师父捋了捋弄乱的垂发。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几乎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说,“另外还有个事儿也想请示您一下——明儿我让解厄去把我的私人飞机开过来,过些日子想请您陪我一起去旅游。”

殊无己一愣,并不知他为何突然开口说这个:“要去何处?”

“刚刚跟你提过的,昆仑岛。”秦不赦道,“去那里度个假,然后处理一下《海尽天劫》的后事。就当度个蜜月吧。”

他说得简略,殊掌门没听太明白,但他从来信得过秦昭的安排,没怎么犹豫,便点了点头。

“你不再问问?”秦不赦挑眉。

“你带我去的地方,自然是好的。”殊掌门温声道,“以前的事我记不清。但那日你带我游船,确实见闻颇多,令人难忘。当时事发突然,未来得及向你道谢,现在以我们的关系,自是更不必言谢了。”

秦不赦一怔,也想起那日越江上的风光来,然而那场交游终是因为突然出现的死难者戛然而止。

他沉默了一下,自觉检讨道:“却是我考虑不够周全了。我与秦汨斗法,令海尽天劫盛行,又使甲子骰之事掺杂其中,秦汨亦是为了寻求破解之法,才在游戏中处处制造错漏,扰乱秩序,累得他人无辜受难。”

殊无己面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他徐徐正了脸色,颇为沉静地垂下眼帘,没有疾言厉色,也没有说“你救不了所有人”这种宽慰之词,只缓缓道:“妥善抚恤,引以为戒。”

秦不赦颔首称是,又补充道:“不会有下次了。这场恩怨必定会终结于此。”

殊无己没再说话。

他向前走了步,长叹一声,迎着朝阳站着。宽大的袍袖与飞舞的金叶一样被霞光照出一片金边,皮肤与长发都如雪一般莹莹润白,整个人颇似一抹无法被聚焦的光,好似随时要隐入景中一般。

秦不赦知他又想起了静海方丈枉死之事,自然也说不出劝慰之言,只道:“凡事终有落地之时,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我会陪着你。”殊无己接了他的话,转身冲他微微一笑,“回吧。我瞧你半天魂不守舍,今儿免了你的早课。不论睡不睡,都回去歇着吧。”——

昭帝陛下没有放过这个难得的被许可的睡觉时间。

神仙自然不需要睡觉,但他抱着师父的腰,脑袋埋在师父的颈窝里,一瞬间便成了凡人,一觉睡到了下午。

他裹着宽大的家居服从楼上下去的时候,院子里已是秋阳高照,暖意袭人。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坐在草坪上,肖紫烟在教殊掌门玩卡卡颂,而殊掌门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他的城造着造着就变成了对方的,更不明白为什么全程躺在草地上的黑眼镜从他手里赢走了最多的铜板。

秦不赦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师父看。

师父不知道是被谁哄骗了,换了身现代的装束,却穿得七零八落:一身棕榈树花纹的夏威夷衬衫,外搭洁白的女士修身风衣——大概是穿他的外套太大,借用了客房肖紫烟的——银白色的长发没有束冠,被一只巨大的欧根纱发圈扎成了个丸子头,松松垮垮地别在脑后,几缕松散的鬓发垂在耳边,一晃一晃的。

“你看你筹码又输光了,唉呀,人太好了,玩不过这群老赖的……”紫霞元君击掌笑道,“算了,回答问题来偿还吧。”她说着瞥了眼楼梯上走下来的秦不赦,故意大声地说,“问问你呀,我们老板尿床尿到几岁啊?”

秦不赦额头的青筋跳了跳。

殊无己斯斯文文地答道:“元君说笑了。”

“好吧,换个问题——那他挨打挨到几岁啊?”

她话里的针对意味太明显,殊无己自然注意到了楼梯上走下来的人。

秦不赦朝他笑了笑,没有半分尴尬地走到长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浓咖啡,去看王老君和文修华下国际象棋。

“这是昭儿的事,理当由他亲口告诉你们。”殊掌门淡笑道,没有落进这群人的圈套里,“还是问问贫道的事情吧。”

“好吧。”肖紫烟撇了撇嘴,失望地随口问道,“那你的头发是什么时候白的?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殊无己倒没有隐瞒:“年少时练功走火入魔,气血倒行而至。”

“诶?”肖紫烟闻言大惊,“你竟然也有翻车的时候?”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殊无己平静地笑道,手上不知不觉地又开始帮敌人建城。

一旁的秦不赦看不下去了,握着他的手腕,轻轻一抖,拼图落下时转头把肖紫烟的一颗棋子困死在草坪上。

“我师父就算走火入魔,也能悟出新的功法,全世界只他一人学得会。”昭帝陛下懒洋洋地说,“不然也不会十五岁就出师了。”

“你有病吧?”肖紫烟气急,“谁问你了???”

殊无己也不赞同地蹙眉道:“昭儿,这一步走的损人不利己,还是重走比较好。”

秦不赦:“……”

“算了,你们玩儿吧。”他无语地摆了摆手,又鼓捣起了一旁的制冰机,一边弄一边对肖紫烟说,“别折腾我师父。他钱输完了就刷我的卡,想买什么随便买。”

肖紫烟还没来得及欢呼,就听她那沉默寡言的老公忽然讷讷地开口道:“我看上了最新的限量款Panamera——”

秦不赦的眉头立刻跳了起来:“我的钱从天上掉下来的?”

“难道不是?”肖紫烟震惊道,“好家伙,你都要上天了,还死抠死抠的?”

殊掌门也在一旁不明就里地打起了圆场:“三位何须为这身外之物徒增烦恼,既然昭儿眼下拮据,无需他帮忙,我画两道符送你们拿去化缘可好?”

肖紫烟:“……”

黑墨镜:“……”

秦不赦:“……”

秦不赦:“别理他们,他们就贫的。”

顿了顿他冷不丁又冒出了一句:“玩完了就回去都收拾一下,下个礼拜准备出发上岛了。”

他轻描淡写地这么一说,却让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王老君第一个开口问道:“这么着急?”

“不着急。”秦不赦道,“先上岛玩会儿。等大家都调整好了,我再安排场地设备。”

“秦汨那边……”文修华小心翼翼地举手问。他们手里的那局棋下了一半,白皇后已经被黑方的战车逼近了。

“已经同意了。”秦不赦淡淡地说,没怎么犹豫。

众人终于收了嬉皮笑脸的神色,殊无己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久前秦不赦跟他提到的旅行,与这场销毁甲子骰的最终战有关。

其余人似乎对这个计划或多或少均有知悉,殊掌门转头看向秦昭,用目光询问他到底做出了怎样的安排。

“其实很简单,就是约了一架。”秦不赦抱着双臂抬了抬下巴,很轻松地笑了笑,仿佛在提午饭吃什么一般,“用游戏术语来讲,线上开房对决,5v5。”

王老君朝殊无己解释道:“意思就是大家都进到游戏里,创造一个单独的空间,我们派五个人,对方也派五个人,大打一场,直到一方全部阵亡为止啦。”

这听起来十分儿戏。

殊无己不理解地蹙起眉:“秦汨为什么会答应?论武功,他不是你的对手。”

“自然不是,正因如此,他才会答应。”秦不赦点头道,手指轻轻地敲着黑白交错的棋盘,“我允诺了他两件事,立了仙誓,天地见证,无可转圜。”

“第一,在这个VPC游戏房间里,所有角色的数值将被调整为绝对平衡。任何修为、装备、技能,都不存在高下之分。”

“全凭操作啊,”肖紫烟笑了笑,故作担忧地说,“这让我们这些钞能力玩家怎么活啊?”

秦不赦没理她,接着道:“第二,任何一方失败了,主将的意识将在房间关闭的同时,与这个VPC一起被删除。”

庭院忽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池塘里鱼虾戏浪的汩汩水声。

“秦汨自然会答应,”秦不赦慢条斯理地道,“这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可以取我性命的机会了。”

第72章 旧物 “你确定?”肖紫烟第一个小……

“你确定?”肖紫烟第一个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质疑, “不是我怀疑你啊……”

“秦汨肯定会准备很多阴招。”王老君理解地点点头,“数值一旦拉平了, 就相当于这些年的积累都白费了,我都不敢说稳赢——知道你急,但也没必要急成这样。”

“咱们陛下自信,心里肯定都已经布局好了。”文修华干笑着打圆场,“陛下,紫烟, 解厄,老君, 殊老师,还有我,上场的五个人肯定从我们六个里出吧,那么谁上阵,谁留守?”

“对方在场外肯定也会有动作。”王老君道,“不管怎么样,留守的最好是个全才,能调得动下面的人——”

他暗示的意思很明显, 生怕他们陛下公司不分,非要让那个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全的家属全程置身事外。

秦不赦还没说话, 肖紫烟已经皱起了眉:“哪有你这样说的。谁家公司离了董事会转不了了?秦老板狡兔三窟,手下势力盘根错节, 你以为离了我们他就没其他班子了?”

秦不赦:“……”

“有其他班子。”他冷冷地把茶碗盖倒扣在桌上,“你们是没那么重要。”

肖紫烟:“……”

“但他们几个说的也不是没道理,”陛下突然话锋一转,慢条斯理地道,“这场决斗我不参与——我来坐镇后方。”

众人皆是一愣。

“我没听错吧?你不当主将?”

“不是, 你不会要我去跟你爹拼命吧?”肖紫烟拍案而起,“我可没答应啊!”

“陛下,你——”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秦不赦简短地说,“只要秦汨想不到我会让别人担任主将,我们便能胜他半子。”

说着,他轻轻握住那枚陷入危局的白皇后,往前推了一步,势如破竹地在重围中闯出了一条生路。

“殊渺。”他没有抬头,视线仍然低垂着,声音却坚定果决,“你来当主将。”

众人:“?”

殊无己始终安静地在一旁听着,没有表态,但秦昭的这个结论却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为啥啊?”肖紫烟紧张巴巴地问,“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鬼上身了?”

“殊渺上我的账号去。”秦不赦又补充道,“我们虽然门派不同,但练的武学一样,数据读入也近似,他上我的号不太容易被识破。”

他这话并没有为众人解惑,倒是肖紫烟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瞬间安静下来,没有再问。

“你就不怕他出事?”文修华还在穷追不舍,“我是说万一……”

秦不赦笑了一下,转头看向殊无己:“师父,你会输给我父亲吗?”

殊无己却并没有表现得向他这么游刃有余,而是仔细斟酌一番,才道:“我有把握。”

“嗯。”秦不赦点头道,“再多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值一提,我相信他们五个就算一起上,也不会是我师父的对手。”

“你滤镜太厚了吧……”王老君喃喃道,“我没觉得他比你厉害啊。”

“我觉得也是。”肖紫烟弱弱地举起手,“你们要不然现在开个房打一架,谁赢了谁当主将?”

殊无己倒没否定这个提议,他从善如流地看向秦昭,对方却自始至终没有和他对视,似乎在想别的事情。

有点反常。

“不用比。”秦不赦平静地说,“师父未必赢,我也未必输。但我比师父多了三千多年的积累,论天赋悟性,灵活百变,再过三千多年,他也不一定能找到对手。”

“除此之外,在比赛的最后,我要安排撤场清岛。”他顿了顿,语出惊人,“除了删除数据以外,海尽天劫的硬件我也要一起全部炸掉,以防残留。事关重大,我要自己牵头。”

“……卧槽。”黑墨镜干巴巴地评论了一句。

“我没意见。”文修华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现在我知道为什么说你的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了。我怕你很快就要破产。”

肖紫烟吞咽了一下,愣是没说出话来。

“都理解了?理解了就散会。”秦老板一摆手,示意这群各怀鬼胎的近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自己走到院子的另一端,打开笔记本准备进入早就预约好的视频会议。

“我总觉得有点奇怪。”他一走,王老君就开口问,“有没有人知道什么隐情?紫烟?”

“我?”肖紫烟干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啊,可能是你想多了,他就是觉得这样安排胜算更大吧,是不是,殊老师?”

殊无己点点头,并不理解为什么这群人都面露忧色。

“昭儿的决定并无不妥。”他试图解释,“若撇开修为交手,确实我的胜面比他大些。”

“不是,现在是这个问题吗……”王老君快抓耳挠腮了,“他怎么可能让你去替他卖命啊?”

“他答应过我。”殊无己平和地答道,“凡事以大局为先。”

“唉算了跟你说不清。”王老君放弃了这场争辩,“我还是回去自己百度吧,修华你跟我来,我们俩先盘一盘。”

文修华老实地点了点头,二人离开院子往书房走去。

肖紫烟忽然推了推黑墨镜:“你也去,听听他们打什么算盘。”

黑墨镜憨憨地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秦不赦在隔壁打电话,说的是英语。

肖紫烟和殊无己相顾无言。

他们上一次这样对坐交谈,还是殊无己刚穿越来、被当成诈骗犯coser的时候。两人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打开话题,面面相觑,有点尴尬。

“殊老师,带学生很不容易吧,”肖紫烟忽然发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评论,“尤其是主意特别大的徒弟。”

殊无己皱眉摇头道:“昭儿很好。”

“嗯。”肖紫烟同情地点点头。

她思忖了一下,忽然转头对不远处的秦不赦道,用的英语:“你师父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没问过,甲子骰和他复活的关系吗?”

秦不赦皱着眉头看过来,但很快就诚实地回答了,当然,也是用的英语。

“他不会问了。”他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这辈子最大逆不道的一句话,“我编了个理由,已经骗过去了。”——

时间还很宽裕,倒是不急着开作战会议。

除了老板本人,其余几位神仙都像放了年假那样清闲,肖紫烟不止一次发表重要讲话,暗示大家珍惜美好的相聚时间,趁此机会多多团建。

没什么人理她,只有殊无己,每次都是一叫就应。

在紫霞元君的视角里,是老人家不习惯新时代,孤陋寡闻寂寞非常,也想体会一下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在殊真人视角却是实在不忍拂了小朋友的面子——他对孩子们几近没有原则的宽容,他过去的弟子们只把他当成生人勿近的严师,但事实上,即便是纪望春,在不触及底线时求他的任何事他都没有拒绝过。

纪望春可能自己都忘了,他的师父最后还是没有把他送走。

如同车窗外星云般流动的车灯般,往事唰唰地如风飞去,还是黑色的迈巴赫,还是黑墨镜在开车,这次肖紫烟和殊无己坐在后座。

两人中间放了一只大塑料袋,里面都是从主题公园买回来的纪念品,塑料袋外头还沾了雨水,过山车爬到最高处开始往下甩的时候突然天降大雨,两个神仙众目睽睽之下不敢施法,竟不得不瞪着四只眼睛,任自己落汤鸡似的淋了一身雨。

“天哪,我的纸杯蛋糕……”肖紫烟快哭出声了,“老黑,怎么变成这样了?不会是你在下面看行李的时候一屁股坐烂了吧?”

黑墨镜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我,我没啊,我就是拎在手里,跑过去接你们的时候晃了一下,又忙着给你们打伞——”

两个淋雨的已经施法烘干了,他这边倒是委屈得要滴出水来,殊无己微笑宽慰道:“罢了,我方才见到路边有同样的商铺,元君不必过于执着。”

“你又不懂什么叫主题快闪限定。”肖紫烟咕哝道,“算啦——你买的东西还好吗?说起来你都买啥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什么要买的?”

“说来惭愧,贫道也不甚明白。”殊无己叹道,“一路总有人想问,我不忍推拒,便买了些。”

肖紫烟凑过去一看,忍不住笑出了声。

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把袋子都装满了,大部分是照片,过山车上的摄像头自动拍的,这道士也不管美丑照单全收,全掏钱买了。

她抽出一张合影就着车灯看,照片里是她和殊无己,两个人的长发被风吹得像倒挂的洋葱头似的,她镜头感超强地对摄像头比了耶,龇牙咧嘴地有点像有什么精神疾病。殊道长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见她笑也跟着微笑了一下,就是看错了方向,镜头只拍到了个侧脸。

“怎么拍成这样都美啊。”肖紫烟无奈地说,“老板回去要给我加奖金了,看看这照片,啧啧,还有这张……你什么时候跑去和这个‘纪望春’合影的?”

殊无己看了一眼,也觉得无语:“我只是想看看旁边的铺子,这个样貌与望春相像的孩子忽然跑过来抱着我,我尚未同意,他就拿出了这张画像,要我付钱……”

肖紫烟吃吃地笑了起来,“得,这是被碰瓷了——这个呢?”

她忽然从购物袋里取出一对酷企鹅耳钉:“这个谁塞给你的?张生生联动铂金款,不便宜啊。”

“我买的。”殊掌门道,“我看到很多年轻人围在那里排队买,说男朋友会喜欢,我不知道现在小孩子都喜欢玩什么——你觉得昭儿会喜欢吗?”

“……肖紫烟深吸了一口气,”放心吧他肯定喜欢,你回去送给他他能直接刻DNA里。”

殊无己没听懂什么DNA,但听懂了肯定喜欢,便不免微笑起来。

肖紫烟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其实你送他什么他都会喜欢的。”她难得没有嬉皮笑脸,“这些年他一直很想你。”

“我知道。”殊无己轻声道,“但除了我,他总该喜欢点别的。像以前那样,或者像其他年轻的男孩子那样。”

“那你问我嘛,别自己随便瞎买。这啥,酒心巧克力?他啥时候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啊,都是附近的大学生谈朋友买的。”肖紫烟笑道,“他现在喜欢吃什么你知道不,每次出去必点的几个菜,金玉满堂,八宝素烩,佛手瓜炒百合……”

殊无己的眉头微微收起。

肖紫烟没有察觉,又道,“还喜欢收集茶叶,远山云雾老君茶,这个他的商务伙伴都知道,不知道送什么就送茶叶,或者古琴谱——你说怪不怪,这个人衣服穿得挺潮,审美跟个老头子似的……”

“他恐怕不喜欢这些。”殊无己温声打断了对方,眉头微蹙,睫毛沾了露水似的,白茫茫地垂着——他有点难过地看着盒子里乱七八糟的小东西,“那些都是我喜欢的东西。”

第73章 枕边语 到了晚上,夜猫子们倒是难……

到了晚上, 夜猫子们倒是难得地摆了期末赶作业的架势。

当然,众所周知, 加班的总是不包括老板。

秦不赦回到房间时,他师父刚沐浴完毕靠坐在床头灯前,膝盖上摊着一本厚厚的西文辞典。

察觉身后有人靠近,对方也没抬头,只道了声:“来了?”

秦不赦“嗯”了声,从背后搂住了他的师父和爱人, 那些凉丝丝的白发因为这个动作扑簌簌撒下来,尚有些潮湿, 扰得人发痒。

他收紧了手臂,见怀中人并无抗拒,终是没忍住上前亲近一番,于是放纵自己偏过头,沿着殊无己苍白得接近透明的颈侧吻了一下。

芝兰清香涌入鼻端,昭帝陛下在微妙的眩晕中看到了师父耳边闪闪发亮的东西。

一枚耳钉。

师父送给他的耳钉。

几个小时前殊无己沾着一身雨腥湿漉漉地回来,眼睛里的水波都是潮湿的,瞧见他, 就伸手递给他一对卡通图案的铂金耳钉,问他好不好看。

顾不上众人频频侧目, 他当然脱口而出说了“好”,摘了耳垂上价值六位数的墨翠就往上换, 殊无己盯着那对被他随手扔在烟灰缸里的奢侈品看了一会,最终阻止了他戴耳扣的动作。

“算了吧。”殊掌门叹了口气,“还是你自己挑的好。”

“我没挑。”秦不赦执着地说,“那个是sales给我配的,没什么好看的。我只喜欢你挑的。”

隔壁王老君忽然阴恻恻地插了句嘴:“那你品味真不怎么样。”

殊无己:“……”

“师父。”秦昭忽然喊他, 掌心摊开,手里还拿着另一枚没来得及戴上的耳钉,“你陪我一起戴吧。”

“我不在乎样式。”他盯着殊掌门困惑的双眼,抬了抬嘴角,面上春风和煦,“你陪我戴,那就比什么都好。”

……

殊无己果真戴上了那枚耳钉。

无己真人平日里看见了穿铆钉的酷guy都会原地倒退两步,然而戴起耳钉来动作倒是干脆利落,秦不赦还没反应过来,银针已经穿过了苍白的耳垂,血丝一下子洇了出来。

“你干什么!”秦不赦吓了一跳,“这么急做什么?戴这个又不是一定受伤的。”

他连忙凑过去看,师父的动作却比他快,手指一捻,伤口就消失了,只剩下铂金的装饰物闪闪发光地嵌在那儿,像一颗温柔的星星。

……

事到如今,星星现在依旧嵌在那儿。

在拂雪杨花般碎散的发丝间,嵌在接近透明的皮肤上,灯光一会儿照得进去,一会儿被遮挡得严严实实,那小耳钉也像会呼吸一样,一下又一下,在他的心头挠痒。

秦不赦又凑过去,放肆地在那片耳垂上香了一口,舌尖又触及了若有似无的血锈味。

“还疼吗?”他问了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殊无己自然没回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将骚扰视线的发丝撩至耳后。

默许的动作让身后的人越发变本加厉,他浴袍的腰带被扯松了些,那些细细碎碎的吻又落在雪片云母似的锁骨,然后滑向肩头。

……

五分钟后,秦不赦迫不得已地从这场单方面的热情中抬起头,用力地揉着眉心。

他的师父像座冰雕雪塑的玉像般毫无欲念,甚至看完了一篇全英文的序章——尽管不知道有没有看懂——翻书间还能斥责他一句:“心浮气躁。”

“我说过很多次,你样样都胜过旁人,”殊真人的指尖从序言的最后一句话上划过,眼眸低垂,“怎么这心急火燎的毛病总改不了?”

“……”昭帝陛下懒得说话,泄了气似的认命在床沿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玩着师父那只空出来的手,“……人都有些改不了的毛病。”

殊无己没理他,视线仍然一刻不离手中的辞典。

“坐过来些。”一直到秦昭以为不会再有回应的时候,白发道人才道,眉目依旧低垂着不看他,声音却温柔宽纵,“先陪我一起看书吧……”

“来日方长。”

秦不赦眉头一跳,最终从善如流地贴过去,在师父身侧靠坐着,探过头去看对方手里的书页。

第一个跳进视线的就是他们的老伙计单词,“abandon”——他师父至少盯着它看了二十分钟。

昭帝陛下忍俊不禁地把书从人手里抽出来,道:“别看了,这样盯着看不管用。”

殊无己微微皱眉。

“还是要从字母表开始学,你再聪明也不能平地造出一门语言来。”秦不赦叹道,忽然转移了话题,“——这几天你都没怎么来找我,不想找我学英语也就罢了,也不问关于5v5的事?”

“我本早就想问你,”殊无己颔首道,“想着你忙,这些天似乎又不太愿意跟我谈正事事,就作罢了。”

“也不是不想。”秦不赦沉默了一下,最终无奈地摇摇头,“好久没和你日日夜夜地在一起,实际上我一时半会也反应不过来——每每看着你时,确实不想说话,只想安安静静地待着。”

殊无己亦有所感,自然也体会得他的心思,只轻轻“嗯”了一声。

“我也颇怀念那些日子在小竹林里养病的时日。”他说,“你与我汇报要事,事无巨细,我不得不听,但实际上我也不想知道那些烦心事。我只想看着你,看你长得怎么样了,功夫练得如何,是不是交了新朋友……没有我之后,能不能还像以前一样意气风发。”

秦昭一怔,忍不住停下了手里所有的动作。

喉结滚了一下,他别开视线,似是终于忍不住一般吞下了某种情绪。

“……如今看来却是样样很好,”殊无己恍似未觉似的接着夸他,凝眸遥遥地看着窗外,“不敢说是我的功劳,但我确实对你满意——只是终究大了,没有小时候那会鲜活的闹劲,近来总觉得你事事句句都留有余地,好似无论怎样都不如从前开心。”

“师父……”秦昭低声打断了他。

“不必为我忧心,有您这样记挂着……我已经觉得足够了,毕竟——”他又干哑地吞咽了一下,“来日方长——”

殊无己刚说过的话又被抛了回来,他不免微笑:“也是——你刚才准备跟我谈什么?”

第74章 人物介绍 5v5的规则非常古典,……

5v5的规则非常古典, 来自《海尽天劫》的随机场地,五名敌人, 四名队友,没有职业划分,没有固定技能,没有装备差异,纯粹的肉搏战。

“以防万一,我们会把场地的可利用资源尽可能降低。”秦不赦道, “活动区域也会随着时间的推进而缩小——这样设计是为了有意制造冲突,避免无止境的避战——对面纸面实力不如我们, 拖延更容易产生变数。”

“在这种情况下,前期的工作量会被压缩到最小,也就是说,现在最主要的功课就是了解你的队友和敌人。”

他停顿了一下,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表,递给殊无己。

殊无己并没有急着去看表格上写的玩家分析,而是抛出了一个最原始的问题:“为什么是5个人?”

“5个人的比赛观赏性、娱乐性比较强,好卖票。”秦不赦刚说完, 就被师父冷冷地瞟了一眼,便微笑着改口道, “——其实是涉及到骰子数据副本的问题。”

他伸手斟了杯茶:“上次开会他们也给你解释过了,甲子骰现在以数据的形式储存在VPC服务器里, 但我们一直没有动手删掉它,因为我们无法判断仅仅是删掉骰子,但放任秦汨这些被骰子复活的人在外面活蹦乱跳会怎么样。”

“难道不是复归自然?”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我们发现,秦汨游戏账号——你知道《海尽天劫》的账号是一种对脑信号的转化——代码构成和骰子的结构非常相似。”秦不赦道,“所以我们怀疑每个被骰子复活的人都是一个简易的活跃副本, 如果不把他们同步消灭,我们不确定骰子会不会利用这些活跃副本重新补足完整编码。”

“这个东西像寄生虫一样,毁而不灭,生生不息。”他说着叹了口气,“我们通过对类似代码的监控,筛选出了所有疑似活跃副本的数据,再根据他们和秦汨的接触,推断出最后的相关人员,总共有五个。”

殊无己挑了挑眉,这样推论性的说法并不能完全说服他。

“五确实是一个特别的数字。”秦不赦接着笑道,“五个人的比赛不仅观赏性娱乐性强,竞技力也最强,策略丰富,又不会复杂到让人崩溃,每个人都有机会表现亮眼——这是大脑在短时间内可以高效管理的团队规模上限。”

“不仅是游戏,秦汨的顶层心腹团队不会超过五个人,我的也是。甲子骰的复活次数可以被反复利用多久,是否存在供能上的未知,是否可能被其他的人窃取,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和我们一样,秦汨的试错成本不高,他也不会冒险滥用这种力量。”

他说着又握了握师父的手,轻声道:“同样,决策总是伴随风险,如果做什么决定都要等到板上钉钉才动手,最好的时机就流失了。师父,相信我一下,嗯?”

殊无己盯着他,叹了口气。

“没不相信你。”他温声说,“只是觉得我知之甚少,帮不上你的忙。”

秦不赦又笑了一下:“那你说的不对。我只是负责拍脑袋做决定,重头戏还在后面。”

“讲讲我们的敌人吧,”他又颇为亲昵地挨过去了一点,“这五个人各自的身份,有什么样的能力,我们多少都做了调查。”

“秦汨自不必多说,你了解他更超过我。我父亲武学刚猛,这几年又增学了很多不择手段的江湖招数,但对你来说仍然都不在话下。”他敲了敲手里的表格纸,“至于他们二号位,大概率是我的母亲白千秋。”

殊无己闻言微微蹙眉。

“你对她应该不是很熟。”秦不赦想了想,喃喃道,“其实我也不熟。”

殊无己:“?”

“我从小就很少见到她,起初我以为是她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不爱见小孩,但后来旁敲侧击,才发现她似乎并不承认我是她的儿子。”他忽然提及往事,殊掌门也是略感惊讶,秦不赦笑了笑,解释道,“倒不是想跟你诉苦,只是想告诉你她的技能——她不是没感情,或者不喜欢我,她只是忘记了。”

“忘记了?”

“冰雪魂魄也罢,露水成精也好,”秦不赦缓慢地说,“她是个应季生死的精怪,朝生暮死,每年春天死去,冬天复苏,年年新生,自然不可能认识我。”

殊无己愣了一下,紧接着立刻反应过来:“这岂不是与甲子骰相类?”

秦不赦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我父亲费尽心思也要将甲子骰收入囊中,是纯粹因为野心,还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他轻声道,“我母亲来自一个每年都在发生轮回的种族,她每年都会苍白如初地降世,忘记我,忘记我的父亲……及冠之前我记得我父亲每年春天将至的时候都会特别难过,喝很多酒,到处寻医问道,我的母亲总是在院子里哭,我见不到她的面,却能听到她的哭声越来越弱,直至死去。”

“然后第二年,我父亲又开始重新教她牙牙学语,教她认那些认了几百遍的花鸟鱼虫、飞禽走兽,教她在一个自然年内爱上自己,结果常以无情告终,即使动心,也往往一开始就结束了……如此循环往复,一年又一年。”

殊无己恍然:“如果有甲子骰——”

“如果有甲子骰她就机会能保住上一世的记忆。”秦不赦点头道,“这可能是他们想正常厮守的唯一办法——有时我并非不能理解父亲。”

“秦昭。”

“我知道。损人利己的事不能做。”秦昭摇摇头,无奈地笑了一下。

他能理解他的父亲,但恩师的教戒始终是一根悬在头顶的坚定的指针,逼他确信——无论个人的感情有多么浓烈,都不应该脱离个人的范畴。

他没接着往下说,转而道:“我没在游戏里直接见过我娘,她的账号应该只是在人口普调的时候进行过简单的录入,后面就没怎么上线。就算是以前,我也很少看到她施展武学。”

“冰雪妖族多以灵活善伪为绝学。”殊无己打断了他,“相比伤人,更长于自保。”

秦不赦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她大概率是对标紫烟或者老君的功能性角色,但也未必如此——雨雾类能力扩散范围很广,很容易成为……毒药的媒介。”

殊无己顿了一下。

“望春……”

他轻叹了一声。

秦昭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嗯,他们的三号位纪望春,我想我也不用多嘴了。他师父自然最了解他。”

“我若能了解他如了解你一般,我们之间也不至于此。”殊无己摇头道,“那年三清决战之后,你和他见过没有?”

秦昭摇了摇头:“他是这群人里躲的最好的一个。照理来说,以他过低的智商和过于明显的性格缺陷,我以为他应该是最早暴露的。”

“你轻视他了,昭儿。”殊掌门皱眉纠正了他的弟子,“望春是个韧性很强的孩子。凡事不肯轻言止步,常能逼迫自己到极处。论其忍耐,未必在秦汨之下。”

“许是如此。”秦不赦却不欲与师父多谈及此人,“你要多提防他。三千年不见踪影,许是已经改头换面,然而蓝蝎毒融入魂魄,无可更改,恐怕如今仍是以毒攻为专长。”

“我明白。”

“考虑到你身上本来就有蝎毒,最好还是尽早杀了他,以免麻烦。”秦昭又补了一句,“如果阵中毒发,老君不在身边,紫烟也略通药石之法。”

殊无己闻言微笑:“如此说来,我竟还未见过元君的真才实学。”

“嗯,她也是个通才。”秦不赦点点头,难得地没有用嫌弃的语气提起这位左臂右膀,“虽然平时没个正形,但实际上不管是智谋还是勇略都不低。上次跟她下过本,你还记得吗?总指挥和补位都由她负责。紫霞元君的功法,如朝晖夕霞,讲究变幻莫穷,刀枪剑戟,弓矢流星,别人需要什么,她就能拿出什么。”

“倒是难得听到你对别人如此首肯。”殊无己惊讶道。

昭帝陛下无奈地笑了笑:“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下台了,我剩下的势力大概率会由她来接管。她比我讨人喜欢的多——你最近不是也觉得她不错么?你们才认识多久?”

“嗯。”殊无己拢袖首肯,“我观之他人与元君相处时,都更能彰显出各自的本色来,我若有这般本事,也不至于最后误人子弟。”

秦不赦眉头一皱:“师父?”

“无碍。当年的事也是我自食因果,不必避讳。”殊无己摇头笑道,“丹霞老君的药理我也见识过一些,解厄星君这些日子也与我来往颇多。倒是文昌帝君,他看似沉默寡言,朴素端实,我暂未能见其所长,不如你与我仔细说说。”

“文昌自然也是主心骨级别的人物。”秦不赦垂目笑道,“他喜欢玩近战,打法很凌厉,上起头来谁都拦不住——但水平不怎么样,容易死的太快——你到时候也多看着他点。有他在,这场仗会好打很多。”

“怎么说?”

“他是我们的技术支援。”秦不赦道,“生死攸关的比赛,不可能只有场内的博弈。我们双方在场外都会动手脚。当然场外也会有一整个技术团队来应对突发情况。只不过他们无论是感知还是反应,都可能没有文修华那么快。”

“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一点。若是公平对决,我自然信你不会输给任何人。但要是出了难以预料的bug,这事儿就不能靠你一个人扛了——只要文修华活着,我就相信他的能力。”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至于和他对垒的,对面的五号位,云章侍诏鹿角笔仙,你还记得他吗?”

殊无己喝茶的动作一顿,面上却无讶异之色:“原来是此人……他确实是秦师兄的心腹。”

“老东西阴毒得很,游戏里那些引人送命的bug基本上都是他弄出来的。”昭帝陛下的声音变冷了一些,“他武学上造诣不如文修华,应该是对面五人中最弱的一个,但他比文修华要谨慎不少,擅长隐匿躲藏、巫蛊毒计,你要稍微当心着点,莫轻易被引了过去。”

“我自然明白。”殊无己点头道,“——还剩最后一个人,想必就是任千帆任掌门吧。”

“不错。”秦不赦缓缓地正了脸色,“师父,他是个鲛人。鲛人泪多,情动则泣,泣而生幻,您——”

殊无己闻言了然,淡淡一笑:“你担心我有心魔?因为静海的事?”

他语毕侧头看向自己的弟子,目光如水照长空一般清澈。

秦不赦吸了一口气,恍然明白自己是以己心度他人之腹了。

“我不担心。”他缓缓地说道,声音温柔,“师父,此事了结之后,也算是将功抵过,你自也可以心无芥蒂了。”

第75章 又度假了 在殊无己的世界里从来不……

在殊无己的世界里从来不存在什么将功补过的说法。

他没有拂徒弟的美意, 也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看起了列在角色说明背后的战略部署计划。

然后他皱起了眉头。

“双核打法, 前压,后扰,中线稳定——”他不知所谓地念着这几个黑体字,“风筝流,高机动远程不停拉扯打游击,拉长战线, 避免持续……持续……”

“DOT伤害。”秦不赦接道。

殊掌门茫然抬起了头。

“我曾也略读兵书,”他试图解释。

秦不赦忍不住笑了:“没事。”

“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也行, ”他又道,“只要知道对面的技能,就能明白原理——不论是毒雾消耗,还是幻境迷惑,都是突袭游击的骚扰打法,不要盯着秦汨,他不是对面这套阵容的真正核心,大概率只是个负责把我们引进陷阱的诱饵。”

“那我们呢?”殊无己抬头问道, “可有惯用阵型打法?”

“若说是平时,速攻爆发的阵型用得最多。”秦不赦道, “解厄在前面做抗伤和火力压制,然后你和修华都是高机动输出, 直接想办法闯进去擒王,紫烟在后面掠阵——但这个打法面对消耗流容错率太低,肯定要调整。”

殊无己略一思考,便道:“关键在于发现望春的位置,对不对?”

秦不赦赞许地点了点头:“他确实是关键所在。”

他二人就着比赛的阵容战略又谈了半晌, 不知不觉便又到了月过中天的时候。

殊无己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依着飘窗靠坐下去。

秦不赦看了他一眼,紧跟着便收起了桌上写得花花绿绿的图纸。

“进一步的分析就交给分析师和数据库吧,”他微微一笑,“等胜率完全算出来再做决定。真到了战场上,还是要讲究灵活应变。”

殊无己点了点头。

“师父。”秦不赦轻轻握住他的手,仔细看了看,十片指甲果然都泛着淡淡的烟灰色,叹道,“你又难受了,是不是?我瞧你比平时更容易犯困。”

殊掌门没说话。

“还是我草率。”秦不赦低声道,“让你太早地想起来,反倒不好。”

“与你无关。”殊无己很轻地摊开十指,眼睛终于闭上了,身体也偎着一旁的靠枕躺了下去,“我歇一会,你帮我把它……料理了。”

昭帝陛下无奈地叹了口气,低下头,兢兢业业地亲起了师父的手指——

殊掌门第一次没赶在晨功的时刻前醒来。

他怀疑秦不赦偷偷给他下了咒,他的徒弟照理不敢这么做,但他同样非常清楚,秦昭此人,表面上规规矩矩跪得比谁都端正,背地里可能压根没拿他的话当人话听。

当他推开会议室的门,注意到里面的语言一瞬间切换成英语时,更确信了这一点。

“……我只准备让他上前半场,这件事不用多说了。结束以后Shawn(肖紫烟)会给你们解释清楚。”秦不赦坐在老板椅里,慢条斯理地说完这句话,游刃有余地抬起头,朝他笑了笑,又说起了中文,“师父,早上好。”

——孽障。

——天下第一冥顽不灵的孽障。

殊无己的眉头始终轻轻地蹙着,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秦不赦的背后,与书房隔着一扇落地窗的巨大露台上,一阵陌生而猛烈的高频嗡鸣声夺走了他的视线。

桨样的巨大金属装饰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拍打着空气,殊无己感到脚下的地板也开始微微震动,落叶和灰尘被小小的旋风卷起,紧接着气浪扑面而来,直到着陆轮缓缓落地。

穿着墨绿色飞行服的黑墨镜从机舱中一跃而出,超众人挥手道:“都准备好了,来吧,出发吧!”

殊无己还没反应过来。

“这是直升机。”肖紫烟笑着戳了戳他,“记得上次带你坐过的模拟游戏机不?这个就是个真家伙我们就准备靠它上岛了,大概两百公里左右基本上都在海上开,可比御剑飞有意思多了啊我跟你说。”

殊无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王老君就忍不住摇头抱怨道:“你们也真不照顾老人家的感受,老老实实飞过去或者传送过去不行吗?”

“这怎么能成啊!人类文明精粹啊这可是!”肖紫烟立马抗议道,“要不是秦老板把保守派都发配了我真要以为你是余孽了。”

王老君都气结巴了:“我……我这不是担心他晕?”

“为何会晕?”殊无己茫然问道。

“不晕不晕。”文修华打圆场,“我倒是能理解紫烟,殊老师啊,你看过穿越小说没,就那种现代人穿越到古代的,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我那个时代人类可以在天上飞诶!这可不得体验一下。”

“是该体验一下。”秦老板也发话了,笑了笑,“老君考虑得也有道理,是可能会晕,把你练得静神丹拿出来,每个人吃一粒吧。”

“……”王老君无语了,“你吃什么吃?你也晕?”

他们打打闹闹了一阵子,终于出了书房,一群人起哄着要把殊老师第一个送上飞机。

“注意脚下啊。”黑墨镜提醒着,一边伸手托了托殊掌门的手肘,让他攀上金属巨鲸般的机身,“往下,门在这儿,对,小心滑。”

殊无己在他的引领下轻轻坐在了椅子里,黑墨镜绅士地替他拉上了固定带,他像个任人摆布的洋娃娃般,听话地把两只手都放在座椅扶手上。

然后他发现自己是唯一一个老老实实坐着的。

秦不赦找来的这群猢狲像下饺子一样跳进来,肖紫烟屁股没坐稳已经打开平板开始挑泳装,被强塞了一套童装的王老君拽着她的手臂要跟她拼命。

文修华拿起设备箱里配套的扳手开了一瓶啤酒,没注意上来时晃过瓶子,啤酒花咕嘟嘟喷出来,把殊掌门的袍角都沾湿了,殊无己往后退了退,整个人像壁龛里的观音像一样深嵌在椅子凹陷处。

“昭儿。”他有点紧张地喊了声,“你坐我边上。”

秦不赦一挑眉,惊喜地问:“你恐高?”

殊无己无语了,他总不能说我怕熊孩子。

实际上他不说也没人敢抢他旁边的位置,昭帝陛下优雅端方地在他旁边落座,两条长腿交叠着,把他和那群猢狲隔开了些。

殊无己松了口气。

随着解厄星君操纵控制旋钮的咔哒声,显示器上五彩斑斓的航线数据一片片地亮起来,众人脚下的机身也开始轻微晃动。

紧接着,螺旋桨发出不久前刚听到的打击声,殊无己忽然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像是被推倒在墙上一般,产生了一种飘然眩晕之感。

窗外的景象一点点发生了变化,原本巨大的平台慢慢地变成一张洁白的床单,昭帝陛下的行宫一点点变得如玩具一般,跨越千年的越江则成了一条粼粼的丝带,蜿蜒流向碧蓝的大海——

归墟……

殊无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即将回归故乡的荒谬感,过去他四海为家之时罕少有思乡念旧之情,他一向善于也敢于接纳一切新鲜的东西——但他如今才发现,猝然回首时他竟如此思念那片曾令他众叛亲离,又困他于死地的险秀青山。

“师父。”秦昭喊了他一声。

殊无己转过头,一缕清凉的气息涌到鼻端。

“薄荷油。”秦不赦解释道,“你看起来有点晕。”

殊无己摇头道:“我不要用这个。你背一遍清心咒给我听,我就好了。”

秦不赦一愣。

“背给我听。”殊掌门坚持道。

“……好。”

直升机飞了半个小时,跨越了深浅织缎般蔚蓝的海域,在一块孔雀石般缀于海面的小岛上悬停。

秦不赦的清心咒也背了十遍,他师父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只能一遍遍背着,错过了队友们的酒会ktv、泳装派对和跳伞狂欢。

一直到飞机降落,他才又轻轻喊了声,“师父。”

“我有点想回三清了。”殊无己垂眸道,他指的自然不是现在那个贴满牛皮癣的旅游景区。

秦不赦心头一颤。

“如果归墟真的能够连通古今……”殊掌门忽然看向他,柔声问,“你会和我回三清吗?”

秦不赦没有说话。

“昭儿?”

“我会。”他这才反应过来,“等这边都结束后——”

“嗯。”殊无己打断了他,微笑道,“都结束后。”

从别人的视角看就是这对师徒在机舱里令人恶寒地你侬我侬了半天,肖紫烟重重拍了舷窗许多次,才把这两人从舱门里拍出来。

钻出舱门的一瞬间,炽热的阳光就有如实质般贴了上来,与即将入冬的时节截然相反,热带气候裹挟着潮湿的热浪黏上了每个人的皮肤。

殊无己繁复的道袍立刻就有些穿不上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肖紫烟豪迈地甩掉防晒外套,纱网罩衫,露出一身震撼道长一百年的比基尼两件套。

殊掌门猛地后退了两步。

肖紫烟大笑起来:“刚才童装买少了,这儿还有个要穿连体童装的。”

王老君:“没少啊,你那一套不是给殊老师买的?”

“不是啊。”肖紫烟无辜地眨眨眼睛,“一米五的身高,就你能穿啊。”

王老君:“……”

殊无己求救地看向自己的徒弟,然后发现他的好徒弟早已换好沙滩裤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他,上身只穿着一件敞开的花衬衫,胸肌腹肌都露在外面。

殊无己:“……”

“建议您入乡随俗。”秦昭朝他眨了眨眼睛,“你穿成这样站在我们中间,全世界都会盯着你看的。”

殊无己:“……”

第76章 酩酊 殊老师最终也没能入乡随俗。……

殊老师最终也没能入乡随俗。

昭帝陛下考虑了一下把他老师拉进路边摊买沙滩裤的可能性, 最终摇了摇头,一个人进了商铺, 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几个鸡蛋花形状的魔术贴。

殊无己偏了偏头,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过来些。”他单膝跪下来,撩起师父的长袍下摆,两端抓在一起,折到大腿终端的位置,又反向卷进腰带, 拿魔术贴扣紧。

袖子也做了类似的处理,整件长袍立刻被束成了齐膝的短装, 下摆服帖,腰线利落,殊无己抱着手臂瞧了会,微笑道,“你倒是点子多。”

秦不赦没说话,手搭在他肩膀上,带着他去和同事们会和。

“殊老师,”趁着秦不赦跟酒保交谈, 肖紫烟拿了杯蓝莓玛格丽特凑过来,目光好奇地盯着他暴露在空气里的小臂小腿, “你会像普通人类一样被晒黑吗?”

殊无己闻言一愣,认真答道, “未曾试过。”

“试一下试一下!”肖紫烟挤眉弄眼地怂恿他,拽着他的手臂就把他往一旁的椰子壳躺椅上拉,“您躺这儿,裤管再卷起来点,还有袖子……待会要是想晒背了就跟我说, 我帮你翻面哈。”

殊无己:“?”

他有点僵硬地白生生地横在那儿,紫霞元君好心地给他把躺椅的靠背往上调了调,玻璃般的碎浪和一望无际的天际线登时在眼前展开,暖洋洋的热意从头到脚地流淌——他中了毒以后本就畏寒,这下如面团进了蒸笼,绵绵舒展着不想动弹起来。

隐约间他听到吧台那边的人在说英语,零零散散的几个单词,“模仿”、“复写”、“密钥”、“删除”之流,他听不明白,也听不清楚,后面声音激烈了,有点儿像争吵,他支起身去看,只看到秦老板不冷不热的表情。

秦不赦注意到他的视线,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小声问,“怎么了?”

“在吵架?”

“嗯。”秦老板笑了一下,“他们在争你像瑶柱还是北极贝。”

殊无己:?

“怎么晒都不会变色啊。”秦不赦挑了挑眉,伸手覆上了那截裸露的小臂。

触手温凉的,不仅没有晒黑,甚至没留下什么阳光的温度。

“体寒。”秦庸医随口诊断道,“等着。”

过了会他拿了一只勺子过来,送到师父嘴边,“尝尝这个。”

殊无己略试了口,又甜又辣的触感让他的舌头一阵发麻:“秦昭?”

“紫烟调的可乐朗姆酒。”秦不赦笑道,“喜欢吗?”

殊无己移开视线,懒得跟他胡闹。

“这次挑个你喜欢的。”秦不赦转身折回吧台,又换了一只勺,这回是咸死人的盐味。

殊无己:?

“薄荷玛格丽特。”昭帝陛下解释道,“下一个给你尝尝……”

“秦昭。”如此几轮后,殊掌门终于忍无可忍地蹙眉道,“你想做什么?”

“让你试试我们调的酒。”秦不赦面不改色,伸手探了探师父的额头,颔首道,“您看,稍微热一点了吧。”

“再尝尝这个。”说着他又往勺子上挤了点什么,“最后一次,我保证。”

殊无己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把那丁点绿色的膏状物含进口中,紧接着,以秦昭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从躺椅上弹了起来。

“山葵也有暖身的效果……”

秦不赦还没解释完,就看见他师父“唰”的一下流下了两行眼泪。

他倒抽一口冷气,连忙拿起一旁的杯子递过去,师父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紧接着才发现那杯东西就是肖紫烟弃而不用的高度可乐朗姆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