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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窗外天空碧蓝如洗, 骄阳似火,万丈金光笼罩住这座遍地繁华的都城。

从枝叶间倾泻落地的光斑随风逐叶闪烁着,岁月静好, 处处充满了生机。

拥月居后院房内,展大人这次可能真是元气大伤,往床上一躺半晌无声。

白玉堂反手摸着桌上的点心,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一丝动静地吃完,盯着床上展昭背对他躺下后一动不动的身影, 突然蹙了蹙剑眉。

曜日金影落在窗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玉堂蹑手蹑脚地靠近床边,小心地屈膝跪上床。

他探头一瞧,只见展昭一侧脸颊已深陷入软枕间, 眼睫轻垂,阖目而眠, 微微张着的双唇透着粉润光泽, 听这均匀平缓的呼吸, 白玉堂才知道就这一会的功夫, 这人竟已经熟睡过去。

白玉堂回想展昭方才喝的是清淡的白米粥, 即使再加上一碟白玉奶糕, 可比起猫儿以往食量来看也不算什么, 就算这会睡着了应当也不会积食烧心, 这才打消了忧虑。

展昭垂落的一缕黑发正搭在脖颈间, 衬得熟睡之后的他唇红肤白,此刻像是静静窝在白玉堂怀前一样,安静乖巧的惹人心疼。

白玉堂双臂撑着床榻静静看了好一阵,缓缓低头靠近, 只觉得一股绵绵暖流涌进心田,他温柔笑了笑,终究还是忍住了想轻吻展昭脸颊,将他发丝拨弄开的冲动,继而做了好大的决心似的撤身下了床。

白玉堂环顾屋内一周,将房内左右几处菱窗前用来遮阳的青色柔纱帘放了下来,这才收拾好了碗碟端着,轻手轻脚地悄悄推门离开。

白顺这会正在后厨,见白玉堂亲自端着用过的碗碟进来,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接过,“五爷,这些东西晚点让小的进屋收拾就去了。”

白玉堂瞅了他一眼,心想能让你进屋五爷还亲自收拾?何况他收拾的是猫儿用过的餐具,有关猫儿的事,他恨不得事事亲自亲为一点点学着来。

白顺端走碗碟,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想给白玉堂拭手,白玉堂好像赶时间一般摆手就往外走。

白顺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通往前院的静谧青石板小路而去。

“展大人这会正在屋内歇着,待会你院外守着,别让旁的东西扰了他清净。”白玉堂边走边道:“爷出去一趟,他若是先醒来问起来,就说爷去布庄了,晚些三爷和四爷兴许会一道来,其他的不用爷再吩咐了吧?”

白顺眼睛一亮,还透着少许稚嫩的脸颊露出笑意,连忙应声:“爷放心,小的一定把家守好,晚点就吩咐后厨准备一桌丰盛的酒菜。”

白玉堂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眼神中闪过一抹和蔼可亲的笑意,只是白顺垂眸思量着五爷走后该做的事情,全然没注意到白玉堂此刻的神色。

白玉堂转身离开拥月居,方才看着跟着他的白顺,突然想起了前世他在洛阳收养的那个孩子。白玉堂依稀记得自己离开时,晋泽那孩子仿佛比这时的白顺还大些,已经能独当一面处理好白府的生意和里里外外繁琐的事宜了。

戒备森严的皇宫内,宫殿巍峨,琉璃瓦被夕阳渡上一层耀眼的光辉,隐约闪烁着光芒。

一身着粉绿色长裙的宫娥传达完庞贵妃请圣上移驾去贵妃宫中用膳的话,欠身退出了崇德殿。

王公公甩着拂尘准备进来恭请圣上移驾,不禁意瞥见赵祯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的神色,立即噤声,甩着拂尘示意殿内左右伺候的宫人悄悄退出去。

入夜前,千城就会回宫汇报这几日所探查的消息。

拥月居,后院。

房内,汝瓷花瓶内的绿叶粉荷被阳光晒了一日,粉红依旧,只是不比之前那般鲜艳水润。

展昭又睡了一下午,醒来时感觉精神已经恢复了过来,心想休沐三日就这样浪费了半日好光阴,白天睡得太多今晚就该睡不着了。

屋内光线显得有些昏暗,看得才醒过来的他又有些昏昏沉沉,展昭坐在床边缓了会,起身走到窗旁,束好了软纱帘,才惊觉外面已是夕阳西下的一副景象,茂盛葱郁的爬墙虎前倒映出一片阴影,穿着花衣裳的雪昙正蜷缩着身子埋头打盹。

白顺听闻屋内动静,凑到门边小声询问:“爷,您醒了吗?”

展昭回过神,拢上外衣前去把门打开。

白顺恭敬地后退了一步,才抬眼来看他,等着人吩咐。

院内不见白玉堂身影,自己才醒来发出动静白顺就在门外出声了,定然是玉堂吩咐了人守在外边。

展昭询问一番下来才知道下午蒋平和徐庆来拥月居了,这会白玉堂正陪着三爷、四爷二人在前厅说话。

展昭心头猛然一跳,回首见室内昏沉,突然又有些脸热,他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镇定的让白顺马上送盆温水来净脸,复又关上了房门。

他不需要白顺近身伺候,换了衣裳束好发,待白顺送了温水进屋后洗了脸,又给自己加强了一番心理建设,便带上白顺赶往了前厅。

展昭来时,三兄弟正相谈甚欢。

厅中上方两个正对着厅门的上座空着,蒋平、徐庆和白玉堂三人都坐在右手边的靠椅上,白玉堂手边的方桌之上还摆着一本账簿,草草地翻过了两三页正随风轻轻浮动。

展昭刚缓步跨进厅门,白玉堂便心有感应似的看向了门口,见着展昭出现,立即起身相迎。

蒋平和徐庆只见白玉堂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副兴高采烈地模样站到了展昭面前。

“猫儿。”白玉堂笑着唤了声,暗暗打量着展昭行路可有身体不适之处。

白玉堂这目光只有与他面对面的展昭才看得清楚。

“瞄什么,不知道让白顺叫我。”展昭低声说了一句,拂开白玉堂伸过来的手,又无声警告似的瞥了他一眼,随即隔着厅中的距离先冲二位兄长报之一笑,不留痕迹的与白玉堂擦肩而过。

白玉堂走在展昭身后揉着手,欲言又止亦步亦趋地跟着,怎么看都有种让人朗声大笑的冲动,恨不得站起来指着白玉堂喊,你小子不可一世,也有今日呢!

蒋平和徐庆是四兄弟中最爱打趣白玉堂的,见着这一幕,不由在心里暗笑,真是应了那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只是白五爷此刻心里的滋味简直是难以言明,又苦又甜,复杂极了。

蒋平和徐庆起身,展昭拱手给二人赔罪:“小弟失礼,不知二位哥哥何时来的。”

蒋平瞧了白玉堂眼,摇着他的三片羽毛扇道:“有些时辰了,老五说你染上暑气正歇着,我们便不许他去唤你,这会看来气色好像恢复得还行,没有哪里不适吧?”

“无碍。”展昭淡淡一笑,休息足够的脸颊透出一抹红晕。

趁着展昭回头去看白玉堂的空隙里,蒋平握住了羽毛扇,也警告似地瞪了白玉堂一眼。

方才的话还没聊完,徐庆着急道:“都站着做什么,昭弟,你来得正好,你可得评评理。”

白玉堂拉着展昭入座,急着打断徐庆的话:“三哥,猫儿才醒,你别拿这事闹得人头疼。”

见白玉堂揪着眉头,展昭反倒起了好奇心,不由失笑道:“怎么了?”

徐庆指着白玉堂手边的账簿,说:“这万顺布庄他丢给四弟打理,结果现在得了空只愿听个盈余,这才多久,竟是连账本都不看了!”

徐庆完全不理会冲他使眼色别将这事说出来的白玉堂,蒋平也乐得在一旁笑。

可白玉堂殊不知,他越是这样,徐三爷就越是得意,身体往靠椅上一躺,打趣上了展昭,“昭弟,这可是你家正儿八经到生意,可不能不上心。”

展昭手微微一抖,还真不知该怎么往下接这句话,他偏头笑声地对白玉堂道:“把茶端给我。”

白玉堂不明就里,抬眸往外看了白顺一眼,顺手将自己手边已经放温的茶递给展昭。

展昭垂眸笑得温文儒雅,缓缓饮了半盏茶,瞧得徐庆都有些按耐不住偏头急着看蒋平。

展昭和颜悦色道:“三哥,是不是玉堂和萧大公子合商开的万顺布庄进项还不错?”

徐庆眨了眨眼,连忙让展昭看蒋平现在劳累过度的脸色,“何止是不错,现在也就差给皇宫里那位做衣裳了……”

夕阳余晖将菱窗渡上一层温暖耀眼的橘芒,窗旁枝叶轻拂,伴随着入夜前几声细微的蝉鸣。

展昭笑得眉目温和,不紧不慢道:“那小弟和玉堂就放心了,早说过了,有四哥和三哥坐镇,铺子里的事我俩都无需担心。”

白玉堂闻言,低头忍俊不禁。

徐庆愣在靠椅上,砸吧着嘴左右张望了下,嘿,这一个个都想当甩手掌柜,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白顺进厅来奉茶,蒋平沉思了会,说:“我和三哥现在是得了个空才替你管着,总归不是长久之计,顺子以后定然是跟着你们的,不如让他来铺子开始学着打理这方面吧。”

蓦然被点名的白顺猛得抬头,白玉堂和展昭相视一看,纷纷点头,不约而同道:“可行!”

徐庆:“……”

白顺原地眨眼,看着几位爷,一脸茫然。

就这样,白顺开始踏上了新的人生旅程,来日如何,自是后话了。

等拥月居前后都掌了灯,饭厅酒菜上齐,小厮前来示意白顺请几位爷移步入席。

才出厅门,院中灯影忽闪,突然两道人影从高墙之外同时跃进院中,惊得白顺慌张间倒退了一步。

突然出现的庞统和萧蹊南互相看了彼此一眼,掩唇嘘咳一声。

在白玉堂逐渐眯起的凤眸中,萧蹊南面不改色道:“有事登门,惊扰了。”

庞统面无表情,在夜风中开口:“我好像也有点事。”——

作者有话说:更新不定时降落,记得把五爷猫猫收藏好喔。

第242章

待月上柳梢头。

厅内觥筹交错, 等酒过三巡之后,萧蹊南才向白玉堂说明了来意。

展昭正在应酬庞统,无暇分心。

院中月色如水, 白玉堂同萧蹊南踱步至门外,示意他言简意赅快些说。

萧蹊南背对庭院,望向白玉堂低声道:“有人查了我准备派去襄阳那批商队里的货物,包括你安排人送来的那些,东西我如往常一般都提前安置在城外的庄子里, 这次发现有人潜入探查过的痕迹。白玉堂,这事可开不得玩笑。”

以前他萧家放货物的庄子,明里暗里就没人敢打探。

夜风呼啸而过,廊下灯影憧憧。

白玉堂微微侧目,只见厅内坐在八仙桌旁的展昭与人谈笑风生的侧颜。

萧蹊南询问时低沉的嗓音此刻仿佛还在他耳边回荡, 白玉堂心底突然生出了一种此次举措太过冒险的念头。

他不仅将萧蹊南牵扯了进来,这事还涉及了此刻尚在筠州替他制作火药的二哥, 以及陷空岛和开封府这一大家子, 甚至他对猫儿坦白了自己重生后所有的奇遇, 却唯独将背后这些还在进行的谋划瞒了下来。

白玉堂眉头紧拧, 不知道自己担心的是什么, 是怕说出来猫儿不赞同他的所作所为?还是怕展昭知情, 把他也牵扯了进来。

可是这辈子他们已经注定绑在一处了, 无论生死。

白玉堂清楚这次在萧蹊南庄子上探查的是何人, 只能等着这几日宫中那位会不会按耐不住传召他进宫。

“白玉堂, 这会不是盯着展大人走神的时候!”萧蹊南看着白玉堂望着展昭失神的模样,有种恨铁不成钢想法,他咬牙低声喊了句,已三十而立的男人第一次有要暴走的冲动。

桌旁, 展昭今日不能饮酒,抿唇温和一笑谢绝了庞统相邀,随即偏头望了眼门外那两人的身影。

白玉堂随夜风而起的雪色衣袂,贴在了萧蹊南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绛紫色衣袍旁。

“过三日后等爷消息。”白玉堂嘴唇微动沉声说,继而瞥了眼坐在展昭身旁饮酒的庞统,蹙眉不解地问:“你怎么同他碰上了?据我所知,这段时间他都不在汴京,一回来到我这做什么?”

萧蹊南视线定格在庞统身上,狭长眼眸微眯,不过一瞬间便一言难尽的瞥开了目光。

白玉堂见他这脸色,不禁挑眉,心道定然是发生了什么。

借着屋外的夜风声,萧蹊南尽量压低嗓音不惹人注意,跟白玉堂仔细道:“那位大理寺严少卿前几日派人撤了我南风馆的封条,我筹备了一番昨晚才开业,今日,噢,一个时辰前,这位将军王爷就来我馆子砸场了。”

“……怎么了?”白玉堂顿了顿,突然对除展昭以外的事情难得有了一丝丝的兴趣,虽然不多,因为他想象不出庞统能在南风馆怎么砸场子。

“他叫了六个小倌进去,没过一会又把人全赶了出来,然后阴沉着个脸,一身煞气,我差点以为他要大开杀戒……”萧蹊南眸色幽深,逐渐揪起了眉头, “还有,他银子还没给够,我见那六个小倌被慌张赶出来时可都在急着系腰带。”

白玉堂差点没及时反应过来,可又不能在兄弟面前显得自己没见过世面一样。

六个小倌,庞统玩得这么花他怎么从不知道!好歹上一世也打过一辈子交道了。

在寂寥夜色中沉默寡言的白玉堂显得太过于冷静从容,萧蹊南见他毫无反应,顿时觉得白说,隐隐还有些失望。

难道就没人好奇中州王明明一次叫了六个小倌进屋,可是不足半盏茶的时间又把人都赶了出来吗?重点是他说的后面这段!

不过白五爷还真没想到萧蹊南好奇的这个方面去。

隔了会,只见白玉堂薄唇微勾,抬手用力摁在萧蹊南肩头,侧脸沉声道:“中州王夜入南风馆点了六个小倌这件事明日务必传遍全城,届时自然有人给你送银子,就是没人送,爷替他出了。”

萧蹊南眸间微露疑惑,却在和白玉堂对视时发现了对方藏在眼中幸灾乐祸的笑意,虽然他看得出这位白五爷已经尽量掩饰了。

萧蹊南一时又琢磨不出什么原因,白玉堂之前舍得砸那么多银子买战马支援庞统组建骑兵,按理来说,两人交情匪浅,为何会在这件事上对兄弟落井下石?

白玉堂不再多言,冲萧蹊南一笑,俊美容貌在灯影下尤为冷艳。

晚间的热风扑面而来,萧蹊南却默默打了个颤,再次将白玉堂纳入危险人物。

而这个出卖兄弟的危险分子已经面色愉悦的进门去了,步伐和背影都略显轻松。

这时,白顺正端着一盅燕窝从偏门撩帘而入,还未入座的白玉堂停在桌旁,等白顺过来伸手自然的从他捧着的托盘上将紫砂小罐端下来。

白玉堂揭开了云纹紫砂罐上的小盖,淡淡的香味随着热气飘逸而出,他放入瓷勺微微搅动了一会散着热气,才送到展昭手边,“猫儿,你尝尝。”

展现没来得及细看,以为白玉堂又给他盛了什么汤,今日他不能饮酒,用的也都是些清淡的小菜,着实没什么滋味,也没有多大食欲。

徐庆坐一旁双眼瞪得溜圆,端着酒杯停在嘴边都忘了喝。

五弟这浑身上下好像笼罩着一股特殊的气息,徐庆形容不出来,最后思来想去脑子里只冒出了两个字……贤惠!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砸吧着嘴,暗暗琢磨着,太他娘贤惠了!

蒋平笑得双眼都只剩两条缝了,突然用胳膊肘蹭了徐庆一下,这时他们家贤惠的五弟才想起二位哥哥,前来敬酒了。

展昭吃了好几口才觉得不太对劲,这东西他从来没尝过,许是白顺知道他口味,给展昭炖燕窝时格外增加些甜度,味道倒是也还不错。

展昭没琢磨出自己喝的是什么,垂眸一瞧,好一会才分辨出来这里头是什么东西,他缓了缓,不失礼貌的冲投来目光的庞统笑了笑,随即侧首问:“玉堂,哪来的燕窝?”

展大人本意是想跟在座的兄弟们强调下,他堂堂大男人喝什么燕窝啊!虽然他就爱这口甜的不假。

白玉堂复又给桌旁四人斟了圈酒,才放下白玉酒壶笑着看向展昭:“上回大嫂带来的,库房里还有好几盒,你不吃岂不是浪费了大嫂的一番心意。”

蒋平拂扇点头,笑意绵绵。

幸好有徐三哥作陪,萧蹊南一个劲地仰头喝酒,完全不把目光留给白玉堂和展昭二人。

庞统眸色微动,缓缓低头,见他剑眉微蹙,隔了会又若有所悟般展开了眉头,只是依旧沉默不语,至今未说明来意。

展昭面不改色,顺水推舟,笑得儒雅随和:“既然是大嫂的一番心意,是不可浪费了。”

白玉堂见展昭愿意吃就是好事,赶紧附和:“你后面在家里休息的这两日,爷就让后厨的人一直备着。”

萧蹊南可以选择不看,但是听不听可由不得他了,二人这家常对话处处透着温馨,顿时让他大脑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刺激。

他最终还是忍不住瞥了白玉堂一眼,见自家这不值钱的兄弟一脸含笑,嘴都合不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馋展昭吃的燕窝呢!

萧蹊南忍不住心叹:开封府这么个宝,怎么就被白玉堂这厮骗到手了!

半个时辰后,等白玉堂送走四人离开,返回时见展昭已经站在了厅门外。

厅中人影微晃,两个府中的年轻仆从正在收拾饭桌残局。

白玉堂后来被萧蹊南多灌了几杯酒,这会热风一吹感觉有些泛晕,倒是也仔细将展昭红润的脸色看清楚了,才稍微放下心来。

“怎么站这?快回去坐着。”白玉堂拾阶而上,揉了揉眉心,今日他当真是片刻都没有休息。

展昭走下一阶,被白玉堂一头撞在了身上,虽说力道不重,白玉堂却抬眸愣了下,忙急着要检查:“没事吧?”

展昭笑着摇头,伸手过去截住他手臂,“我扶你吧。”

二人一起往后院而去,才走了几步,展昭突然握紧了白玉堂手腕,弯眼一笑:“用不用展某背你?”

白玉堂任由酒意上涌,他微醺之中脸上露出了笑,将脑袋搁在展昭肩膀上,勾着凤眸静静瞧了他一会,脸上透着揶揄人的淡笑:“展大人这会有力气了?”

展昭伸手环住他腰,垂眸避开白玉堂打量他的炙热目光,一本正经道:“吃饱睡足自然有劲。”

白玉堂顺着展昭肩膀蹭在他颈边,“也没见你吃几口,等过了这几日,爷带你上醉日阁开荤吃好的,都记萧蹊南账上,咱也不给钱。”

二人相依着信步而行,悠悠风声中只听展昭嗓音平淡道:“暴饮暴食不可取。”

“嗯,听你的。”白玉堂轻声笑起来:“反正来日方长……”

两人回了屋,展昭扶着白玉堂在床上躺下,边替他松外衣边道:“你又做什么了?萧兄这般逮着你灌酒?”

屋内昏黄的灯影在展昭身后微微晃着,白玉堂侧目看着眼前人静静垂眸为他宽衣解带时温润的脸庞,才惊觉今日这完整的一天自己心境似乎起伏跌宕。

原念着空闲请四哥和三哥一同来家中小酌一杯,结果又碰上突然冒出的庞统和萧蹊南,这一晚似乎与从前那已经变得段遥不可及又分外温馨的岁月重合了。

那时,大家都在,猫儿也在他身旁。

展昭见人盯着他发愣不回话,忍着笑伸手轻弹了白玉堂眉心一下,赶紧拿上白玉堂的外袍走到一旁的衣架边上,只是唇畔的笑意还没掩去。

白玉堂揉着眉心,懒懒的趴在床边看着展昭褪掉外裳的背影,轻声说:“猫儿,若我还有事瞒着你森*晚*整*理,你会生气吗?”

展昭就在原地转身过来,这双瑞凤眼映着烛火的光亮,似藏着两颗遗落在人间的星子。

他盯着白玉堂缓声道:“若是由你亲口说出来让我知情,便是晚些,也不算隐瞒。”——

作者有话说:为何今年冬天这么冷!!!咆哮中……

我在广东裹羽绒服,简直难以想象!

第243章

展昭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许是白日里躺久了的缘故,亦或者是因为白玉堂似笑非笑问他的那句若还是有事相瞒,他会不会生气。

而一旁喝醉酒的白五爷则跟中了迷香似的睡得格外沉, 只是下意识搂住展昭腰腹的那只手似有千钧重,许久也没有半分松懈的迹象。

展昭侧卧着,听着身后这人甜睡后微弱的鼾声,甜蜜又无奈。

他倒也真想找个东西把人敲一顿先,可又怕弄出个好歹来最后心疼的还是自己, 只得忍着后背薄裳下渐渐渗出的细汗,任由人额头抵在后肩拦腰沉沉抱住。

算了,难得这么老实一回,也让自己清净一夜。

遮住窗台的青色柔纱帘隔绝了洒落下来的月光,在昏暗朦胧的视野中, 展昭只能看到屋内倚在汝瓷花瓶中几株荷花的轮廓,在这样炎热的夏日里, 已经禁不起几日的观赏了。

翌日, 天边微亮, 几抹霞光从东方千丝万缕般晕染开来。

房内, 展昭被某人挺有节奏感的顶醒了。

室内光线黯淡, 展昭迷迷糊糊睁开眼时还处于茫然发愣的状态。

房内几扇窗户朝外敞着, 垂在室内的青色柔纱帘随晨风微浮, 下端摇曳的流苏在窗台下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过了一夜, 从公孙先生那得来用于驱散蚊虫的香料已经燃烧殆尽, 空中只余下清幽的艾草茉莉香气。

在这挥之不去的余香中,展昭大脑逐渐清醒,思绪已慢慢开始回笼。

公孙先生已为他告了三日假,今日才第二天, 他不用急着起床更衣护送包大人进宫上朝,更不用忙着去巡街,只是……

展昭闭了闭眼,脸颊透着红润,缓缓呼出一口气,突然伸手往后一把拍在了白玉堂的臀上,咬牙问:“好玩么?”

白玉堂单手环住展昭的腰,胸膛贴着展昭后背的薄裳,浑身都透着热,也攒着劲。

他隔着单薄的衣料顶着人玩得不亦乐乎,被打了也不怕,还贴上来前看展昭,凤眼都觑成了一条缝,故意说:“猫儿,你做什么美梦了?脸好红……”

展昭额头的青筋隐隐在跳动,他控制不住,又有要暴走的趋势,只是他怕经常这样白玉堂都成习惯了,只得稳住沉声问:“白玉堂,我巨阙你藏哪了?”

“……”白五爷闻言一下子就不敢继续顶了,小心翼翼的挪了半身,搂着展昭腰腹趴在对方身上扭啊扭,跟条放大了无数倍正一点点进食的蚕宝宝似的。

“好猫儿,爷就顶两下。今早不闹你,看这一身的汗,咱们先一起沐个浴,好不好?”

白五爷委曲求全,大丈夫可进可退,能伸能缩。

展昭觉得要是按照以往自己提巨阙砍人的劲,他单伸个手,就能把黏在身上的这只大白耗子给掀下床去,至少还得滚两圈!

可要是摔着对方的腰,传出去公孙先生还以为他俩那啥不合就不太好了。

“白玉堂,你别挑战我忍耐你的极限……下去,你最近吃了什么,这么重!”展大人被摇的晕头晃脑,偏偏今日这人跟软骨头似的将重量全压他身上,展昭都差点有些喘不过气来。

“居然嫌弃爷,你别想找到巨阙了!”白玉堂冷哼一声,跟真生气一样撒开了手。

展昭趁机火急火燎的转身,出拳而去,“不就是被你藏隔壁澡堂子里了吗?你当展某猜不到!”

白玉堂截住展昭毫无章法的一拳头,两人跟小孩玩闹似地在床上扭打成一处。

只是终究还是展昭落了下风,他被白玉堂熟门熟路的摸了把腰间的痒痒肉,顿时笑得卸了劲,毫无招架之力地被白玉堂捉住了双腕,又逮住后脑勺按进了怀里。

展昭抵抗无用,脸颊被捂在白玉堂怀里发出沉闷又可怜的嗓音:“白玉堂,我头晕……”

这一句话成功让白玉堂松开了扣在展昭后脑勺上的手掌,他关心则乱,低头去看展昭是否真被闷着了,结果瞥见这人温润如玉的外表下那一点点狡黠流露。

“不老实。”白玉堂宠溺的戳了戳展昭憋得发红的脸颊。

展昭觉得自己勉强算胜了半筹,心情愉悦的往后一躺,半阖着眼,嘴唇微动:“今日无事,我再睡会。”

白玉堂越过人先下了床,结果又坐在床边飞快俯下身来先吻了展昭唇角一下,展昭嫌弃般瞪了他一眼,只觉得男人宿醉后的酒气都要沾他嘴里来了,不由抹着嘴抱怨:“快给我去洗漱干净!白玉堂,你怎么堕落这这样了?”

“等爷去沐个浴回来,又是英俊潇洒的模样!定然迷得你走不动道。”白玉堂大笑而去。

展昭一个激灵挺腰而起,盘腿坐在床上大吼:“让白顺送热水,别仗着年轻用凉水冲!”

毕竟展大人以前是经常干这种事的人,知己知彼的情况下,如今竟然还监督起了白玉堂来。

待白玉堂沐浴着装完毕归来,展昭也睡够了,白顺接过仆从送进院的早点,垂眸走进屋放在了桌上。

展昭看着白玉堂把巨阙和画影都挂上墙上的双月银勾上,转过身来挑着眉头冲自己笑,低声开口:“先说好,昨日事昨日了,今天不许对爷动粗。”

白顺送完早点后不敢在屋内再多停留,立即抱着托盘往外走,被白玉堂瞟了眼叫住了人,“顺子,从今天起这些事都不用你忙了,晚点别忘记去万顺布庄找四爷报道!”

白顺回过头苦着一张脸,欲言又止,好一会为难的磨着嘴皮子小声道:“五爷,小的还以为您跟展大人故意和四爷开玩笑呢。”

展昭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白玉堂走过去语重心长地说:“爷以后会让你有数不清的银子,自然了,你家五爷只给展大人花,你只有数的份。”

展昭刚坐下,才事不关己的吃了口早点,结果猝不及防的被白玉堂说的这句话给呛到了,他坐在桌旁侧身捂嘴闷咳,仰头灌了半杯水才见好转。

白玉堂,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白顺在心中泪流满面,五爷,您还真是好人呢!

白玉堂揉着他脑袋,白顺受宠若惊的缩着肩膀,结果白玉堂来了句:“爷看好你!”就将人给推出门了。

白玉堂转过身来,看见展昭忍着笑意似乎很辛苦,“猫儿,别憋着。”

“白玉堂,你坏透了。”展昭叼着块没吃完的点心指着人。

骄阳已经渐渐高升,庭院内的绿意都开始一点点被日光渡上璀璨的金波。

白玉堂与展昭一起在屋内用了早点,直到巳时三刻,展昭闲逸的散步停在了绿荫之下逗弄雪昙时,白玉堂跟在展昭身后迟疑了会,开口:“猫儿,我得出去一趟。”

展昭蹲在大槐树底下,透过树叶间隙洒下的金碎拂了展昭一身。

他抚着雪昙毛茸茸的耳朵,回头看了白玉堂一眼,脸上透着霁月清风般温和的笑,嗓音此刻也分外的温柔好听:“和昨晚你说瞒着我的事情有关吗?”

白玉堂颀长的身姿在阳光下无处遁形,他对上展昭的目光,盯着这双乌黑发亮的眼眸,这一次没有犹豫,虽然无声,却坦然的点了点头。

“喔。”展昭垂眸应了声,手腕一翻,已经将雪昙带过来搂进了怀里。

白玉堂突然又不是那么想出门了……

拥月居内的每一寸绿植都有人日日打理,展昭蹲着搂住雪昙,在这树荫遮蔽下的一小片墨绿草丛间席地而坐。

白玉堂很难得看展昭有如此放松惬意的状态,原本因心里忐忑还绷紧的双颊都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下来,眼神温柔的看着树下的人。

从绿荫间缝隙中落下的金碎斑斑点点,将席地而坐的人团团围绕,白玉堂在这一瞬间,脑海中莫名闪过了许多未来他和展昭日常生活的画面。

他和猫儿将来要在西京,度过平静而又幸福的一生。

“对了。”展昭蓦然出声。

白玉堂被打断了思绪,回过神来神情无比认真的等着展昭吩咐,眼神中还透着闪闪发亮的希冀。

“回来时记得给雪昙带份小鱼干。”展昭仰头望着白玉堂,手下的动作没停,撸着猫温柔道:“它秃了这么多,不知道今年冬能不能长齐全呢。”

“……”白玉堂眼中的希冀在沉默中阵亡。

雪昙听得懂,喵呜一声似乎也在委屈,扭过身子,脑袋一下子拱进了展昭的手掌心亲昵的蹭了蹭。

白玉堂还忙着去开封府看赵祯有没有派人来传旨宣他进宫,否则今儿定然要把敢和展昭这么亲昵的雪昙丢给白顺一道带去万顺布庄,眼不见为净!

呵,小鱼干,回来的时候爷要偷偷多撒把盐!

白玉堂一出拥月居大门,就连看家本领都用上了,使着轻功没一会就到了开封府衙所占据的这条大道上。

他从树下云淡风轻的走出来,行至府衙门前的一座石狮子旁,只见用黑缎带绑着高马尾,身着黑衣劲装的冷柒柒一脸生无可恋的望着开封府的大门,脚边还堆着三盒漆红底描银双燕的燕盏礼盒。

冷柒柒顶着烈日,一向不施粉黛的白净脸庞此刻都晒得通红,负责今日在大门外站岗的两名衙差守卫虽然看着于心不忍,却因为一大早目睹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孙先生大展神威后,也只能在心里为这貌美如花的姑娘默哀。

冷柒柒觉得自己脸都丢尽了,她原本只是一个忠于职守的女影卫,仗着有柄神兵利器傍身,一心为主子办事多讨点赏钱分外拼命,才被将军带去了边疆,开始得以崭露头角,成了唯一一个随庞统出生入死的飞骑小将领,兼影卫大姐大。

哪只今儿只是来替主子送个礼,居然连人带东西都被轰了出来!

公孙先生,属下好歹奉命保护过您一段时日,也算生死之交,怎么一丢丢旧情都不顾呢!

就在冷柒柒觉得自己完成不了这个原本出发时认为简单轻松的任务,一筹莫展之际,白玉堂宛若天籁般的嗓音在身旁响起。

“你杵这做什么?当望夫石也站错了地吧。”

冷柒柒侧脸看过去,眼睛顿时一亮,要不是怕白玉堂护着为展大人坚守的清白而把自己打飞,她这会绝对能生扑过去!

“五爷!”冷柒柒干得快要冒烟的嗓子猛地粗喊了一句。

白玉堂被她逼得差点绕道而行。

冷柒柒忙扯着笑脸相迎,掐着嗓子一点点说:“今儿公孙先生的火气怎么那么大?咱们温文儒雅的…展大人也不在府里,玉树临风的五爷您…能帮忙替属下将东西带进去,让公孙先生收下吗?”

白玉堂看着她这副别扭的样子皱了皱眉,顿了会后指了指她身边的东西:“带上,别说话,跟爷来。”

好嘞!冷柒柒抿嘴,背后背着柄长剑,弯腰抱盒一气呵成。

此刻的白五爷简直就是救她于水火的白衣神仙!

白玉堂其实也顾不上她,就是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虽然他主要是来开封府看小皇帝会不会传旨宣他进宫,但白玉堂完全没有忘记,今天还有个热闹要看!——

作者有话说:白玉堂:难得也有爷看别人热闹的时候。

第244章

今日府衙内, 由张龙护送进宫上朝的包大人还未归。从昨日得知展昭休沐后,王朝便暂时接替了展昭的工作,负责城内巡街事宜。马汉也寸步不离的守着言律钦的, 密切关注他的饮食和安全。

众人各司其职,仅剩开封府唯一一位尚在场的当家人公孙先生今日阴晴不定的稳坐正厅内。

明明院中骄阳正好,公孙策头上却好似阴云密布,浑身上下笼罩着幽幽阴森的气息。

白玉堂领着冷柒柒从大门进来,并没有看见自己想象中那乌烟瘴气的场面, 反而异常安静,不由微微挑了挑眉头。

此刻除了候在厅门外时不时回头往里边看几眼的吴书和之外,偌大的前院只有满地金光碎影和半空中携风而动的墨绿。

白玉堂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这会定然是府中的小厮衙役都不敢来前院触某人眉头。

白玉堂唇角轻扬起的笑意一掠而过,他回头看了眼冷柒柒, 这姑娘居然惊得后退了一小步,连忙摇头晃脑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情。

完全没有一丁点之前敢提剑跟千城干架的气魄!白玉堂都要怀疑眼前这个是不是冷柒柒的双胞胎姐妹了!

吴书和蹑手蹑脚的从厅门旁走开, 紧接着一溜烟地跑的下了台阶迎向白玉堂。

他不留痕迹的往白玉堂身后空荡荡的大门瞥了眼, 微微抬头, 神情一派纯真, 眼神纯善的看着白玉堂:“五爷, 您一人?怎么不见展大人与您一道过来?”

“你们展大人难得休沐一回, 别总惦记着。”白玉堂心情愉悦, 随意往后一指:“这不……还有个来给公孙先生送礼的吗?你们怎么能将人拒之门外, 这也太显得咱们开封府不近人情了吧?”

吴书和欲言又止, 小心地回头望了眼厅内的公孙策,赶紧对白玉堂偷偷摆手,求着这位爷的嗓子可千万别再继续大声了!

白玉堂忍着笑,一脸的疑惑不解, 佯装道:“怎么了?开封府近日可没接什么案子,人家这又不是来行贿。”

冷柒柒满脸希冀,虽然她只想将东西丢下就跑路,可又觉得这样做回去后在庞统那交不了差,所以只得抱着三盒精致的燕窝礼盒眼巴巴站在后边望着白玉堂给她说情。

“……”吴书和心情复杂,不经意揪起眉头去看白玉堂,毕竟自从他跟随公孙先生后,还从未见过这位动这么大的气,差点都要进屋喝药了。

“怎么了?”白玉堂挑动着剑眉,明知故问,用展昭今早说他的那句话,就是坏的很!

吴书和叹气正想说什么,三人只听侧边树影婆娑的小道上传来两道交杂错乱的急促脚步声。

白玉堂扫了眼面前的吴书和,冷柒柒走上前来好奇看去,便见庞煜和赵虎一前一后从树荫底下的道上跑来,气喘吁吁不说,还面色通红,双颊脖颈皆淌着汗。

这会日头已经上来,二人肩背和腋下的衣裳都湿透了,完全是强撑着一口气在狂奔。

这次不用白玉堂再面露疑惑,吴书和悄咪咪凑近了白玉堂,将他来之前府衙内所发生的一遭大致小声说了遍。

今儿天微亮,王朝和赵虎就带上开封府编外人员庞煜一道去巡街了,还未过半个时辰,庞煜就急匆匆跑着回来了,赵虎在后面怀疑人生的追着,愣是这一路都没把人给摁回来。

他俩回来时大伙都在饭厅用早点,清晨微风不燥,休息了一晚正是精神焕发的时候,庞煜一蹿进屋跟倒豆子似的将外面关于他哥的风流韵事说得绘声绘色,跟亲眼所见一样。

中州王在南风馆夜召六位小倌,一夜笙歌!

就在大伙怀疑庞煜来开封府散布传言这出,要是让他哥庞将军知道后会不会把人嘴缝上的时候,恰逢冷柒柒进来熟络的跟许久未见的众人打招呼,随即奉上了庞统让她送来给公孙策的燕窝。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未占其一,冷柒柒送来的东西完全成了导火线,她本人连人带东西被公孙策命人轰出去了不说,就连特意跑回来跟大伙嚼舌根的庞煜和赵虎也被处罚绕府衙跑二十圈。

虽然不知原本好好静坐在一旁的公孙先生为何会暴怒,可确实这一幕吓坏了所有人,饭厅内余下的众人迅速争夺桌上没吃完的早点,立即作鸟兽散……

“……”白玉堂在日光下维持沉默,表情显得有些微妙。好在他一贯人前面容冷峻,倒叫旁人不敢轻易去揣度他此刻的想法。

经过一夜时间的发酵,无数人添油加醋之后,这会再传入白玉堂和冷柒柒耳中,俨然变成了中州王留恋汴京繁华,醉生梦死,昔日铮铮铁骨荡然无存!

白玉堂的神情渐变,复杂得一言难尽。不禁感叹:他给萧蹊南出的这馊主意是不是把庞统的名声给毁了?不过……

白五爷这会倒更加好奇公孙先生的脸色了。

倒是冷柒柒闻言一个箭步杀上来,极力为庞统澄清:“不可能!主子昨日还在距城门十几里地外的丰收镇安顿下来!”

白玉堂疑惑的睨了她一眼,难不成昨晚跳墙进拥月居不说话只喝酒的那位是梦游过来的?

那不可能,萧蹊南也是南风馆事发的见证人之一。

冷柒柒捕捉到白玉堂轻瞥而至的目光,连忙抿紧唇一声不吭的垂下眼眸。

庞统具体休整在丰收镇做什么,冷柒柒此刻还不敢外露,不过她确定今日大伙才会进城。

庞煜和被连累的赵虎苦哈哈地从三人面前跑过,完全不带停留,可想而知,今儿公孙先生暴怒之下的震慑力果然很惊人。

公孙策心情郁结,自我开导时被外面的动静打断,心中又陷入了低落。

明明是他将人推开,可是心底至今又贪念那件缕金丝绣彩凤披风的温度。

公孙策幽幽抬起了眼皮,厅外曜日金光极其刺目,他摁住不知道颤了多久的尾指尖,端过茶盏,稳住心神一饮而尽,随即缓缓起身。

他走向厅外,淡青薄裳勾勒出消瘦却坚韧的背影。

除去他二人同为男子,即使一时情动,如何能长久这一忧虑外,公孙策确实还是更在意庞统今时今日位高权重的身份。

他今日从庞煜口中忽闻这件事,如何荒唐暂且先不说,主要是思及庞煜先前所言所行没有可信度。

可到底是无风不起浪,公孙策心知自从那夜自己归还匕首,二人两不相欠后,他们之间已再无纠葛,可今日竟还是控制不住心浮气躁起来。

至于冷柒柒姑娘,在他失态的情况下,完全就是个无辜的炮灰!

公孙策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不知怎么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本不是这样易怒冲动的人。

好在他心知无人知晓当中具体缘由,公孙策垂下手臂轻呼出一口气,缓缓抬步,隽秀的身影逐渐从厅内显现出来。

他缓步而出,停在廊上,燥热的风轻拂面颊而过,灼目的日光笼罩下来,让他不禁眯了眯眼,这才看清站在院中几人的容貌。

白玉堂抬眼看去,先是勾着薄唇一笑,走近几步打趣道:“才一日不见,先生今日的气色怎么瞧着更差了些?看着像是都不会笑了。”

吴书和心里咯噔咯噔作响,又突然有点看不懂眼前这一幕是怎么一回事。

不止吴书和,冷柒柒也懵了。她保持着手捧燕窝礼盒的姿势在原地差点石化。

五爷,这会不是您落井下石的时候吧!

白玉堂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他今日是有意为之,可惜吴书和与冷柒柒都看不懂。

公孙策才平静下来的心态瞬间又要被白玉堂这听似无关痛痒的一句话点燃炸开,他垂在身边的手倏地紧握成拳,残留一点的指甲戳得他手心发疼。

于公孙策而言,若是旁人这样说或许他都不至于如此上心。可这人偏偏是近来春风得意又抱得美人归的白玉堂!

吴书和思索着,他这会要不要干脆跟着庞二少爷和赵虎一道罚跑,趁机逃离这是非之地?他原还想着就算不见展大人一道来,见着白五爷也总算有人敢灭火了,不曾想,这位竟然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的好手!

公孙策青色衣摆被风吹皱,他皮笑肉不笑地瞥了眼白玉堂,忽然抬眸眺望远方,摆出一副努力思索又尤其为难的模样,淡淡道:“前几日收到师傅来信,他还记挂着你跟展护卫,说过段时间忙完了便来一趟开封府。学生看还是如实告诉他,你俩生龙活虎的,哪用得着他老人家费心惦记,不如多游山玩水,乐得自在。”

白玉堂脚步一顿,愣在距离台阶三步开外的地方,他心里的得意劲还没来得及等他进厅后捧杯好茶惬意的享受一番,已经被公孙策这云淡风轻的几句话轰炸得稀碎。

“你说是不是啊,白五爷?”公孙策收回视线,缓缓冲白玉堂勾起了两边唇角,看似温和的一笑。

白玉堂面对这笑里藏刀的神情,心中不由警铃大作,立即跨步向前拾阶而上。

“用得着,用得着。”白玉堂经历两世,脸皮厚度都是如今旁人无法想象的。

白玉堂扬着一贯俊朗的脸,压低的嗓音突然显得有几分承重,他语重心长地对公孙策说:“先生,猫儿今日暂时无恙,我这才得空来看看你,为昨日之事以表感谢。”

公孙策微微抬头,挑眼看着他,“喔?学生还以为一番肺腑之言惹得你记恨了,劳累白五爷走一遭,今日特来见我难堪之态。”

白玉堂这才明白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听了公孙策这直白的一番话竟觉得有些羞愧发热。

“先生,我知错了。”白玉堂低头,忽然又轻声道:“不过……外面的风言风语有时信不得,只是今日之事,若是能让先生自己明白心中最真实却又努力被掩藏的心意,那才是这件事的意外之喜。”

“你……”公孙策闻言突然转身过来盯紧了他。

白玉堂俊眉微动,笑意在光芒流转的眼中闪烁,“若好事能成,届时先生不要忘了补偿庞煜和赵虎一坛好酒,他俩今日才真是累了一遭。”

被人戳破了心思,公孙策立在原地早已面红耳赤,此刻恨不得叫人来将白玉堂撵出府去。

可白玉堂这会俨然成了府中发号施令的一位,招呼着冷柒柒将庞统送来的燕窝礼盒拿过来给公孙策看。

他还继续在一旁道:“昨晚庞统在我拥月居喝酒,许是看见猫儿觉得这燕窝滋味不错,所以特意派人买来让先生尝尝。”

公孙策揪着眉头,沉默无声。

冷柒柒似懂非懂的看着他俩,最后只自以为的明白了一点,反正自家主子昨夜就算进城了也在和白五爷喝酒,绝对没有进南风馆!——

作者有话说:白玉堂:我是来看热闹的,没想到竟成了庞统的说客。你们都欠爷一顿酒!

ps:焉这个月结婚,没时间爬上来,所以这篇文暂时还是随机掉落更新,后面更新会增加的,因为新年开始有时间码字了。

依旧谢谢看文留言的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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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的一年里越来越漂亮啦()

第245章

此时皇宫内, 散朝后,赵祯领着八贤王与包拯两位肱骨老臣一道在崇德殿秘密接见了段玉瑕。

如今大理国新皇亲封的安义长公主。

庞统此前不在汴京城中,正是奉圣旨秘密率领了一众亲卫前去大理国营救身陷囹圄的段玉瑕。

段玉瑕之前作为使臣出使大宋时, 沉迷求仙问道的大理老皇帝在继后与其皇子的哄骗之下服用了丹药,意识不清,被围困于寝宫之内,二人试图挟帝夺权谋位。

处理了大理国内乱,新帝登位, 段玉瑕受大理新皇之令重新作为使臣秘密出使大宋,促进两国友好合作。

为掩人耳目,她这次随同庞统一行人抵达大宋境内时便已换了着装。

不过半载,赵祯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有种焕然一新的变化,初见时眼眸深处缭绕的阴郁不欢如今已被赤忱明媚所替代, 一如殿宇间浮跃在琉璃瓦上的璀璨光芒。

赵祯神色未变,脑海中却突然想起了一事, 他之前安排在宫外的探子在传递有关白玉堂的消息进来时, 曾提过这位公主出使大宋期间和颜查散那位新科状元郎之间似乎颇有渊源。

赵祯沉思, 如今看来这二人倒是郎才女貌, 就是不知……故人心, 依旧否。

段玉瑕外搭浅绿色对襟宽袖薄长衫, 内着翠绿绣银蝶襦裙, 看着素雅清新, 两抹绯色束腰薄绸隐约浮曳于薄长衫内腰侧, 身上及其发上的配饰简单,却皆是上等珍珠缀成。

段玉瑕垂眸含笑,在殿内恭敬郑重的拜谢了赵祯派兵相助一事,否则单凭她母妃仙逝多年后遗留下来的力量也无法对抗已经胁迫了父皇的继后与这位继后所出的皇兄。

至于新继位的大理皇帝则是母族无所倚仗的庶出皇子, 完全捡了个漏。

段玉瑕及先皇后一党扶持其登位,继位大典当日,这位新皇便亲封段玉瑕为安义长公主,以安众臣之心。

庞统此次率兵助他国平定内乱如何波澜起伏且先不论,他只是没料到才进京便听见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昨夜他偷溜进京不过才见了几个人,心中了然,此事多半和白玉堂跟萧蹊南逃不了干系。

段玉瑕不预备在皇宫久留,何况她还急着去找人,赵祯今日也确实还有其他要事,二人谈笑间达成共识,那些摆场面的迎接宫宴便决定推后再举办也行。

庞统奉圣意送段玉瑕至宫门,将人交给已赶至宫门外等候的副将裴墨,吩咐人差近卫保护其安全,至于落脚之地……

段玉瑕是秘密出使大宋,也不用非得住进使臣馆,落脚之地就由这位长公主心情决定了,裴墨一行人也只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严昀随裴墨一道而来,两人话别后在宫门分开,待裴墨离开,严昀便一脸打趣的看向了庞统。

他眯着狭长的美目,虽未开口,但这揶揄的眼神已经到了十分明显的地步。

庞统脸冷瞧了严昀一眼,不由得抿紧了唇。他素来不在意外界传言,不知道怎么了今儿却十分上心,拧眉一甩袖,对上严昀的目光,面色严厉,沉声道:“都是误会。”

对方这急着澄清的反应倒是出乎人意料,严昀仿佛捕捉住对方一丝丝与平时不同的情绪,当下眼眸一亮,隐约觉得背后藏着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趣事。

他连忙走近,徐徐拱手行了个礼,笑问了句庞统何时回的。

庞统瞥他一眼,转身缓步进宫,冷声吐出两字:“今早。”

“那确实是误会。”严昀一笑,继而跟上,压低了几分嗓音,故作认真道:“那我让大理寺彻查此事,到底是何人胆敢如此造谣生事!诽谤王爷名声!”

“……”让大理寺替他查真相挽声名?庞统一听,面容更显冷峻,眯了眯被日光闪到的眼眸,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看给你们一个个闲的!

庞统送段玉瑕离开崇德殿之后,包大人和八贤王分别对赵祯私下派庞统率兵相助段玉瑕参与了大理国内乱一事说了看法,只是事情至此已经尘埃落定,赵祯虚心听完两位老臣的意见,这件事便也到此结束了。

开封府里,原本正在气头上的公孙策蓦然被白玉堂的一番话点破了心思,顿时脸皮似火烧般愣在了原地。

冷柒柒捧着燕窝礼盒上前,静静的站着,一双眼眸清澈明亮。

公孙策咽了咽嗓子,感觉努力恢复平静后的心绪又乱成了一团糟,他心跳在飞快加速,满脑子都是庞统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毕竟庞统无缘无故的在汴京城消失了好长一段时日,就连庞太师和庞煜都不知他去向。

庞煜跟赵虎进行完一半的处罚,实在撑不住了,可怜兮兮的躲在大槐树背后的绿荫底下喘着气,探出汗水淋漓的脑袋眼巴巴等着白五爷求情。

几双眼睛都盯着公孙策,公孙策后背热汗淋淋,还没待他开口,大门处突然一阵动静传来。

白玉堂抬眼看去,不由得紧抿薄唇,凤眸微眯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侧过脸看向公孙策,轻声笑道:“先生,天热,别让人家姑娘这么辛苦。”

府衙外台阶下的石狮子旁候了一列侍卫队,衣着统一,个个腰侧悬着佩刀,精神抖擞。

两名衙役跨刀引人进门,王公公身后跟着几个模样清秀的小太监一道前来传赵祯口谕。

如白玉堂所料,赵祯确实直接派人来开封府传令,召他进宫面圣。

吴书和已走上来将冷柒柒送来的三盒燕窝替公孙森*晚*整*理策收了。

公孙策若有所思地盯着白玉堂看了会,走下台阶来请前传圣旨的王公公进厅用杯茶先。

王公公含笑婉拒,意思再明显不过,皇上急着见白玉堂,如今刚好碰上了正主在开封府衙里,他可半点不敢耽搁。

冷柒柒任务完成终于松了口气,正打算功成名退之时被白玉堂一个冷眼瞥过来,立刻僵在了原地。

“五爷,今日多亏有您。”冷柒柒身姿高挑,忙敛眉拱手,脸上又恢复成一派淡漠之色。

白玉堂走近她,趁着王公公在和公孙先生闲谈的空隙里,他悄声问冷柒柒:“带匕首了吗?”

冷柒柒抬眸,眼中微微流露出疑惑,虽不知缘由,但她下意识里已经伸手探进怀里摸出一柄较为小巧又精致的匕首出来递给白玉堂看:“我这会身上只有把这样的。”

白玉堂压根就没细看,只要是匕首就行,他伸手便接了过去,弯腰一气呵成贴着裤腿插进了白鹿皮长靴中。

“……”冷柒柒欲言又止,白玉堂已经起身又将手中的画影丢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