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夺权 翌日。 王适……
翌日。
王适安拿到婚书, 满面春风地走在御道上。
王清和谢珉结伴,同样沿御道向宫里行走。
两方正好相遇。
王清一直都对王适安有意见,此时只是淡淡道, “随国公。”
王适安语气反常的温和:“清晨进宫, 是为奏请陛下给我下婚书吗?”
王清一愣。
婚书?婚事的具体步骤不是太常操持就好了吗, 和他有什么关系?
谢珉目光瞥到王适安手中的卷轴,隐约有了猜测。
王适安对他们一扬婚书,神色自得地夸耀,“不必二位费心, 陛下今日方醒,就把亲手写成的婚书交给了我。”
说罢,王适安心情愉快地离开。
在他身后,王清和谢珉对视。
王清纳罕道:“谁问他了?”
谢珉也觉得很迷惑,但他比王清更能抓重点。
谢珉:“见道, 正事要紧, 我们还是先面见陛下。”
每次王适安回到建康,王清和谢珉的关系都能迅速从势不两立转到风雨同舟,这次也不例外。
昨天收到虞堪之的密信,知道陛下和王适安的关系还没塌后,他们就决定开始下一步计划。
王适安当了皇后,就该退居深宫好好当陛下的贤内助, 不要再参与朝政了。
他们要劝陛下趁这个完美的机会收走王适安兵权。
看王适安没了兵权, 以后该怎么跟他们叫板!
想到美好的未来,王清一摇手中羽扇, “贞质说的对。”
“陛下!”
一进东殿,王清便恳切且深情地呼唤。
崔衍昭本来按着自己那一份婚书出神,被这突然的一声呼唤惊动回神, “爱卿有何事?”
王清:“臣有一想法,还请陛下考虑。”
崔衍昭:“说吧。”
王清:“陛下,王适……”
话刚出口,王清直觉不对劲,又急忙停下。
不可以叫王适安的名字,万一陛下因为他直呼皇后闺名生气就不好了。
可是称呼王适安为随国公吧……这就不能清楚地向陛下表达他剥夺王适安兵权的政治立场了。
王清脑中极快地斟酌了一下,对崔衍昭道:“王皇后既然已经做了皇后,就不该再执朝堂权柄!”
崔衍昭一时间思维断了半拍,“王……皇后?”
谢珉紧跟着附和:“臣以为尚书令所言有理。”
王清眼巴巴看着崔衍昭:“陛下觉得如何?”
崔衍昭对大臣们满脑袋的奇思妙想觉得十分心累,“没了随国公,江南还有谁可支撑?”
王清:“陛下可在群臣中选拔有能之士。臣等均出身名门,必不让陛下失望。”
言罢一挺胸,摇扇的频率也缓慢下来,看上去胸有成竹。
崔衍昭幽幽地看着王清。
被崔衍昭这样看着,王清觉得不太对劲:“陛下为什么不说话?”
崔衍昭:“朕又何尝不想把兵权给你们?”
王清困惑:“为何?”
崔衍昭:“卿等可还记得长平殷氏之事?”
闻言,王清和谢珉都若有所思。
长平殷氏最辉煌的时候是在前前前前朝,当时殷氏出了一人,容貌举止为当时之最,犹善清谈。朝廷为了平衡一位权臣的势力,费劲心思请其出山入朝,代替权臣领兵。
那位容止无可挑剔的殷氏先祖一上阵就兵败如山倒,多年积累的声名毁之一旦。最后非旦没有压制那位权臣,反而以自己为垫脚石,证明了那位权臣的能力。
而殷氏先祖之前一直都是被人夸赞追捧,失败后首先就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竟然忧愤成疾,抱病而终。
王清和谢珉虽然早便听说过,但此时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心有戚戚焉。
崔衍昭:“卿等应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朕之所以不给卿等兵权,就是担心再发生当时之事。不给卿等兵权,其实是为了保护你们。”
王清听到崔衍昭这么说,一下子很感动:“陛下……”
陛下居然是为了保护他们才不给他兵权。
谢珉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又挑不出毛病。
崔衍昭:“对了,免除赋税之事,爱卿……”
王清猛然回过神。
王清:“陛下,臣忽然想起,臣母亲临产,臣该回家照应。臣告退!”
崔衍昭看向谢珉:“谢卿,那你……”
谢珉拱手,不慌不忙地拒绝:“陛下,臣的表姐也临产了,臣需要回去准备贺礼,不便在此多留。”
崔衍昭:“……”你们关系还挺复杂。
等殿中重新剩下自己一个人,崔衍昭拿出写了一半的禅位诏书,和婚书放在一起,心情十分复杂。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在御座越久,他到时候死得越惨。
但很显然,退位也并非想退就能退。
崔衍昭对着两份文书,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好好的大将军当了皇后,还怎么篡位?——
作者有话说:明天写长点,最近脑子不够用orz。
第82章 美人计 江南一向以衣冠正朔自……
江南一向以衣冠正朔自居, 各国使臣前来祝贺,自当设宴招待来体现正统风度。
崔衍昭极不情愿地批准了设宴的安排,并在今天极不情愿地坐上主位敷衍到来的使臣。
夏国此次派遣的出使队伍由常山王卫湘带领, 他年纪也不过九岁, 但是常被称赞端严有度, 加之他在邺宫总会分走陆玉光的注意力,卫衍出于独占本来就不多的母爱的心思,把卫湘遣来江南出使。
卫湘起身,对崔衍昭道:“为贺越国陛下大婚, 夏国除礼单上的贺礼外,还特意送流落夏国的宫廷乐队回归。”
崔衍昭虽然心里很不情愿,但面子功夫维持得很好,神色沉静地道:“夏国深情厚谊,送回我国国民, 朕定将铭记于心。”
卫湘:“越国陛下不必客气, 他们本就是要送还贵国的。”
只不过本来是用来做母亲的嫁妆。
想到夏国和越国终究还是没能成功联姻,母亲终究还是没能出嫁异国,卫湘心中很是感慨。
卫湘道:“还望越国陛下与随国公长长久久,莫辜负我母亲一番成全之意。”
崔衍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会这乐队和卫湘的母亲有关系吧?
卫湘:“乐队本是母亲的嫁妆。”
此话一出,其他国家的使臣纷纷想起来之前夏国要把太后嫁到江南的事。
因为越国的后位已经被越国大将军预订,此事便不了了之。
其实在他们看来, 娶别国太后与娶自家大将军并不冲突。这其中也可见越国陛下深情, 都不愿有人来分薄和大将军的感情。
崔衍昭感觉满座的使臣看他的眼神变得奇怪。
虽然他和夏国太后连面都没有见过,但终究有卫衍之前要嫁母亲的操作在, 崔衍昭硬是产生了订婚礼上被人提到前任的尴尬。
崔衍昭沉默了下:“……夏国的心意,朕已经全然感受到了。”
他下意识往王适安方向看去,王适安与他视线相触, 先一挑眉,再起身对卫湘道:“多谢夏国将江南人士放归故土,至于令慈之事,是常山王家事,无须在此讨论。”
说到最后语气冷然,竟生出阵阵杀机。
卫湘笑意收敛,“是我冒犯了。”
之后不再多说,重新跪坐席间。
王适安开口后,一些使臣尽管好奇夏国太后的八卦,也不敢多说了。
有战功就是硬气,其他国家也怕。
崔衍昭松了一口气,目光扫过被王适安刺过后低头沉默的卫湘。
比起贺兰宝,卫湘年纪更小,却表现得更加成熟。
对夏国皇室一家的八卦,崔衍昭听过一些。他听说卫湘的爹对几个孩子管得极其严格,稍有错处就会把他们关暗室里抽打。
和贺兰绪的养娃态度是两个极端。
崔衍昭默默地想,可能高压教育确实有点用吧。
就是有点影响孩子的精神状态。
*
宴会结束,使臣陆续散去,崔衍昭和王适安也一同离开。
王适安:“陛下可有空去臣家中?”
崔衍昭还没来得及回答,手便被王适安拉住。
王适安掌心温暖,传来令人安心的感觉。崔衍昭想到王适安今天给他解围,的确是让人很有安全感。
只是如果站在王适安对立面,这种安全感就要变作强烈的不安了。
想太多也没有用处,崔衍昭摒除杂乱的念头,道:“朕对大将军,自然是随时都有空。”
王适安唇角扬起,手上拉得更紧。
*
有的大臣非常关心皇帝的起居。
谢府雅室。
王清:“唉,陛下今夜又不在宫里住宿。”
“……”
谢珉直勾勾地盯着王清,眼神里透露出深深的疲惫。
他本来睡得好好的,却因为王清深夜拜访,不得不起身接待。最可恨的是王清一点歉意都没有,还很惊讶地问他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现在他一肚子怨气,可是因为这种事向王清发作又有失风度。
谢珉只暗戳戳阴阳了一句:“如此深夜,见道也不在家中。”
王清:“正是因为陛下不在宫里,清才离家寻找贞质。”
谢珉眼角微微一跳。王清倒是挺能给自己脱罪的。
侍女端来清茶,谢珉拿起轻抿几口,困倦之意稍褪。
王清:“陛下从前宿在王适安府上倒也没什么,只是王适安如今已成皇后,陛下把他留在宫里就行了,偏还要去他府上,这不是乱了君臣尊卑吗?”
他觉得陛下对王适安实在是太纵容了。
谢珉眸光一凝,他倒没留意陛下是在哪里留宿。
“大抵随国公府中有吸引陛下的东西。”思考片刻后,谢珉如此说道。
谢珉这样一说,王清像得到了认同,稍微向前探身,对谢珉道:“听说陛下这次出游带回了一个男人,就安置在王适安那里。”
少顷,他摇动羽扇,似要打破因这一句而凝滞的气氛。
谢珉:“陛下怎会如此……”
王清:“清本来也相信陛下,但今日陛下的动向,实在令人不禁多想。”
谢珉:“或许陛下是要提拔寒门,那位男子只是陛下属意的下属……”
他眉头轻皱,这样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陛下要想提拔几个寒门,拟诏就好了。把人寄放到王适安那里,实在是没有道理。
王清也在思考。
思考一番后,他语气愤愤:“王适安太卑鄙了!”
王清道:“一定是王适安使人诱惑陛下!”
谢珉觉得王清的逻辑并不完美,“王适安跋扈专横,怎么还会给陛下找人?”
面对质疑,王清丝毫不动摇想法,“正是如此,才更彰显王适安觊觎神器之心。”
以王适安的性格,居然愿意和他人分享爱情,肯定有更大的图谋。
谢珉神色一肃:“见道所言有理。”王适安现在又是国公,又马上要当皇后,能让他甘心委曲求全的,也只剩皇位。
“万万不可让王适安得逞。”
王清站起身,看着窗外随风摇动的翠竹,觉得自己也像竹子一样刚直,从不屈服于王适安的威慑。
他心里涌出阵阵豪情,道:“贞质,明天你我就去王适安府上,看看王适安找来的妖人是何模样。”
王清精神充沛地转身,对谢珉道:“贞质,既然你到现在还没睡,不如别睡了,坐这陪我商议对策。”
谢珉:“……”
“来人!把尚书令带去别院就寝。”谢珉冷漠且毫无情面地道。
*
崔衍昭早已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此时天还未亮,就已经醒来,换上衣服准备启程回宫了。
王适安环住他的腰,道:“陛下稍待,昨夜匆忙,倒忘了让贺真义出来。”
崔衍昭:“……”
匆忙倒说不上,只是有点慌而已。昨天王适安说要给他履行皇后的义务,还好他机智,用主持宴会很累搪塞过去了。
他这些天随时都可能需要接见使臣,如果破相的话,就要丢脸到异国去了。
崔衍昭尴尬了一下,想起来自己本来也是打算抽时间到王适安这边看贺真义的学习进度。
“他怎么样了?”
王适安:“陛下见了再说。”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王适安手下的兵士报告道:“禀陛下、国公,尚书令和中书监在府外求见。”
崔衍昭:“?”
天还没亮就过来,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崔衍昭:“让他们进来。”
王清和谢珉进来的时候,贺真义正好也被带来了。
王适安安排的速成教学显然很有成效,贺真义举手投足间尽显仙风道骨的气质。
崔衍昭忍不住多看了贺真义几眼。
贺真义和他记忆里相差太大,他都不敢相信贺真义不久前还是个纯朴的反贼。
而王清和谢珉把崔衍昭的反应收入眼底,心中俱是一沉。
看来陛下很喜欢王适安找来的这个妖人。
王适安:“陛下觉得可还需要进益的地方?”
王适安这样询问,崔衍昭又认真地看了会贺真义。
崔衍昭:“朕寻不出毛病,都依大将军安排。”
他本来还想说点辩论计划的注意事项,但是有王清和谢珉在,为了不被看出计划只能忍着。
就在崔衍昭和王适安一问一答的过程中,王清跟谢珉的心情更加沉重。
陛下居然如此满意这个妖人。王适安真是太卑鄙了,为了篡位,连美人计都用!
想到王适安篡位后的未来,王清不禁沉不住气,想立刻就揭穿王适安的阴谋,“臣有一言,请陛下……”
王清还没说出口,谢珉不轻不重踢了下王清的脚踝。
被踢了一脚,王清猛地清醒过来,迅速改口:“昨日宴罢,各国使臣盛赞陛下瑰姿,臣与有荣焉,夜不能寐,故而清晨觐见,以慰此心。”
崔衍昭:“……”他知道王清想说的绝对不是这个,反应能力还挺强。
谢珉:“臣等不打扰陛下,这就告辞。”
他们见到王适安安排的妖人,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再留下去。
等出了王适安府门,王清道:“清有一计,定能使社稷危而复安,陛下昏而复明!”
谢珉不是很相信王清这么快就能有计策,“见道,你……”
王清负手,自信道:“这世上不是只有王适安才会用美人计。”
第83章 道号葬爱 又过了几天,王适安……
又过了几天, 王适安说已经培训得差不多了,崔衍昭便把贺真义叫到太极殿进行模拟问答。
太极殿中,崔衍昭坐在御几之后, 王适安站在崔衍昭前侧, 除了没有把大臣们叫过来, 其他都是朝会的场景布置。
贺真义很紧张,但经过几日培训,他已学会了不把情绪表露在外。
崔衍昭问了几个问题,贺真义对答如流。
王适安面露满意之色。
问答结束, 崔衍昭正要起身,忽然想起一个虽然基础但非常重要,此前一直被他忽略的问题。
崔衍昭问贺真义:“道号可定了?”
问言,贺真义点头,这种最基础的注意事项, 他不会忘。早在他曾经在道门里混的时候, 就已经给自己确定了道号。
道号是他自己精心取下的,等陛下听到,一定会惊叹、赞扬、褒奖。
贺真义:“陛下,贫道道号葬爱。”
葬者,藏也,乘生气也。1
爱者, 仁也, 蕴万物也。
生气在天,周流六虚;生气在地, 发生万物。“葬爱”正符合他脚踏实地造福万民的理想。
贺真义回忆一番取道号的初心,觉得自己的道号非常完美,出类拔萃。
只是听到他的道号后, 陛下没有赞美不说,偏偏陷入沉默,长久地不说话。
贺真义:“贫道的道号可是有问题?”
察觉崔衍昭异样的反应,王适安也转身,眸中藏着疑惑。
崔衍昭和王适安对上视线,掩饰性地抬袖挡了下脸,那阵让嘴角上扬的冲动过去后,才把袖子放下来,神态端庄看向贺真义。
取什么道号不好,偏偏叫“葬爱”?
这个道号……
崔衍昭心想着到底要不要让贺真义更改道号。
不改吧,这个道号在二十一世纪有另外的含义;
改吧,贺真义对这个道号很满意,而且王适安也未表达异样,这个时代也没有葬爱家族,“葬爱”这个词很正常,没理由让贺真义改。
崔衍昭最后还是放弃了,对贺真义道:
“没什么,你的道号挺好的。”
就是他需要适应。
模拟结束,王适安让贺真义回去,自己留在太极殿陪崔衍昭。
王适安自然地在崔衍昭身边坐下,“陛下适才听见贺真义道号,似乎有些异常。”
崔衍昭:“没什么。”
对上王适安寻根追底的目光,崔衍昭沉默了下,道:“真的,他的道号挺好的,好就好在总能让我回忆起青春。”
王适安眸中了然:“原来陛下少年时就有此宏愿。”
他把崔衍昭拉怀里抱了一会,想到崔衍昭对贺真义温和的态度,忍不住道:“贺真义如今是出家人,陛下若要让他发挥作用,便不要给他无关的身份。”
比如皇帝的宦宠这种身份。
崔衍昭认真地点头:“朕知道。”
他也想不到除了天师道魁首这个身份外,还能给贺真义什么其他身份。
听到崔衍昭确定,王适安心下稍安。
又腻了一会,王适安有事处理,在崔衍昭唇上咬了一口,依依不舍地走了。
*
崔衍昭刚出太极殿,就遇到王清。
崔衍昭感觉王清这回有些扭扭捏捏的,除此以外好像还有什么变化,但是一时未能想得起来。
王清上前:“臣见过陛下。”
王清没有往日摇扇的动作,崔衍昭总算想起到底还有哪里不一样。
王清今日未带羽扇,反而是抱着一柄拂尘。
见崔衍昭目光落在自己怀里的拂尘上,王清心里不由地扭捏了一番。
但想到要挫败王适安的阴谋,他放下世家的矜持,主动问道:“陛下看见臣怀抱拂尘,可有什么想法?”
王清暗暗地想,首先要弄清楚陛下喜欢的是那个妖人的身份还是其他。
如果陛下就是喜欢这种道士身份,并因此对他产生想法,他就豁出去引走陛下的注意力。
为了长远的未来,这些小小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王清觉得自己真是无比的有大局观和牺牲精神,他的英勇事迹值得在史书里大书特书。
崔衍昭:“?”
崔衍昭并没明白王清的意思。
王清就换个常用工具而已,他能有什么想法?
崔衍昭谨慎地思考一番,问:“爱卿要出家?”
这个时期的世家中人不想参与政事,基本都会选择隐居,然后等朝廷苦苦哀求,几次三番请求后出山。而若是选择出家,那便是彻底断了入朝的可能。
王清也不像是轻易就能放弃官场的人。
但是不理解并不影响他选择尊重。
听见崔衍昭的回应,王清一怔,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拂尘。
他都把羽扇换成了拂尘,陛下居然什么想法都没有。
看来陛下不是喜欢贺真义的道士身份。
王清思绪分成两端,一面思考着陛下究竟喜欢贺真义什么地方,一面疯狂琢磨着怎么圆场。
他没思考多久,便从容地微笑着,把拂尘向崔衍昭一递。
王清:“臣见陛下近日喜好玄学,特寻人打造一柄拂尘赠予陛下。”
崔衍昭迷惑了一下,坚定地把拂尘推了回去。
原来王清不是想自己出家,而是想让他出家。
前朝皇帝出家会有大臣筹钱赎身,但是他觉得他不一定有这样的大臣。
崔衍昭:“爱卿心意朕已经领会,但是这件物事朕用不到,爱卿还是另赠他人吧。”
王清本来就不是送拂尘的,崔衍昭是否接受都不重要。被拒绝后,他收回拂尘,仍旧思忖着崔衍昭究竟为什么对那个妖人青睐有加。
直觉告诉他,陛下的举动一定有其含义,但偏偏又是那样如同雾里看花,令人琢磨不真切。
王清想着想着,眉头一皱,忽然忆起一件看似无关的事。
陛下登基不久的时候去过惠济寺,和当时在那里设坛讲经的缘空发生一段对话,而缘空的发言有些冲撞。
答案已经出来了!
陛下并没有忘记那天和缘空的不愉快,并把仇恨对象覆盖到了全佛门,贺真义的出现正提醒了陛下可以复仇!
现在贺真义和陛下究竟有没有那种关系已经不重要了,这改不了贺真义背后的王适安别有所图的事实。
王清开始反思自己有没有哪里不小心得罪过陛下——
作者有话说:1《葬书》内篇——东晋·郭璞
葬者,藏也,乘生气也。
生气即一元运行之气,在天则周游六虚,在地则发生万物。
大家久等啦,本章掉落小红包。
明后天有点忙可能不更。
第84章 想进步 邺宫,慈训殿。 ……
邺宫, 慈训殿。
卫衍今天为了逗陆玉光开心,特意拿陆玉光的脂粉,涂抹在自己的脸上。
他天生肤黑, 和兄弟们不一样, 还总被认为丑。只要他白了, 陆玉光定然开心。
但是陆玉光看到他,神情并不是很欢迎的样子,这让他有些沮丧。
卫衍步步逼近,笑意阴沉, “母亲可满意儿的模样?”
卫衍脸上的脂粉甚至没有涂抹均匀,一块深一块浅,不像皇帝,反而像祝祷的巫人。
陆玉光皱起眉,抬袖掩面, 眼不见为净。
从长子遇刺身亡后, 她越发看不懂卫衍。
记忆里的卫衍乖巧听话,在她告诫卫衍他只是次子而已后,卫衍就收了心,再也没表现出越过长子的才智,反而笨拙得常被兄弟们取笑。
后来卫衍被派驻晋阳,在晋阳的表现依然平平无奇, 她也再没关注过这个次子了。
想到这些, 陆玉光心中隐约愧疚,但转念一想, 卫衍终究只是次子,而且还长得……
虽然她知道是当初怀卫衍时颠沛流离,捉襟见肘的生活条件影响了卫衍先天发育, 但每次看到卫衍的模样,她还是心疼不起来。
身下猛传来晃动感,陆玉光心里一震,忙睁开眼。
卫衍弯下腰,手扶住她所卧矮榻的两端,要把矮榻连人一起举起来。
“住手!”她连忙喝止。
但是她终究慢了一步,卫衍已经将矮榻举起来了。
陆玉光不抬头都能看见房梁,心里慌得要命。
听见陆玉光喝止,卫衍急忙往下放,但却不小心使矮榻一边撞到墙壁。
“啊——”
没等卫衍将矮榻放稳在地面,陆玉光就从榻上滚了下来,痛苦地按着腰。
她想她的腰应是闪了。
“太后!”
宫女有的跑过去扶着陆玉光重新卧下,有的跑出去叫御医。
卫衍意识到自己办了坏事。
他本是想把母亲举高高,让母亲体会童年的快乐,没想到反而给她带来了伤害。
卫衍手足无措,刚才上头的脑袋此刻也清醒下来:“家家,儿……”
“家家”、“阿家”也是对母亲的称呼,只是更口语化。
陆玉光深吸一口气,向外挥了挥手,示意卫衍赶紧走。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卫衍了。
不受陆玉光欢迎的卫衍不得不离开慈训宫。
他想,每日和母亲培养感情行不通,只有做出一番事业,才能让母亲改观。
南征失败,西取还要等待时机,如今只能向北拓地。
听祖辈说,曾经朝廷不给边关发放钱粮,他们无钱可用,都是去北方抢夺柔然的牛羊马匹。
柔然有一段时间迁入更北的地域,这也导致六镇没有钱粮,起兵造反。
不过经过中原多年战乱,柔然已经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正好可以抢了。
但是国家初立,皇室威望未及建立。加上皇位易主太快,底下人心浮动。在他外出打仗时,恐怕有人在国内作乱。
想到这里,卫衍目光更加阴冷。
再忖度一番,国内竟然没有可信之人。
那些手握重权的勋贵,都怀疑他的能力,不信他能立功,对他也是敷衍了事。
临行之前,必须先对诸官进行检查。
卫衍没有收拾容装,出宫随机进入一名勋贵家里。
勋贵正在和妻子一起清点近日收到的金银财宝。
卫衍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登基以后也没有改行为方式,以至于官员们常有朝不保夕之感,很多都向勋贵行贿,期待勋贵能在卫衍要杀人的时候说几句好话。
勋贵最近收礼收得仓库都要堆不下,礼物太多,清点起来十分麻烦,但他还是坚持和妻子一起清点。
正清点得认真,身后突然传来阴冷的一句:
“东西真多啊。”
勋贵:!
这不就是卫衍的声音,卫衍什么时候来的?
他来不及多想,急忙转身就要跪下。
“臣……”恭迎陛下。
后四个字完全没来得及说出来。
因为卫衍已将一把长剑刺入他身体,他的喉咙被涌上的血呛得发不出声音。
卫衍转头看向已经吓呆了的勋贵夫人。
对上卫衍那颜色深一块浅一块的脸,勋贵夫人只觉像是遇到了恶鬼,瑟瑟发抖。
卫衍:“朕为什么要杀他?”
勋贵夫人:“……”
卫衍脾性太过古怪,纵然受贿合法,她也不敢承认受贿之事。
卫衍冷笑着,语气阴沉可怖:
“呵呵,朕的府库里可没有这么多好东西。”
*
北方的邺城笼罩在无形的阴影下,很多时候,人类的悲欢总是相通,建康也有人很不快乐。
“尚书令,此前许诺拔擢微臣一事,可有眉目?”现任徐州刺史的梁冰河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两鬓斑白,面上有着深深的沟壑,一看便知道年岁不小,而且常年劳累。
王清神色悠然从容,气度比梁冰河高上好几个台阶。
此刻,面对梁冰河的问题,王清微笑道:“你看,又急。你还年轻,多历练历练没有坏处。”
梁冰河:“……”
梁冰河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颓唐地放下,“可是我已经到知天命之年了啊。”
他的孙子都快到入仕年纪了。
从接任顾约担任徐州刺史后,距离进入权力中心近在咫尺,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更进一步。
王清无奈且温和地一笑:“怎么又拿年龄说事,你如今五十有三,正是奋斗的好年纪。听我的,再历练历练,总会轮到你位列三公。我是陛下亲赐的开府仪同三司,还能骗你不成?”
梁冰河知道说不下去,叹息一声,离开了。
走在路上,他想,他真是糊涂啊,明明是寒门,偏偏要选择投靠王清。
世家虽然不说,但心里还是瞧不上寒门的。
他也知道,能做刺史已经到了寒门出身所能到达的极限。
但他还想进步。
梁冰河一边走,一边思忖起还能怎样升职。
*
另一头,王清并没把和梁冰河的小插曲放在心上,他在思考更重要的问题。
和谢珉经过分析,他们得出一个结论:
整顿佛门后,陛下恐怕就要对付世家了。
就算陛下一开始没这样的心思,但趁着整顿佛门的气势,把火烧到世家这边,也是极正常的,不得不防——
作者有话说:大家国庆快乐!本章掉落小红包,么么哒
第85章 称呼 是日。 ……
是日。
崔衍昭来到王适安府上。他主动造访的次数很少, 陡然看到他,王适安很是高兴,快意全表现在了脸上。
正要进一步发展感情的时候, 忽来人通报梁徐州造访。
梁冰河是徐州刺史, 身为徐州长官, 可用姓盖地方名称呼。
王适安觉得此人来得甚不是时候。
立后在即,崔衍昭又主动找他增进感情,什么都没有和崔衍昭在一起重要。
他不以为意地抬起手,准备命人把梁冰河遣回去。
就在这时, 崔衍昭推了推王适安。
他刚到王适安家里,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就被王适安按住亲,完全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直到现在他才有空隙挣扎。
崔衍昭道:“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
说着, 还轻握住王适安的手。
近日天冷, 但王适安手掌还很温暖,崔衍昭一边觉得可以放心王适安的身体,一边又忍不住握紧,以暗戳戳地取暖。
王适安低头看到交握的手,神色稍缓,但让人把梁冰河带进来时, 语气还是极不情愿。
梁冰河进屋, 抬头就看了和王适安坐一起的崔衍昭。
梁冰河大惊:“陛下也在?”
可是说完立刻开始后悔。
他以为自己在官场沉浮多年,已经磨砺得心如古井, 没想到今天却像个愣头青一样,还没摸清陛下的脾性,就大放厥词。
陛下会不会觉得他对陛下有意见?
随国公会不会觉得他在挑拨君臣关系?
梁冰河低下头, 懊悔不已。
他实在是太后悔了,从青年到现在,他的目标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进步!
他太想进步了!
但是现在还没开始让领导了解自己,就得罪了领导,以后还怎么进步?
梁冰河心里重重地叹口气,恨不得当场表演捶胸顿足。
冷静下来后,梁冰河又是叹气。
刚才看到的场面不可能不让人震惊。
陛下和随国公坐一起就算了,还离得那么近,几乎都要靠在一起。
虽然陛下要立随国公为后,陛下和随国公的婚事已板上钉钉,但,但对他而言冲击力还是太大了。
……算起来还是他的问题,他太保守了。梁冰河陷入反思。
崔衍昭见梁冰河一副很懊恼说不出话的样子,善解人意地询问:“爱卿有什么事?”
听见崔衍昭发问,梁冰河回过神。
梁冰河:“臣,臣要告发!”
看梁冰河紧张的样子,崔衍昭意识到接下来的日子又不会平静,按了按额头,“告吧……咳,说吧。”
……
梁冰河说完之后,匆匆忙忙地离开。
他本设想的是在随国公这里交投名状,并混个脸熟,但今天眼看是不行了。
他选的时间不合适,正好碰上了陛下和随国公培养感情。
希望他走得够快,不至于耽误陛下和随国公。
梁冰河离开,崔衍昭觉得该说自己的事了。
趁王适安还在思考,崔衍昭抓紧时间道:“朕这次来,是为了邀大将军进宫确认立后时的冠服。”
本来写个诏书也一样的,但一来一回耽搁时间,还不如他出宫邀请。
他现在已经想通了。
既然全世界都觉得他要立后,连王适安本人都不反对,那他还是立吧。
立后之后,再宣布和王适安并称二圣,约等于让王适安当半个皇帝。
至于以后王适安要称帝的时候是走禅位流程,还是继位流程,就看王适安自己的想法了。
崔衍昭向王适安保证:“大将军放心,立后绝不会影响大将军在朝中地位,只是便于朕与大将军共治。”
说完,他发觉王适安皱起眉,好像对哪里觉得不满。
他刚才说的话有问题吗?
崔衍昭开始反思,还没思考出答案,就又一次地被王适安按到怀里。
王适安埋怨道:“怎么还称大将军?”
因为称呼习惯了。
崔衍昭默默地想。
但他向来是个从谏如流的人,听出王适安不满意,立刻改口道:“随国公?”
王适安轻哼一声,似是还不满意。
崔衍昭:“……”
未听到想要的称呼,王适安按得更用力了些,像要把崔衍昭揉进身体里。
王适安直入主题:“叫我的名字。”
因为被牢牢按在怀里的姿势,崔衍昭只能幅度很小地点头,但是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工作的时候怎么称呼?”
工作的时候是不是要称职务?
王适安沉吟一瞬,坚定道:“叫我的名字。”
然后便不说话,像是等着崔衍昭叫他。
“……”
崔衍昭试了几次,都没发出声。
他以前也称呼过别人的名字,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但面对王适安,就连这样简单的称呼都觉得暧昧。
好半天过去,总算憋出来一句。
“……适安。”
崔衍昭感觉自己的脸绝对是红了,此刻烫得他心慌意乱,无暇思考。
王适安眼眸一亮,情难自己地道“昭昭。”
这个称呼已经蕴在心里许久,此时说出来,毫无滞涩。
他心中兴奋,松开崔衍昭,但很快又抬起崔衍昭下巴,激动地咬上去。
过了好一会,崔衍昭才得到喘息的空间。
崔衍昭觉得王适安就是太容易情绪激动了。
他用手按着脸,好让脸颊降温,同时力图把日程带回正轨:
“还进宫看衣服吗?”——
作者有话说:工作的时候称职务(不是)
第86章 催促 几天过去,各项事宜步入……
几天过去, 各项事宜步入正轨,这个时候,王适安表达了在两天内落实立后典礼的希望。
他能忍到现在才正面催促, 都是出于对和崔衍昭之间感情的信任, 但崔衍昭偏偏在此事上格外沉得住气, 态度甚至可称得上拖延。
崔衍昭能等,他等不了,肚子里的孩子也等不了。
而且长久以往的经验告诉他,拖得久了, 总会产生变数。
崔衍昭犹豫道:“两天是不是……”
按部就班的话,还需要经过铸金人、卜算吉日、筹备聘礼等等一系列步骤。
一套完整的流程下来,起码需要半年。
铸金人是这个时代流行的占卜方式,北朝的天柱大将军掌控朝政,距离帝位一步之遥时, 因为铸金人失败, 放弃了篡位。
天柱大将军实力是有的,如今北方两个国家的开国皇帝都曾是他手下的将领,其中卫宁还娶了他的女儿。
唯独迷信了点。
话说回来,如果铸金人失败,是不是可以阻止王适安当皇后的想法?
他到现在还是想不通,好好的大将军怎么就想起来当皇后了?
崔衍昭从思绪里抽离, 忧郁地望了王适安一眼。
“适安, 兹事体大,我们就等……”
王适安并不愿等, 他把崔衍昭的手拉起,按在自己的腹部。
随着时间过去,孩子一天天发育长大, 肚子也开始显了。
崔衍昭感觉有什么隔着摸到的地方轻轻跳了下,下意识要收回手,却被王适安牢牢按着。
崔衍昭脸上腾起红云,尴尬地别过头,怎么也不敢再看向王适安了。
见崔衍昭如此,王适安心里一软,开始觉得是不是逼得太急。
可他究竟决心已定,无法转移。由着崔衍昭一天天拖下去,他做不成皇后,孩子也跟着无名无分。
他真不明白崔衍昭为何不着急,总不可能是已经对他厌倦了……不可能!
王适安唇角的笑忽变得冷漠。
“陛下连这孩子也不在意了吗?”
崔衍昭恍然大悟。
原来王适安着急立后,其实是着急让孩子得到皇室身份。
只要王适安成了皇后,孩子就是皇子,也能给王适安叠篡位的成功率。
这就是未雨绸缪吧。
关系到篡位,他肯定全力支持。
崔衍昭改了原来顺其自然的想法,态度格外积极地道:“怎么会?”
他坚定道:“朕这就敦促太常,两日之后举行立后大典。”
正好那些外国使臣们还没走,可以安排他们参加典礼再离开。
只是说完之后王适安倒不像多满意,沉默了一下道:“算陛下还有良心。”
王适安不想承认,但崔衍昭的表现让他不得不怀疑崔衍昭已经变心,之前无动于衷,居然在他拿孩子说事后才同意。
崔衍昭不可能轻易变心,一定是有人在他没能顾及到的时候勾引了崔衍昭。
那些敢背着他勾引崔衍昭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当身死族灭!
崔衍昭察觉王适安的反应不太对,灵光一闪,解释道:“朕本来觉得匆忙举办典礼会轻慢了你,但如今想想,你我情投意合,又何苦拖延?……朕也早就想立大将军为后,终日思之,常不能寐。”
没错,他绝对不是不配合。
王适安:“情投意合……”
过了一会,王适安才垂目道:“这种小事,昭昭又何至于日日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