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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禾 麻阿纱 19708 字 17小时前

初禾知道蒋佑有打壁球的习惯,家里放着好几套打壁球的装备,但打网球的运动包却从没出现过。

人一旦开始改变习惯,就说明生活状态发生了变化,而发生变化的原因,极有可能就是接触了新的朋友。

“没有呀,”初禾说:“他也不是什么都跟我说。”

老李觉得她的语气有点不对劲,“您最近到处巡演,演出大都在周末,他可能是没找到机会跟您说。”

是没找到机会,还是刻意瞒着她,只有蒋佑自己最清楚。

初禾勉强地笑笑,“没关系,反正我也不会打网球。他跟我说了我也不能陪他玩。”

“会跳芭蕾舞的只有您一个人,”老李有些护短,“这是最难的,谁也比不了。您这次去比赛,肯定能拿个好名次回来。”

初禾故作轻快,“借你吉言啦。”

“蒋先生应该会去看您,”老李摸清了初禾的脾气,她心里难受时,会装作很轻巧,“应该是下周,秘书给我发了工作时间表,有一天的行程是凌晨去国际航站楼。”

“嗯,他跟我说过,实在是辛苦你了,”初禾应道:“到时我给你和秘书小姐带礼物回来,巧克力怎么样?”

“那敢情好啊,”老李说:“但我不能吃酒心的。”

初禾终于被逗笑。

等待登机时,她在vip室里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躲在屏风后,翻尤玏的朋友圈。

得益于他爆棚的分享欲和毫无城府的设置全部可见,她几乎把他的朋友圈当成百宝箱。

尤玏近期倒是没提过网球,但是她翻到很早很早之前,他发的一张单人照片。

背景是在领奖台上,尤珑穿着白色的网球裙,扎着马尾,肌肤被晒成健康的小麦色,站在冠军领奖台上,笑容灿烂而自信,双手举着一座金闪闪的奖杯。

那时的尤玏哀嚎道:

[who fug tell me why my sister is winning all the time(谁tmd能告诉我为啥我姐总是赢?)]

八小时的航程里,初禾无法入睡,在座椅上反复变换着坐姿,身体僵硬,满脑子都是那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蒋佑和尤珑,谁会赢?

年轻的她,全心全意扑在舞蹈上,眼里非黑即白,心思单纯透明。她不知道比起输赢,商人们则更希望双赢。

蒋佑和尤珑势均力敌,谁也无法赢过对方,可一旦他们联手,那便如入无人之境。这是很久以后,初禾自己琢磨出来的。

通过海关,巴黎空气里特有的黄油香气扑鼻而来,这让初禾把纠结的一切抛在脑后。

莉莲和叶含知早早来到抵达大厅等待,兴高采烈地冲初禾说:“好久不见!”

第26章 对望

每个人都有变化。

叶含知换了副无边框眼镜, 穿着简单配套的亚麻套装和勃肯拖鞋,在夏季里松弛自然;

莉莲则剪了齐耳的短发,戴着宽大帽檐的草帽, 大大的圆形编织耳环开怀地晃荡。

几乎是见到他们的那一刻, 初禾的脸上就绽开了笑容,她冲他们挥手,拽着沉重的大行李箱跑上前,崇灵跟在她身后,“嗳嗳, 初禾,你慢点。”

叶含知接过初禾的箱子和背包,放到手边的推车上,自觉地承担推车工作,莉莲则揽过初禾,调侃她, “不就是坐了个飞机,看起来老了十岁。”

“哪有?”初禾的眼里泛着血丝,不忘介绍道, “这是我的同事, 苔丽丝舞团的首席崇灵,我们是一块儿来的。这两位是叶含知老师和莉莲老师,他们都是我在巴黎的朋友。”

“嗨, 久仰久仰,”崇灵很会说话,“估计是想着要见到你们了,初禾在飞机上特兴奋,一路没怎么睡。”

“那接下来两周她都不用睡咯, ”莉莲也是个自来熟的。

相较于国内赛的紧张和高强度,弗洛伦斯比赛则松弛很多,重视比赛的社交属性。组委会给入围选手统一安排了公寓,开赛前后也设置了一系列活动,例如景点参观、讲座沙龙、晚宴舞会等。

“是不是要改变下行程?”莉莲问叶含知,“先放她们回去调整时差?”

他们原本是想趁下午太阳好,去附近公园野餐,但初禾的状态看起来实在很差,叶含知点点头,“那我们直接送她们去宿舍,在附近吃个简餐。”

初禾是连接其他三人的桥梁,话题也多围绕初禾展开,他们都知道蒋佑的存在,也知道她和蒋佑的纠葛,但都十分默契地避而不谈她的感情生活。

这顿饭初禾吃得很畅快,和同频的朋友在一起,破碎的心灵被一点点缝补和治愈。

可独自一人回到房间,情绪就不由自主地反扑。

国内时间正值周末,蒋佑会干些什么呢?装备都在后备箱里,他一定会去打网球,打完网球之后,他会不会邀请尤珑去吃晚餐?晚餐过后,又会不会邀请她到家中来坐一坐?

初禾深吸一口气,蹲在地上打开箱子,试图用收拾来转移注意力。

宿舍是一个studio,进门左手边是开放式的小厨房,右边则是一个带浴缸的小浴室,再往里走是靠墙的小双人床,床对面摆着沙发和书桌,床尾对着的小阳台上,有一个玻璃小圆桌和一个单人户外椅。

铺好从国内带来的格纹床单被套后,这里多

了份温馨之感,初禾忘记带拖鞋,赤脚踩在木地板上,温润的质感让她内心平静。

她忽然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给卢唯唯发了条微信:“唯宝,我落地巴黎了,你睡醒把你看房的销售微信推我下。”

卢唯唯几乎是立刻回了电话过来,“你看中那一套了?”

“嗯,”初禾应道:“这个点……你是没睡还是醒了?”

卢唯唯苦大仇深地说:“苦逼加班中,我先把她推给你,咱俩一起买可以再砍价。你是观望还是准备下手?”

“价格合适的话,我想买呀,”初禾说:“最近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儿。”

“得,那你先看,等你回来我们再去多转转,买房不能怕麻烦,”卢唯唯问道:“不对啊,你刚到巴黎,心思不应该放在比赛上么?怎么突然琢磨起买房了?”

三年的期限很快就要到来,蒋佑虽不至于把她“扫地出门”,但初禾了解自己,只要他开了口,她是绝不愿意多留的。

但她只是一直在打算,并未付诸行动,是他的隐瞒推了她一把。

初禾忍着心里闪过的难受,“哼”了一声,“还不是被你害的,天天给我发那些户型图和装修功课,我眼馋呗。”

“你少来,回来再说,好好比赛,”卢唯唯说:“把你那首席朋友赛下去,你工资一涨,再添辆车简直美滴很。”

“又在帮我做梦,”初禾抿嘴,“不跟你闲聊了,你早点干完活早点休息。”

“得,”卢唯唯又骂了几句工作,挂了电话。

初禾给销售小姐发去了好友申请,开始憧憬起自己的小家。

卢唯唯和于跃转正后,结婚买房的事情便提上了日程,只是海城房价太贵,手头资金有限,只能多跑多比对,她看中了四环的一个次新小区,附近在建地铁,通车后去启星和海大都方便。

其中有两套都是毛坯,可以自由发挥,只是一套小,一套大,小的那套以后肯定得置换,大的又超了预算,这让卢唯唯很纠结。

于跃想着一步到位,倾向那套大的,而初禾对那套小房子有些心动。身处的这间studio,和小房子的房型类似,装修风格简洁但温馨,把她的心愿具象化。

初禾冲完凉,把那些烦心事抛在脑后,盘腿坐在地上,兴致勃勃地反复看装修风格。

这夜过得很快,睡前销售通过了她的好友,发了很多实拍图过来,很麻利地帮她算好了价格。

一切都十分恰好——

她的存款可以覆盖首付和税款,甚至余下一些可以启动硬装水电,等到年底拿到奖金和绩效,又可以往里慢慢添置家具和软装。

来到异国的第一夜,她竟睡得很安稳,心里有了新的寄托,被即将到来的快乐盈满。

醒来时,蒋佑打来视频,问她是否安全抵达。

初禾把摄像头换到后置,向他展示公寓,语气里有些小埋怨,“拜托,我都睡了一觉了,正打算去食堂吃早餐。”

她路过全身镜,蒋佑看到她头发自然慵懒地披散垂下,穿着灰蓝色条纹吊带长裙和白色球鞋,单肩背着白色帆布袋,化了淡妆,简单随性,像个学生。

蒋佑喉咙一滚,“嗯,去吧。比赛安排出来了发给我,比赛过程应该是向公众开放的?”

初禾又把摄像头调整回前置,随意把手机拿在胸前,一般人hold不住从下而上的角度,她的漂亮则是没有死角。

她问:“是开放的,但是时间安排很紧凑,每个人估计就跳一两分钟,你要来看吗?”

她很少再像以前说“一定”两个字了,而刚开始的时候,她总是要求他“一定要来”。

“当然,”他说:“我当然要来看。”

他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这样肯定的两个字,他从前绝不会使用这样确切的字眼。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初禾正在连蓝牙耳机,没有听到这细微的转变。

她语气轻快,“我要出去咯。”

“去吧,”蒋佑补充一句,“你今天很漂亮。”

网络通话有延迟,她其实已经挂断了视频,画面卡在最后一帧,她的小脸微微昂起,目光往斜前方看,眼神亮晶晶,嘴角扬起,好像看到了天大的惊喜。鬼使神差地,蒋佑把这一帧截了屏,保存在手机相册里。

初禾站定在原地,看到公区沙发里坐着的叶含知:“叶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莉莲说昨晚回来天太黑,怕你迷路,特意让我过来带你认认路,”叶含知起身,递了瓶水给初禾,“走吧,要走快些,再过一小时就闭餐了。”

初禾这才看到叶含知给自己发的信息,她简直哭笑不得,“莉莲也真是,我又不是小孩——难道我连食堂也找不着。”

“她说她照顾你照顾惯了,”叶含知笑道:“但她现在是佩珀的‘管家婆’,得去接佩珀。”

“好吧!”

初禾跟着叶含知往前走,一路是绿地和树木,偶尔路过花园和小楼房,他会考察她是否还记得去年上课学的法语。

初禾不仅记得,说出来的句子竟然语法都还大都是对的,叶含知有些惊讶,“初禾,你真的很有语言天赋。”

“也不算……”初禾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有时间会找外教练口语,也会看语法书。”

错过去年的弗洛伦斯比赛后,她的心里总存着一口气,刻意温习和准备。

“你有考虑过出国发展吗?”叶含知忽然问道:“既然一直在学法语,有没有考虑过来这边?”

“嗯?”初禾很是坦诚地说:“没有考虑过,我打算在海城定居。”

叶含知说:“其实是我正打算组建一个年轻化的芭蕾舞团,不过还在计划阶段,拉了几个小的投资赞助,如果以后真的弄成了,你有兴趣来海外发展,记得把我纳入考虑范围呀。”

“真的?”初禾的语气很雀跃,“先提前恭喜你呀,你的舞团一定会非常有品!”

“哈哈,借你吉言,你要是有合适的朋友,也可以推荐给我,”叶含知补充道:“也不一定要非常有名气,我希望能挖掘更多有潜力的年轻人。”

初禾的脑海里,蹦出了伍桐的名字,她正想提议,两人已经走到了食堂门口,人多了起来,有冒失的小子从两人之间的空隙穿过,险些把初禾挤倒。

叶含知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初禾的手,等她站稳后,两人的手又触电一般弹开。

初禾的心跳有些快,但是是被那小子吓的,自从扭了脚后,她就对摔跤有阴影。

进入食堂要上楼梯,这期间他们各自缓和心里的悸动,没有再说话。

随着队伍,两人在餐台拿食物,他终于找到个话题,接上他们的聊天,“不过也不着急,毕竟舞团成立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当下最紧要的是专注比赛。”

“那也不是,”初禾有些顽皮地说:“现在最紧要的是抢到最后一碗巧克力谷物圈。”

正说着,有人端走了初禾心心念念的最后一碗。叶含知笑笑,“馋猫,明天早些来就是。”

第二天他照常来接她去食堂吃早餐,但不同的是,他的背包里塞了两大包巧克力谷物圈,说这个是送给初禾的开赛礼物。

“一包是我送的,另一包由莉莲出资,”叶含知说。

是可爱但没有负担的礼物,初禾非常快乐地收下,作为回报,她要在颁奖典礼结束后请他们俩去市中心吃午餐。

第27章 对望

刚坐下点好酒, 警局就给莉莲打来电话,双方说着别扭的英语。

莉莲的眉头越皱越紧,边说着边起身, 提起了包。挂了电话, 迅速查了查地图,“佩珀被飞车党抢了包,我去警局接她,等会儿回来。”

“要不我们跟你一起,万一有点什么事好照应, ”叶含知半站起身来想跟着,服务生正托着一木盘子的酒杯过来。

莉莲把他拦了回去,“包肯定找不回来了,我接上她直接把她送回去,那警局就在隔壁街区,走两步一会儿就回来。”

初禾也坚持, “一起去吧,她肯定吓坏了。”

“不用,”莉莲长腿一摆, “也就半小时, 你们可以说会儿我的坏话。说好了今天你请客,你可别想赖。”

听到这话,叶含知和初禾被逗得噗嗤笑出来。

叶含知原本坐在初禾和莉莲对面, 莉莲一走,气氛

忽然变得有些微妙,这下倒像是两个人在约会。

初禾有些不自在地望了望四周,正是下午茶时间,阳光轻轻洒下, 人们惬意地喝咖啡聊着天,而莉莲要了好几杯烈酒,说在她家现在正是喝酒的时间。

叶含知先开了口,肯定道:“这次比赛的阵容太强大,能拿到奖项就算出色,你的表现在往年兴许能拿单项的第一名。”

初禾害羞而腼腆地笑笑,“能来参加就很好了。”

初禾报名的是含金量最高的综合赛项,预准备舞蹈和基本功的得分排名不算靠前,但即兴演出的表演很棒,拿了全场最高分,把她的平均分拉到了前列,拿到了优秀奖。

“即兴部分反而能突显你的能力,”叶含知说:“你让很多评委眼前一亮,包括我。”

初禾攥紧手里的玻璃杯,手指骨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红,身体反应不自觉地就漏了馅儿。她很紧张,不想他再问下去,“叶老师,你别这么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叶含知却并未读懂初禾的肢体语言,追问道:“单人演绎双人舞的想法真的很巧妙,你是怎么想到的?”

初禾顿了顿,“是因为试听曲子和《流火》双人舞的小调相似,只是运气好……”

“原来如此,”叶含知举起鸡尾酒,和初禾碰了碰杯,“好运气也重要,幸运的初禾,恭喜你。”

见到叶含知一派真诚的模样,初禾的眼神闪烁。

她咽下微微发苦的柠檬水,端过一杯酒,决意不再隐瞒,“其实……也是在想一个人。”

叶含知没有应声,只是静默地看着她。初禾嘴角弯起的幅度很勉强,“在另一个世界,看得见,够不着的人。”

在听到和《流火》诀别双人舞类似小调的那瞬间,想到的人还是蒋佑。

再次缺席的蒋佑。

只不过这一次他提前告知了她,给她发了一片红的机场显示大屏,以及从航站楼内视角拍摄的照片。

暴雨如注。

比赛时间在十二小时后,初禾早早睡下了。蒋佑给她留了言:海城暴雨,航班取消,抱歉,无法来看你演出。

醒来后她握着手机,心里反倒很平静,如果他真的为她那一两分钟的即兴表演,风尘仆仆地赶到现场,她才是会觉得奇怪和不自在。

她回复道:没关系,不用抱歉。

又摁下退格键,把含有情绪的,负气的“习惯了”这三个字删掉。

当即兴曲目的音乐响起时,她独自跳起了那支舞,这次没有舞伴,而她的脑海里却依旧想着同样的人。

舞毕行礼后,评委们给她鼓了掌,在那一刻她才发现,这一幕或许本来就不需要舞伴。就像她依赖蒋佑,蒋佑却不需要她一样。

她不该失望,也没有立场失望。初禾恍惚地下了台,捧回一座小小的奖杯。

叶含知的问题,让她的情绪后知后觉地反噬,撕扯着她的胸口,初禾夺过酒杯,猛然仰头,一口气把呛人的烈酒灌进喉咙。

她长期自律,近乎没有酒量,发烫的粉红色立刻晕染了脸颊,她醉了个透。

辛辣让她眉头紧皱,随之而来的烧心挠肺的感觉却让她痛得畅快。耳边传来叶含知着急的声音,一向温和平静的人,声音里竟是焦急,不住地问她怎么样。

初禾瞟到窗外,有和蒋佑相似身形的人站在对面小马路的路灯下,静静站着,注视着她。

初禾甜蜜地扬起一丝笑容,“没事,只是出了点幻觉。”

“什么?”叶含知递过一杯温水,绕过方桌走到她身后,轻拍她的背,“你快顺顺,或者我扶你去路边吐出来,吐出来就好受些。”

“我看见他了,”她说。

“谁?”叶含知只是很专注地看着初禾。

“他,”初禾嘟囔出那个名字,“蒋佑。”

替她拍背的手掌,停在了半空。

顺着初禾的视线,叶含知看到了站在马路对面目光阴鸷的男人,他不自觉地直起身,略带攻击性地与他对视。

他微微往前一步,挡在初禾前面。

蒋佑面无表情,收回目光,径直走向酒馆门口,单手拉开沉重的老铁门,朝他们走了过来-

那男人凭什么上前一步护着初禾?他以什么角色和身份?

他是来为她庆祝,这是他们说好了的,现在叶含知这副模样和表情,反倒像是他来找他们的麻烦,打搅这段良缘。

航班取消是事实,但蒋佑并不想失信,在可接受范围内最大程度地替自己争取,是他的风格。

他于雨夜驱车前往另一座有直达航班的城市,重新买了最早一班机票,虽说途中耽误了些时间,但他仍旧存着第一时间为她庆贺的心。

只是赶到时正碰到散场,观众如潮水般离席,舞台上唯余徐徐拉起的幕布。

蒋佑在此处没有相熟的总监,没人能带他穿过贵宾通道去后台,他随着人群回到大厅,给初禾拨电话。

初禾没接,蒋佑找崇文谨要到了崇灵的联系方式。

崇灵的妆卸了一半儿,模样滑稽可爱。她匆匆从后台钻出来,告诉他,“初禾拿了优秀奖,和朋友去庆祝了,刚走没几步。”

“哪位朋友?在哪庆祝?”他这会儿的脸上浮了层憔悴,失了些风度,话语里有些焦虑。

“叶含知叶老师和莉莲老师,她在巴黎的朋友,”崇灵拿出手机,翻了翻聊天记录,“应该是去这家酒馆,我推荐给她的。”

蒋佑记下地址匆忙道谢,快步走到路边拦了辆车,绝尘而去。

在踏入酒馆之前,他以为自己会和叶含知或是和初禾爆发一场争吵,甚至是争斗,可他只是绕过叶含知,俯下身温柔地对初禾说:“是我,我们回去。”

初禾带着醉意的眼,直直地看着他,仿佛他只是一个影子,而她的目光要把他穿透。

她的食指在他面前画圈圈,轻轻点在他的鼻梁上,嘻嘻地笑,“你呀,是幻觉。”

蒋佑伸手握住初禾的手腕,抬起放到自己的脸颊旁,“真的,如假包换。”

初禾的微微发烫的五指,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游移,即便是有了实在的触感,她也不愿意相信。她撇撇嘴,否认他,“不,不对。”

“怎么不对?”他耐着性子问。

“你不会来找我,”她的声音里,夹杂了些许天真和心碎,“蒋佑不会来找我。”

“是我,”蒋佑把初禾的双臂交叉搁在自己的肩膀上,“搂紧。”

初禾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人,看不真切,眼底尽是迷茫但还是听话照做,即便面前的人不是蒋佑,但他太像蒋佑了,她愿意无条件地抱紧任何和他类似的人。

狄若非说得对,女人只会越来越沉溺,她对蒋佑的依赖已经到了近乎病态的程度,越想抽离就越发痛苦。

接着,单手有力地从大腿下方环过,他弯腰把她公主抱了起来。

初禾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抽泣发抖,双臂向两株傍生的藤蔓植物一般紧紧地缠绕着他。

她的偏执像颗尖锐的小石子击打在他坚硬的心上,敲出一个细微的,几不可察的裂缝。

她更加搂紧了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是她需要他的表现,于是他愈发温柔地去哄她。

他不住地低声亲她,耳语向她道歉,他说:“对不起,我来晚了,宝贝你不要这样,宝贝你不能喝酒,你会难受。”

走到门口时,莉莲推门而入,颔首向蒋佑示意。

他侧过身,站定,问道:“初禾还是习惯你了,她并不喜欢新老师,莉莲,你是否愿意回来?”

莉莲冷冷地看着蒋佑,她对他也有不少怨气,并非金钱所能调解。

“为了初禾,”他顿了顿,“我向你道歉。”

蒋佑绝不是会道歉的人,他的话语出乎莉莲的意料,但她仍旧是拒绝道:“蒋

先生,我已经接受了其他舞团的邀约,并非每个人都会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你。”

蒋佑听出她话里有话,不打算和她掰扯,正抬步要走,莉莲叫住他,“既然对初禾有感情,就不要摇摆不定地吊着她,初禾有很多比你好得多的选择,只是她刻意不去选。”

莉莲意有所指。

叶含知一直站在那里,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眉头轻轻蹙着,没有说话,但可以看出他十分难受。

蒋佑带着初禾离开后,莉莲走到叶含知面前,端起杯酒,一饮而尽。

她说:“你总是等,就会一直错失良机,你对她的喜欢一点不比蒋佑少,你的手机里全是她的舞蹈视频,你每天找各种理由去见她,你懂她的梦想和追求,你和她更合适,她现在很痛苦,你为什么不能去解救她?”

“前提是她想要被解救,”叶含知无奈地说:“刚才你也看到了,她离不开蒋佑,看到他就像快渴死的鱼见到水一样。”

“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莉莲有些不耐,“难道眼睁睁看着她一直痛苦下去?”

“等到蒋佑彻底放手,等她义无反顾地离开,等她自己真正想通,”他自问自答,自嘲地说:“或许那一天并不会到来,蒋佑比我想象中要更喜欢她,爱护她,否则他不会特意赶过来。”

“只是喜欢,喜欢不足以让像蒋佑这样冷血利己的人,作出任何选择,”莉莲斩钉截铁地说:“他只是一时兴起想要哄她开心,绝不是认真地想要选择她。”

“又或者是,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输给你,”莉莲这样分析道。

第28章 对望

初禾使足了劲儿, 像只树袋熊一样攀在蒋佑身上。接着“哗——”地一声,吐在了他的肩头。

淋漓的呕吐物顺着他的衬衣流淌,往下滴, 蒋佑强忍着反胃和不适, 把她放在公寓大厅的沙发里,脱下衬衣,胡乱收拾了一番。

他有着常年健身的习惯,有着足够骄傲的身材,上身裸露, 下身西裤包裹着长腿,皮带扣得一丝不苟,形成极大的反差。

初禾微微睁开眼,醉意未消,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和蒋佑相似的男人的轮廓, 正蹲在地上擦拭。

她知道自己荒唐了,倒也还不如彻底一些,既然蒋佑可以和尤珑发展关系, 那么她偷偷放肆一下也没所谓。

那男人把衬衣随手扔进垃圾桶, 朝她走来,她的眼神直白而茫然,问道:“你可以陪我一晚上么?”

“我本来就是来陪你的, ”男人边说着,边把她往怀里带,气氛很暧昧,“你的公寓在几楼?”

他就连声音都和蒋佑有那么一些像,初禾很满意地报出房间号, 又轻轻地问:“你需要多少钱?”

蒋佑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钱?”

“难不成你无偿陪我,”她勾着他的脖子,想要去亲他,却被他灵巧地躲开,她有些傲娇地说:“你不愿意我亲你?”

“你才刚吐过,我还没好心到这个程度,”这会儿的初禾和平时乖巧的模样不同,浪浪的。蒋佑带她进了电梯,刷了卡,“等你刷了牙漱了口,我再考虑亲你。”

“我会赔你你的衣服,”初禾的紧紧贴着男人裸露的上半身,温热的触感提醒着她,她刚刚吐在了他的身上,她挑逗着说:“和过夜费一起算。”

蒋佑“嗯”了一声,觉得和她玩玩角色扮演的游戏也不错。

钥匙拧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整齐温馨的画面,香薰机点着,清新的柑橘香气,很夏天。

初禾的发梢末端和肩膀上沾了些呕吐物,蒋佑熟练地剥掉她的衣服,温柔地替她清理。

初禾一直抱着他,说什么也不肯放手,好像他是一只氢气球,手一松,就会立刻越飞越远。

于是他们一起洗了一个旖旎的,面红耳赤的澡。

有温热的眼泪混在水流里,顺着蒋佑的肩膀流下来,他很敏锐地感受到了那不同的细微的触感。

他感受到她的破碎和伤心。

他终于忍不住地问:“初禾,你为什么会难受成这样,可不可以告诉我是因为什么。”

初禾已经睡着,浓密的睫毛低垂,洒下一片阴影,却掩盖不住潮湿的泪痕。

蒋佑替她擦干头发和身子,把她搁到床上,替她盖好了薄被,起身时晃眼看到了搁在沙发侧边的纸箱。

巨大的纸箱,面上印着的英文是欧洲最好的网球运动品牌名字。

蒋佑知道这个牌子,哪怕小配件的价格都达到四位数。蒋佑走近,扫了眼里面的东西,大到网球拍,小到腕带发带,一应俱全。

他皱皱眉,走到阳台给秘书打了电话,问她,“初禾最近有没有问过有关尤珑的事情?”

“她没有打电话来问过,”秘书解释道:“您的行程一向是高度保密的。”

“但她给我买了一套网球装备,”他说:“我不认为她有其他途径知道这些。”

秘书有些紧张,磕巴地分析,“兴,兴许是剧团里的人说的呢——毕竟羽天在文娱行业是大佬,信息互通再正常不过。再……再说初禾小姐也不像从前,或许她也认识了新的朋友,有自己的小圈子了。”

蒋佑捏捏眉心,想到了叶含知和莉莲,倒像是被说动了,语气里有些低落,“是啊,她也有自己的小圈子了。”

“那您打算怎么处理,”秘书正问着,蒋佑已经挂断了电话。秘书想,他既和尤珑走得近,就应该有初禾早晚该知道的准备。

他转身回到房间里,拉上阳台的玻璃门,这个房间对他来说实在太小,但初禾小小一只躺在床里,落日前的暖光洒在床尾,十分日常的画面,但某种温热的力量击中了他的心。

他倚在床头,宽厚的肩膀占据了大半边儿,他把初禾往怀里捞,把她包裹住。床尾正对阳台门,他就什么也不干,安静地看着外面的风景,等她睡醒。

初禾醒来时,太阳已落山,时值蓝调时刻,地平线处余留橙色的弧光,她被一双有力双臂圈着,平稳的呼吸和男性偏高的体温环绕着她。

怎么会是在这里?脑海里残存的记忆,是对街的那一个身影。

天啊,她想起来了,自己喝醉了,和一个酷似蒋佑的男人拥抱,随后她跟他走了,把好朋友们扔在了酒馆里。

初禾一惊,急忙想要挣脱,两人力气悬殊,那人死死不放手。

“你……”初禾半扭过头,警告对方,“我会报警。”

“没良心的,”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和我在一起这么久,还认不出我是谁。”

蒋佑松开初禾,由她慢慢回过身来,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迷茫劲儿和喝醉时不遑多让。

“改签了航班,”他知道她想问什么,“到的时候正碰上退场。”

她的心软下来,“怎么也不跟我说……”

“给你发了信息,你没回,”蒋佑淡淡道:“还去跟你的叶老师一块儿喝酒。”

初禾撇撇嘴,“莉莲也在,我不是单独和他出去。”

“我知道,见到她了,”蒋佑说:“没有怪你。”

他抬眼看向那纸箱,“那箱东西是送我的?”

初禾犹豫片刻,不知要不要向他挑明,但挑明过后他的选择,她此刻不一定能接受。

最后到底还是怯懦占了上风,她点点头,扯了个很真的理由,“老李送我去机场,在后备箱看到了球拍和球鞋,想来是你最新的爱好,就买了。”

原来不是因为尤珑,蒋佑舒了口气,“这样子。”

“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她绞着手指,咬唇,“我也不懂网球,但朋友说这个牌子是最专业的,很多运动员都用这个。”

“我很喜欢,”他便亲了亲她的额头,没来由地解释道:“其实也不算爱好,只是工作上有些社交活动避免不了。”

有些话点到为止,初禾明白了蒋佑的意思。他能耐着心解释已是难得,她乖顺地把下巴搁在他的手臂上蹭。

“你今天心情很差,是因为我迟到了,还是因为别的事情,”他问。

“是因为……”初禾隐瞒道:“是因为没有拿到很好的名次,只是优秀奖。”

“优秀奖,也很不错,”蒋佑不疑有他,“以后还有机会,不必急于一时。”

“嗯,”初禾心不在焉地应。

蒋佑今晚,少有地啰嗦,“以后不要喝酒,至少我不在场的时候,你不要喝。”

“喝了你就来了,”她笑嘻嘻地回忆,“每次都是这样。我还在想,是不是喝酒可以召唤你?”

“胡说,”天已黑尽,蒋佑把初禾从床上抱起来,“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希望还有餐馆开门。”

“这附近很荒的,我来给你煮,好吗?”

初禾的心情转好,跳下床,朝门口方向走了两步,向他展示她的冰箱,“里面还有些菜和肉,可以煮面。哦对,还有巧克力谷物圈可以泡牛奶,你要不要吃?”

看到谷物圈,初禾愣了愣,说:“我得给叶老师打个电话。”

“不用,”蒋佑说:“他知道是我把你带回来。”

“他认识你?”她有些惊讶地问。

蒋佑点头,“很早之前接触过,在选择苔丽丝舞团之前,我先去找的他。”

“原来是这样,他拒绝你了?”初禾放下手机,“但怎么都没听你们提起过。他在筹备新的舞团,你要不要再去试试,我可以帮你联系。”

放在今天之前,或许蒋佑会感兴趣,但下午和叶含知交锋过后,便绝无可能,如果他是有仇必报的性格,甚至会阻挠叶含知的事业。

“不必,”蒋佑说:“你在哪里,我就投资哪里。”

“如果我去他的舞团呢?”初禾问:“你说过我不会永远留在苔丽丝。”

“初禾,不要做无谓的假设,”蒋佑揉揉眉心,转移话题道:“也没来几天,为什么要自己买菜做饭,如果舍不得花钱,就不要给我买那么贵重的礼物。”

初禾麻利地从冰箱里取出食材,搁在台面上,“倒不是舍不得花钱,只是因为吃不惯,至于礼物,你送了我很多礼物,我见到好的也会想着买给你;你借我很多,我只好一点一点还给你。”

蒋佑有些于心不忍,“我们之间不用分得那么清。”

“还是分清点好啊,”初禾微微俯身,背对着蒋佑,拿了柄小刀切菜,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起伏。

他却感觉她欲言又止。

只是简单的青菜肉丝面,青菜、肉丝和面条放进小锅里煮,咕咚咕咚。

趁着煮熟的功夫,她转过身来,倚在橱柜前,还是没有忍住问他,“还有几个月你就满三十三岁,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我们在一起至多三年吗。”

蒋佑终于弄懂她近来情绪激动的来源,当那一个临界点越到眼前,不安就愈发被放大,任何风吹草动,就足以把她击溃。

他对于自己对她心理上的疏忽有些愧疚。有些话,他说过,但他自己都不记得,却很深很深地留在了她的心里。

小锅沸腾,汤水险些溢出烫到初禾的手,他疾步上前关火,说:“早就没有什么期限了。”

第29章 对望

初禾只有一个带手柄的不锈钢小锅, 一个叉子和一双筷子。她把小锅端到阳台上,两人就着这一只煮锅,分享这碗过于朴素的青菜肉丝面。

夏夜闷热, 她没什么胃口, 靠在椅背上拿着杂志扇风,等面条晾凉;蒋佑的上一顿还是飞机餐,他这会儿真饿了,来不及吹凉就往嘴里送。

他一贯都是不疾不徐,游刃有余的, 见过他这幅模样的人恐怕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初禾看着他,没忍住笑,掏出手机装作要拍他,“别动,我把你这样子拍下来,等你哪天惹我烦了, 就发到朋友圈里去。”

蒋佑价值五位数的衬衣被她吐脏,随手扔在了公寓大堂的垃圾桶里,急着来找她, 行李被直接送去了酒店, 种种巧合之下,导向了此情此景。

他把她的oversize文化衫穿成了紧身款,胸肌和腹肌的形状被隐约勾勒出来, 下身围着她的浴巾,像个刚到人类社会的勇猛野人,很是滑稽地在吃面。

“别,”蒋佑伸手去挡,“给我留点面子。”

初禾嘻嘻哈哈, 很灵巧地躲开,“那我不发,留着自己看。”

蒋佑只好放下筷子,左手单手把她捞到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摁住她的手腕,让她消停些。

初禾挣扎一番,发现毫无用处,吹得温温热的面条递到她嘴边,蒋佑说:“好歹吃两口,自己的劳动成果,不能光让别人吃了。”

她纠正道:“你不是别人。”

当他说“早就没有什么期限了”的时候,她没再如往常一样退缩,而是鼓起勇气让他把话说清楚——

“蒋佑,我不聪明,不会玩文字游戏,我需要你跟我说得很直白,没有期限是什么意思?是你随时会结束掉我们的关系,还是说你想要好好和我在一起,你必须说清楚,不然我会胡思乱想,会很难过。”

而蒋佑几乎是立刻紧紧地抱住她,亲她的额头,对她说:“对不起,是我没有说清楚,是不用去想什么时候分开的意思。初禾,我目前没有和你分开的想法,也不希望你有。”

现在他们开诚布公地说明了,他们要好好地在一起,所以初禾说——“你不是别人。”

“好好好,”他又夹了一筷子青菜,吹凉喂到她嘴边,“快吃吧。”有时候他不懂女人干嘛纠结这个。

她草草吃了几口,就告诉他自己吃饱了,她情绪很高,拉着他回忆过去。

他们也有不少回忆了,好的坏的,足够聊好一阵子,她说:“去年我找了好多景点想和你一起去玩,但是你太忙了没有来,我又把脚崴了,接着吵架,冷战又和好如初,我们好像总是离特别高兴特别圆满差那么一点点。但是我越来越喜欢你,越来越离不开你了,这是真话。”

相较于初禾和盘托出的感性,蒋佑的逻辑依旧是理性无比,“等会早点睡,明天你想去哪里玩,我们就去哪里玩。”

初禾特别轻灵地说好,但是看了眼搁在房间里的网球装备,心里还是“咯噔咯噔”地没底,她把纸箱移到阳台上,拉着窗帘遮挡。

这晚和以往的夜晚都不一样,初禾很主动很沉浸,主动到蒋佑都有些受不住,结束后他们抱在一起,拉开阳台门吹风。

外面忽然下起雨,飒爽风雨飘进来,她紧紧地抱着他说:“我会永远记得这个夜晚,现在才算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夜晚。”

蒋佑偏过头,吻了吻初禾的耳后,对她说:“晚安。”-

接下来他们度过了奢侈的假期,整整两天都腻在一起。蒋佑推迟了好几个电话和线上会议,初禾则推掉了比赛后的社交活动。

他们如同普通情侣一般,乘着游船在塞纳河上看风景,在埃菲尔铁塔亮灯闪烁的瞬间接吻,在卢浮宫的纪念品商店里挑小礼物,又去百货商场里买了对情侣球鞋。

蒋佑和初禾拍了很多张照片,起初他的拍照水平有限,惹得她大呼小叫,后来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懂得了构图和比例,进步很快,能让那蹙起的眉头微微松弛下来。

她长得漂亮,怎么拍都出片,但她习惯性自卑,总觉得自己要更完美一些,才能与他相配。

她好几次鼓起勇气想找路人帮他们拍一张合影,但他似乎很抗拒拍照,于是只好作罢。

初禾想,没关系,反正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她也不急于一时,她手机里存

着他围着浴巾,穿女士短袖的照片,这足够她独自欣赏好一阵子。

想到这里,初禾情不自禁地笑了笑,蒋佑坐在身旁,阖着眼闭目养神。

他们一同回国,坐在头等舱的相邻座位。

乘务员起初对他过分殷勤,时不时问他是否需要餐点和酒水等服务,他淡淡地挑眉,半侧过身,指了指初禾,“我不太需要,你不如问问我女朋友是否需要吃些东西。”

看着没戴婚戒,可原来是有主的,乘务员心里失望,但表情依旧十分专业,俯下身问初禾,“女士,请问您是否需要餐点?”

初禾正低着头,异常专注地翻看手机里的照片。未施粉黛的小脸昂起,小脑袋晃晃,温柔地说不用。蒋佑凑近,问初禾在看什么这么认真,一脸迷茫地客气。

她挽过他的手臂,说:“我在挑一个新头像,有好几张都不错,挑不出来。”

蒋佑看了看,绝大多数都是这两天的旅途里拍的。只有一张不是他拍的,但拍得极好。

画面里她穿着那条灰蓝色条纹的吊带长裙,腿交叠地往前伸,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很灿烂很自然地在笑,有着符合她这个年纪的青春和活力。

只有充满爱意的时候,才会捕捉到对方最漂亮的一帧,他想到她穿这件衣服的那天早晨,正在和他视频,抬起头时,眼睛亮晶晶。

“这张照片是谁拍的?”蒋佑有些不悦。

初禾没多想,很坦诚,“是叶老师随手拍的。”

她只当叶含知是随手,没琢磨过他拍她的时候,偷偷藏进去多少心意。

蒋佑拿过初禾的手机,把这张照片删了,“拍得不太好看,有失水准。”

“是么……我觉得还不错,”初禾说:“这张照片挺有网感的,我原本还想换成微博头像。”

蒋佑又自作主张,点开初禾的微博,把她的头像换成一张他拍她的侧脸。

是在一家咖啡厅的露天座位,风把她的发丝吹得很乱,但阳光在发丝上镀了一层淡淡的浅金色光。

初禾放大看自己的新头像,约莫是爱屋及乌,她发自内心地说:“嗯,这张是更好看。”

蒋佑满意地“嗯”了一声,戴上眼罩,睡了过去。

飞机落地后,安排了两辆车来接,蒋佑马不停蹄地去了启星,而老李则来接上初禾。

初禾回来时的状态,比去程时好了太多太多,即便是长途飞行之后,依旧光彩照人。

老李想到那天,便帮蒋佑美言,“初禾小姐,你是不知道,那天雨下得有多大,跟天破了个大口子,往下泼水一般大。”

初禾的嘴角微微扬起,“我知道的,蒋佑拍了照片发给我。”

“原本我已经把车开回来了,但雨势太大,我琢磨着航班可能会取消,就又往回走,”老李故弄玄虚,“结果你猜怎么着?”

“你就别卖关子啦,”初禾笑道:“我哪里能猜得着。”

“我往回走,给蒋先生打电话,他说不必掉头,让我直接回去,他已经另找了辆车去临市。”

老李的语气里满是欣慰,“我记得秘书小姐说过,第二天是你的比赛,所以他怎么都要赶回去,你出发之前兴致不高,但现在心情不错,想必是蒋先生去把你哄高兴了。”

初禾被老李说得有些害羞,打断道:“没呢……你别瞎说。”

“我就事论事,实话实说,”老李继续:“以后你们俩就好好相处,别总是吵架,其实你和我闺女差不多大,有时候我看到你难过,还是挺心酸的,蒋先生人很好,只是很多事情习惯闷在心里,多多沟通才是解决之道。”

“老李,谢谢你呀,我都晓得的。”

初禾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取出两个精美的礼盒,趁停车放在副驾驶座上,“这个是巧克力,答应给你和秘书小姐带的。蓝色丝带给她,里面有酒心巧克力,红色丝带的给你和你女儿吃,里面有榛果仁。我一直放背包里,怕托运撞坏了。”

老李没想到随口开的玩笑,也被初禾记在心里,不由得心里一热,连声道谢。

“我才是要谢谢你们呀,”初禾看向车窗外,“你们给了我很多很多帮助和善意,我知道这与你们的工作,与蒋佑无关,只是因为你们善良。”

回到云瞻后,初禾接到了销售小姐的电话,对方约她去看房,交意向金,敲定合同。

初禾想了想蒋佑对她说的话,犹豫片刻,拒绝了销售小姐。她说:“很是抱歉呀,我的计划有变,暂时没有买房子的打算了。”

销售小姐有些失望,但还是十分努力地争取,“今天打电话也是想来跟您讨论讨论,听卢小姐说您还是觉得一室一厅太小,如果能多一个房间改成小舞房就更完美了,我目前手头有另一个房源,是小两居室,您有需要的话,还是可以联系我看看。”

可惜那时初禾一心一意地扑在爱情里,一直反复提醒着自己要留的退路,一时间竟悉数忘记,抛到脑后面去。

虽然她对销售小姐说“好啊,那我有时间约你”,但她并没有过去一趟的打算,也没有过去一趟的时间。

因为很快便到了蒋佑的三十三岁生日。

而初禾除了忙工作上的事情,便是在苦恼怎么帮他庆祝,送他什么礼物。

她去了趟启星,找秘书问了他的时间安排,想给他一个惊喜。

秘书正忙得焦头烂额,说话没太注意,“蒋先生当天安排了宴会,最近正忙着筹备,他没告诉你么?”

初禾温和的脸色,忽然冷下来几分。

秘书连忙宽慰道:“商务宴会很假很无聊的,他让我拟的人员名单里几乎都是合作伙伴,估摸着是蒋总心疼你,不想让你参与这些场合,所以没跟你说呢。”

近来他很体贴,对她关怀备至,于是秘书的话,让初禾觉得不无道理。她的语气里有些天真,“那如果我想参加,认识认识他的朋友,你觉得他会同意么?”

“会吧,当然,”秘书的心里没底,硬着头皮道:“要不,我帮你问问去?”

“不用,我自己去问他,”初禾想,蒋佑的生日从来都是社交手段,她虽然从未出席过类似的宴会,但也能想到有多虚伪枯燥。

她想在这些时刻里陪伴他,以正式女朋友的身份。

所以当他告诉她“这样的场合,恐怕你不会喜欢,不如在家休息好等我回来”的时候,

她咬咬唇,坚持道:“可是我想陪你一起跨过零点,那一刻很重要。”

“我会及时赶回来,”他的语气不容拒绝,“宴会结束,立刻就回来。”

第30章 对望

冰莓粉色的Tay停在初禾面前, 崇灵摇下车窗,“一起?”

初禾摇摇头,“我等人。”

“等谁?你不去蒋总生日宴?我顺路捎你过去, ”崇灵这才看到初禾的装扮, 衬衣牛仔裤,淡妆,十分日常,合理猜测道:“还是说你要先去做造型?”

初禾拧拧眉,道:“我不去。”

崇灵拉长语调, 语气很夸张,“什么?——他连我和我小叔都邀请,女朋友却不出席?”

“是我自己不想去,”初禾有些嘴硬,“我不喜欢那种场合。”

“噢,原来如此, ”崇灵慢慢摇上车窗,话语里有安抚意味,“也是, 那种场合确实很难熬, 站一晚上累得要命,还吃不饱,跟上一天班没区别, 你真命好。那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

初禾的兴致不高,站在路边又等了一会儿,老李才来。

老李不如平时沉稳,有点着急, 说把初禾送回家,要赶紧再回启星接几个高层去宴会。

初禾体贴地说:“您就近找个地铁口把我放下吧,我搭地铁回去,要不一会儿赶上晚高峰,堵车了耽误宴会就不好了。”

老李连连说好,打了转向灯,找了个路口,排队靠边停车。

初禾问:“蒋佑有没有告诉你,几点去接他回来。”

“估摸着是九点,”老李说:“也有可能晚,具体的时间说不准。”

即便是过生日的特殊日子,蒋佑也依然高度自律,早上七点不到就出发去了公司,午休时间给她回过一个消息,说是在开会。

照这样看来,他

得连轴转到晚上,回来想必十分劳累,不会再有心思由着自己替他再庆祝一场。

也是,初禾给他庆祝,也无非是去蛋糕店买一个小蛋糕,给他戴上卡纸做的皇冠,再给他唱支生日歌——但他又不缺这个,有的是人祝贺他。

下了车,才发现眼前的地铁站正对着启星大楼,周边有很多洋气的小餐馆,初禾走进最近一间牛肉火锅店,服务员把她领到靠窗小桌坐下。

初禾点了一盘肉和一个杂菜拼盘,等菜上齐,慢悠悠地涮,慢悠悠地吃。

尤玏就是在等红绿灯的时候,透过餐厅玻璃看到了初禾,他想了想,又掉头把车停回了地库,跑到火锅店里来。

自来熟地坐下,招呼服务员添副碗筷。

初禾抬起头,有点迟疑地看着尤玏,心里吓坏了,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眨巴眼睛,特别无辜地看着他。

她紧张兮兮,疑神疑鬼,且正在翻尤玏的朋友圈,生怕下一秒蹦出一张蒋佑的照片,而他亲亲热热地配文说:[祝姐夫生日快乐!]

而下一秒正主就出现在她面前。

“干嘛这么看着我?不认识我啦?”尤玏伸手在她面前探了探,“昨天不还给我点赞来着么。”

初禾深吸一口气,问:“你怎么在这里?”

“你是想问我怎么没去蒋佑生日宴?”尤玏神态自若,在菜单上多勾了几道菜,“那种场合我姐姐去就足够了,我犯不着去。”

认识久了之后,圈子难免相融,尤玏也不难从各种人的嘴里得知,初禾和蒋佑已经交往了一段时间。

这样的传闻,如果没有被摁熄,那就是蒋佑默许。

同样,尤珑从未否认过她和蒋佑或许好事将近,因此这桩消息,同样是由两方授意。

在尤玏尤珑的家庭和成长环境之下,感情万事都要给利益让步,这已经是他们形成的思维定式,因此结婚对象在婚前有没有伴侣,压根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尤玏挺在意初禾会受伤。

毕竟她是舞台上的娜塔莉,是天真自由的化身,不该被尔虞我诈的感情困在笼子里。

“和蒋总这样的人在一起,会很辛苦,”尤玏很殷勤地帮初禾涮菜,夹到她碗里,开解她:“你们在意的东西不同。”

初禾知道自己藏不住心事,失落挂在脸上,不被允许参加他生日宴会的这件事,其实对她影响挺大的。

她想,这是他还没有从心底里认可自己的表现。

“其实你想去,但是他说‘这场合不适合你’,对吧?”

初禾没做声,尤玏便继续分析道:“宴会的主题虽然是生日,但实际目的还是交易,所以他不允许你去——你去了,人们会猜忌你们的关系,会推测未来合作关系的走势,他要花很多时间去解释,而他的时间宝贵……”

尤玏的话语很直白,直白到有些伤人,初禾打断道:“我知道,他跟我解释过,但我只是想跟他一起庆祝,没别的想法。”

“在他的思维里不是这样,”尤玏说:“他以利益为先,这点和我姐姐很像。”

初禾闷闷地没理,光顾着埋头吃菜。

她才不到二十四岁,二十多岁的女孩想和心上人一起吹蜡烛,唱生日歌,再趁他不注意时端出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这再正常不过了,可到她这里却像不切实际的奢求。

尤玏摸摸初禾的头,对她说:“习惯就好。”

初禾还是习惯全心全意地投入一段爱情,给出满分的心,再收获满分的心,但这在蒋佑那里显然不可能。

初禾吃饱了,也想通了,停下筷子,她问:“你姐姐是什么样的人?”

“她简直是翻版的蒋佑,”尤玏毫不遮掩,“其实他们挺合适的,不管从什么层面上来看都挺合适。”

“她知道我的存在吗?”这个问题一问出口,初禾就有了答案。

“当然,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你了。”

“是去看我演出的那一次?”

“不,大概更早。她的消息一贯最灵通,只会比所有人知道得都早。”

初禾愣了愣,“更早,会是多早。”

“很久之前家里人就介绍他们认识了,”尤玏仔细想了想,“估计是去年的夏天?那个时候我们都在巴黎读书,那个夏天特别热。”

正是去年初禾去巴黎进修的时候。

蒋佑原本是要去和尤珑见面,但她临行前和他吵架冷战,让他改变了原有的行程。

当所有人都不知道初禾和蒋佑的秘密关系时,尤珑就已经了然于心。

但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存在毫不介怀,毫不在意。或许她去查过她的底,知道她不值一提,放宽了心。

由此及彼,初禾好像更加了解蒋佑了些。

“那么我想,他们的确相似。”他们有着同样的城府和野心。

“大概蒋佑最后还是会选择你姐姐,”初禾语气冷漠,但话里话外都是赌气成分,“毕竟就算我求他,他都不肯为我破一次例,没有人的女朋友会当得这么憋屈。”

尤玏伸长手臂,拍拍初禾的背,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也不差,我们差不多大,有共同语言,能玩儿到一起去,你和他分手以后,不如考虑考虑我?”

初禾抬眼,认认真真地看着尤玏的眼睛,温柔的笑意里含着些讽刺。

“我以后再谈恋爱,就一定要谈有结果的恋爱,我要能付出全部爱的另一半,你可以吗?换句话说,你会娶我吗?”

尤玏没想到初禾会这样严肃,语气变弱了些,“如果真的相处到了那一步,娶你也不是不行,毕竟我没有家业的担子。”

比起尤珑,尤玏则自由放肆很多,没有那么多顾虑。但在娶谁这种事情上,恐怕还是没有自主的选择权。

“你不会的,你们都不会的,”初禾轻轻地笑了笑,“我没有势力和背景,根本无足轻重。”

“那你为什么还留在他身边?为了发展事业?”尤玏想想,发觉不对,“你现在的个人发展势头很好,只要不和他闹翻,离开苔丽丝舞团也有大把去处。”

“因为我还喜欢他,”初禾的心,实则很通透,“喜欢到我还可以忍受这些……,喜欢到,我还可以还愿意相信,他或许会为了我改变。”

尤玏夹菜的手在半空停了停,看着初禾,觉得很是心疼。

良久,他叹了口气,“你只是在故意装作看得开,其实傻得要命。”

“总有一天会看得开的。”

初禾笑容很淡,但真心实意,语气里暗暗含着些期盼,“很多我们相处的细节,你也不知道,他在当下有值得我喜欢的地方,至于未来还有没有,我还会不会喜欢他,都是未知数,兴许,会是我先把他甩了呢?”

尤玏原以为吃完这顿饭,初禾会想通一些开心一些,没成想临走的时候,她还是去隔壁的蛋糕店,买了个六寸的奶油小蛋糕。

正好够两个人吃。

店员包装好,问道:“小姐,您要几岁的蜡烛?”

崇灵发来大段大段的语音,等待一行一行转成文字的间隙,先点开那张照片。

画面上蒋佑和尤珑并肩站在礼台之上。他一如平常,西装革履,气场强大,而她也不输,笑容温厚,亭亭而立。

初禾把照片放大,角落里的甜品台上,精致糕点琳琅满目,香槟塔层层叠叠,等待他们去一齐注满。

从崇灵的语音中,初禾大致读懂,他们官宣了启星和羽天的正式合作消息,启星注资,羽天运营,那一笔钱后面有太多零,初禾十几辈子也赚不来的钱。

最后一句,没转成语音,被初禾不小心点了扬声器外放。

崇灵的语气很冲,带着些许愤怒——“我靠,能专业点吗?合作就挑商业场合,在生日宴上搞得像要结婚是怎么回事?”

店员又问了一次,“小姐?您需要几岁的蜡烛?”

初禾抬起头,很轻很轻地说,“三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