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先抵押给你,爷回来再来赎。”白五爷说完便朝着公孙策几人走去,当真阔气。
婆娑树影从白玉堂身上一阵阵掠过,他身姿颀长,墨发轻扬,衣袂带风,无一处不透着潇洒恣意。
可冷柒柒姑娘的心思却全然不在逐渐远走的男子的美色上,她瞅着白玉堂的白鹿皮靴,想着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用来在郊外片烤肉的匕首突然被人塞进了鞋子里,心里顿时有种难言之隐。
哦豁,干饭的家伙没了,近来主子让她执行需要出远门的任务,坚决不干!
天空万里无云,耀眼日光铺天盖地,宫墙内飞檐翘角粹着金芒,陡然而起的强烈热风席卷而来,吹起了白玉堂的白衣墨发。
白玉堂随王公公一行人踏进了宫门。
这几日白玉堂告假,由慕薛负责宫内的巡防,他刚看见去而复返的庞统和严昀一道进了崇德殿,八贤王和包大人此刻也还没出宫,这会白玉堂又受宣召进来了,今日当真是热闹!
白玉堂等候在宫门旁,王公公侧身对他点了点头,甩着拂尘进门赶去崇德殿内禀报。
“皇上,白大人来了。”王公公躬身进殿恭敬道。
殿内,原本赐坐敛眉品茶的几人顿时神色微变,赵祯面无波澜,抬手向殿外示意道:“宣!”
白玉堂低眸走进来,崇德殿内鸦雀无声,几个身怀武艺内功的人隐约能闻见旁人微弱的呼吸。
赵祯平静从容的看着白玉堂进殿时潇洒的身姿,确实赏心悦目,可下一刻,突然只见停在殿中央站立住的人“哐当”一声,猛地跪下,骤然发出一声巨响。
几人都眼睁睁看着白玉堂对自己丝毫不留情,膝盖重重的磕在殿内清凉的墨玉石砖上。
“罪民白玉堂,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白玉堂一音落地,拜倒在地俯身不起。
赵祯觉得自己应该是上朝后又回崇德殿坐得太久了,这会竟然隐隐有种坐立不安的冲动。他挪了挪腿,扶着雕金龙祥凤靠椅的扶手换了个姿势,眼睛紧紧盯着白玉堂还跪着的膝盖,微动薄唇欲言又止。
赵祯都有点怕白玉堂把膝盖骨头给跪伤了,到时候展护卫进宫当值都不愿给他好脸色看就糟糕了!
一侧的严昀忍不住挑眉,他此前来早已事先得知了千城汇报给赵祯一事,所以这会只是静静看着这幕,不过白五爷这行为确实有些出乎他意料。
按照调查所知,这有些莽撞又冲动的行事与白玉堂的性格确实不合。
庞统瞅着白玉堂,还念着今日有关自己的满城流言,估摸跟这小子逃不了干系!做戏都一套一套的!不仅如此就算了,因为某些原因,庞统还不能戳穿他!
八贤王挺直了腰板,和包拯相视一看,又纷纷若无其事的转开目光,静候上面那位开口。
“爱卿先请。”赵祯沉默半晌才缓过来,他压根还没来得及摆出一副威严肃穆的模样,白玉堂进殿后这自虐似的一跪,感觉就已经先把他脑仁给磕疼了!——
作者有话说:迟来的更新~谢谢看文。
第246章
“臣代罪之身, 无颜面对皇上,还是先跪着。”白玉堂俯身不愿起,垂着脑袋头也不抬。
他嗓音在洒落了半殿日光金影的空间里显得尤为冷冽, 似硬邦邦勉为其难才拨动发出生硬响声的一根紧弦。
殿内几人只见他乌发间轻耷落的白绸发带。
赵祯有点像是被白玉堂气笑了的模样,他瞥了一边靠椅端坐,目不斜视的包拯一眼,低头无奈揉了揉眉心。
“朕让你起身就该遵旨,宣召你入宫还没给你问罪, 你心中倒是有数先请罪来了,也不怕这不要命的一跪先把膝盖骨弄伤了,朕还得费事给你宣御医!小公主长大以后的轻功是不是该换个人教导?干脆再向展护卫拜师得了!”
严昀立在一旁勾着薄唇光明正大的看乐子,庞统双眸沉黑,如团浓墨藏匿于眼底, 单看他面无表情,但是听皇帝训白玉堂心里却感觉挺解气的。
庞统随严昀进宫后一路已经知晓了赵祯派千城夜探萧家在郊外的庄子一事, 里边查出来的东西确实犯了大忌讳, 若不是此事牵扯白玉堂, 亦或者没有包大人以身担保, 这换了任何人皇上都该直接让大理寺登门捉人了!
白玉堂心想教导小公主轻功这麻烦事是我自个揽上的, 您可千万别再把展昭带上了!
“谢皇上, 只是罪臣心中有愧, 唯恐辜负了圣上一番信任。”白玉堂缓缓抬头, 他身着白衣, 这张叫人直呼惊艳的脸一露,犹如无暇美玉入尘世,不小心便容易蒙了尘去。
不过赵祯懒得接他这话茬,摆手示意他起身, 又宣门外侍从给一旁立着的的庞统跟严昀相继赐坐。
白玉堂身形稳稳当当的立在崇德殿中央,曜日光影凝落在他身后。
赵祯居龙案之后,左右四人皆已赐坐赏了茶,这场面一看大有开始会审白玉堂之势。
赵祯以往都在这里看奏章,处理朝政大事,除了庞贵妃煲好汤后差人送来,或者赵祯宣包拯等人散朝后商议一小会政事,还从没哪日里像今天这般热闹过!
窗外熏风阵阵,明黄帘幕摇曳,殿内清凉,看着外面的浮光掠金、旭日暖风,不由让人心生宁静。
可白玉堂自知,这会自己心中远没有准备进宫前来得平静,这唯一的原因他自己清楚,因为方才赵祯那句话收尾时提及了展昭。
不管皇上是有意,还是无意顺口提及了猫儿一句,都已经让白玉堂绷紧了心弦,浑身的毛孔陡然紧缩。
这隐匿于汴京城内的暗卫和密探繁如星子,白玉堂猜想也是,他本就无意在众人面前隐瞒和猫儿的关系,赵祯就算久居深宫,定然也瞒不过他的。
许是好看的东西确实能分散人的注意力,赵祯也缓缓收回了目光。
之前无论是严昀还是庞统,亦或者让千城探查过有关白玉堂的消息,送到赵祯桌案前所述的内容都大相径庭。
白玉堂今年也不过二十,年少成名,曾孤身仗剑闯荡江湖,嫉恶如仇,心高气傲。
赵祯私底下让千城查了他与萧家的这件事,今日又特意将包拯也留了下来,余下几人也都是白玉堂熟识之人。他想着宣召人进宫来问话,依着白玉堂能为他亲封展护卫“御猫”一称就敢进开封府盗三宝的个性,今儿是不是也能将他皇宫搅得个天翻地覆?
赵祯摸不准,也不想真看见那样的场面,届时就算他不想治白玉堂的罪,为了堵住朝廷众人幽幽之口,维护自己的脸面,也得下令捉拿白玉堂了!
赵祯轻轻转动着白瓷绘花描金杯盖,依旧没抬头看白玉堂,他侧脸微垂,双眸平静,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既说心中有愧,自然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可是旁人不知,或许朕也有不知道的地方,朕念你之前的功劳,给你个机会说道清楚。”
包拯微微抬眼,看向了白玉堂,他厚唇紧合,那与寻常之人不同,黝黑而泛红的面庞之上,眉心微微一蹙而过。
崇德殿内,除了赵祯,四人都将目光落在了白玉堂身上。
拥月居,上午的阳光还算温和,展昭晒得身心舒畅,这会已经抱着雪昙回了房。
白玉堂不在,白顺也没离开去万顺布庄,将一应鲜果茶点准备好送进了屋,才轻着脚步往外退。
展昭倚在桌旁,单手揉着趴在桌上摇尾巴的雪昙,一手摆正了本地域风雅集在看。
黑字隽秀,字里行间的描绘都是万物生机,展昭睁眼静静看着,字字入眼,却什么都没传递入大脑。
他微微蹙眉,忍了这么久终于开始控制不住地去想白玉堂会瞒着他什么事情?定然还是件大事,否则那人不会小心翼翼地来问他会不会生气。
展昭掂量了一二,打定了主意,就算自己心里不生气,也非的假装气回开封府,把白玉堂一个人丢在拥月居冷落小个把月,还是三四日好了……
想到这里,展昭便松手放开了书,心情顿时豁然开朗,捏了块香甜的酥饼对半分开,和雪昙一人一猫品尝了起来。
被炎热日光团团罩住的皇宫内,飘荡的热风存于高墙宽道内。
白玉堂将去年拜托自己二哥韩彰待在筠州余庆县研制炸药一事和盘托出,后又听闻襄阳有异动,这才借着萧蹊南的商队行事方便,想先运一批炸药过去以备不时之需。
赵祯抬头,一言不发的盯着白玉堂,见这人面色平静讲得不疾不徐,不禁在心中反问自己:莫不是料定了朕不会定他的罪?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
赵祯压根没想起来问白玉堂他二哥在筠州制作炸药场地的规模,不假思索地问:“你是想先炸了襄阳王府再说?”
白玉堂暗自觉得小皇帝挺通情达理,但是脸上不露声色,事发缘由至此白玉堂已经说明白,他低头拱手又屈膝跪下:“襄阳王府邸乃是先帝所赐,臣万万不敢如此。只是那日臣让圣上将言探花郎留于开封府不得外出,故而心生内疚,日日转辗反侧。”
“……”赵祯端着茶盏正准备喝一口,结果又放了回去,那听了你进言的我没有为此夜不能寐,是不是该心生惭愧?
庞统和严昀就静静看着白五爷在当今圣上面前……装模作样,皇上也是一副这很难评的脸色。
照例来说,赵祯年少时在曾经历过刘太后当权掌控过他人生一事,本应对身边之人都怀揣着猜忌,可或许是天性使然,亦或者他也不想从此高处不胜寒,许多事更愿意往好的一面想,他不愿深究,宁愿顺其自然,静待花开结果。
赵祯的目光又从白玉堂这张脸往下移,落在了他之前用力砸在地上的膝盖上:“那你运那些炸药去襄阳又意欲何为?”
“臣想炸了冲霄楼。”白玉堂当着几人的面语调平静地说完这句,心里竟突然荡起一股脑无比舒畅的感觉。
他垂下眼,目光定格在面前的墨玉石砖上,他跪地时身影轮廓微微模糊地显现出来,却是顶天立地的气势。
“襄阳王目无法纪,草菅人命,鱼肉百姓,冲霄楼内的宝物皆是他手下奉命从各地掠夺所得。”白玉堂说得义愤填膺,一副誓要将冲霄楼夷为平地的模样,“臣想为皇上分忧,为天下遭受其难的百姓申冤!”
赵祯原还想这人干嘛非得和一座楼过不去,听到这里已经彻底坐不住,他一起身,左右四人皆动。
半个时辰之后,庞统、严昀和白玉堂相继退出了崇德殿。赵祯已下定决心对襄阳采取行动,预备从朝中挑选一人为钦差大臣代天巡狩,借此先迷惑襄阳王眼线。
包拯和八贤王留在殿中与圣上商量钦差大臣的人选,赵祯突然想起,段玉瑕已经进京,他正准备把颜查散调回来。
一提及颜查散,包拯和八贤王皆附议,顺利决定了钦差大臣的人选。
白玉堂三人一路走出宫,才出宫门,白玉堂弯腰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出来。
严昀皱眉看着他,语气冷淡:“白玉堂,你偷藏利器入宫!”
白玉堂一指庞统,出卖冷柒柒完全不带犹豫的:“庞将军下属的,我在开封府,正好碰上那姑娘替庞大将军给公孙先生送燕窝,先生拒而不受……”
庞统太阳穴处的位置忽然猛地一跳,果然就见严昀偏头看了过来,神色茫然,双眸却明亮如炬:“你给公孙先生送燕窝?”
白玉堂拿着匕首对着照下来的阳光左右看了看,勾着薄唇舒心一笑,精神蓬勃地朝前走。
这拿来使苦肉计的工具没来得及用上,不过他进崇德殿那一下,膝盖骨倒真像是疼的要碎了。
老神仙赐予他身上各处感官的感受能力如今都超出寻常之人,这痛感自然也是更加强烈,足以叫人刻骨铭心。
“庞统,你给公孙先生送燕窝!”后边两人站在一处,严昀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随即复杂抬头盯着庞统:“你有什么企图?”
庞统眯眼瞥了他眼:“你养着我手底下的某位副将,好酒不断,又有什么企图?”
严昀:“……”
这两人还在原地针锋相对,白玉堂潇洒的背影已经在前头寻不到踪迹了——
作者有话说:白五爷:苦肉计没用上,爷回去又该怎么办。猫儿不会心疼我了……
第247章
白玉堂本能直接回拥月居, 只是还得给萧蹊南传句话一切照常进行,便直接上了醉日阁。
他似是赶时间,一进门就嘱咐萧掌柜用食盒先装两碟点心和两道醉日阁的招牌菜, 又找到萧蹊南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话,并谢绝了对方宴请一事,提上萧掌柜准备好的食盒心情愉悦的一路走回去。
只是让白玉堂措不及防的一点是,他一回到拥月居就看见了展昭正坐在前厅内待客。
庞统这厮怎么又登门了!
看见这一幕,白玉堂双手都忍不住在微微发颤, 他心里荡着一阵阵凉意,后背也空落落的似无所依一般,勉强自己稳住发软的双腿,即使唇色微微泛白,仍旧面色如常, 甚至还透出了一股春日间清朗温和的淡笑踏进了前厅的大门。
“方才宫门一别,王爷怎么不说要来我这拥月居?”白玉堂心想庞统一路被严昀耽搁了些时间, 虽然自己也去了趟醉日阁, 但对方想必还没来多久, 应该……还没来得及跟猫儿说今日皇宫内所发生的事情吧!
展昭眼睫一动, 眸中依旧平静, 只是他敏锐的捕捉住了“宫门”这两个字眼。
白玉堂对那日展昭说的话还记忆犹新, 否则也不会今日处理完了就急匆匆回来准备亲口老实交代。
白顺走来想将白玉堂手边的食盒接过来拿下去, 白玉堂这才回神, 冲白顺摆了摆手, 随即直径走到庞统和展昭二人之间的方桌前,垂头把食盒打开后将最上面一层的两碟点心拿出来。
庞统漫不经心地扫了白玉堂一眼,移开视线就见一旁的展昭俊朗容颜上透出一派缱倦温柔的笑意,清亮的眸子安静认真的注视着白玉堂。
展大人这样子就差没把自己一颗心掏出来捧在掌心里献过去了。
庞统眼眸微眯, 默默垂下了脸,握紧杯盏的手指关节此时不由加重了一份力道,为何他会有种眼睛刺痛的感觉?
白玉堂你小子不要天天活得这么潇洒顺意!
庞统此刻心境如何白展二人无从得知,二人谈话如往常一样透着温情。
白玉堂让白顺将食盒内余下的菜肴拿去后厨,这会才是午后,他也不想展昭暴饮暴食。
展昭瞥见漆红雕花食盒上篆刻着一小行醉日阁三字的字样,弯眼笑着对白玉堂道:“徐记酒楼的点心也不错,怎么还非得绕道去趟醉日阁?”
“这里的龙须酥和玫瑰馅饼好吃,不过龙须酥太甜,你一次只能吃两块。”白玉堂凤眸中笑意潋滟,眼稍勾出微许上翘的弧度。
展昭不由抿唇,听着白玉堂这语调没忍住先白了他一眼,这人好好说话便罢了,偏偏还当着庞统的面故意冲自己伸出两指扬了扬,活生生就是一副讨打的模样!
白玉堂递了个“五爷这都是关心你”的眼神过去。
展昭无可奈何,白里透红的脸蛋微微收敛了些笑意,随即正色看向庞统,示意庞统一同品尝。
庞统这次还真没跟他俩客气,虽然他不太爱吃这样的甜食,可今日在拥月居这两样点心他各尝了一个,怀揣着沉重的心情,配着温热的香茶就这样下肚了。
白顺端着热茶重新进厅来,白玉堂入座后随口一问:“王爷何时来的?可是还有事替圣上吩咐下官?”
展昭抬眸,好生奇怪地望了白玉堂一眼,不明白对方言语间对庞统突然涌上的不满来自何处。
龙须酥甜腻的糖粉还沾在手指尖,庞统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面色如常道:“小柒说那匕首就当送白五爷你了,让我把画影还回来,已经交给展护卫了。”
展昭闻言,好奇的抬起了眼,“怎么了?什么匕首?展某之前正奇怪玉堂怎么会让王爷你送画影回来呢?”
展大人俨然变成了一个好奇宝宝,双眸清澈无比。
白玉堂感觉心中危险系数大增,他能确定庞统在他回来之前没有多嘴说其他的事,但是这会……
白玉堂真不知是该谢谢庞统还是谢他祖宗。
庞统饮尽杯中茶,望着外面日头正盛的天幕,起身理了理衣摆,笑着向两人告辞了。
院中绿叶成荫,展昭含笑起身相送庞统。
白玉堂叹气,筋疲力尽般瘫在厅内的靠椅上,没过一会,他突然弹起双臂抬手猛地搓了两把脸,立即打起精神快步追了出去,眼下还是先把庞统相安无事地送出拥月居再说其他的。
展昭一路也未再开口询问庞统有关白玉堂的事情,他今日虽满心疑虑,可心底莫名的并没有一种心慌意乱的躁动。
这个时辰正是酷暑难当的时候,展昭立在拥月居大门前,吹着燥热的夏风,目送庞统走远。
白顺从偏厅急忙跑来,贴心的将手中的伞撑开,可他个子不及展昭,便被后面跟来的白玉堂顺其自然的接入手中。
白玉堂举着伞靠近展昭,遮住了对方头顶的烈日。
白顺反应机敏,看两位主子这样,立马转身,他心脏噗通直响,红扑扑的脸蛋洋溢着笑容和幸福,并手并脚的离开。
展昭的黑发被风吹得扬起来,又丝丝缕缕地落下,依依不舍地黏在白玉堂的肩头。
拥月居的小厮仆从都乖觉得很,眼下虽不见旁人踪影,可展昭感受到逐渐抚上自己后腰的那只手,还是免不了热了热耳朵。
他移步想逃,被察觉到意图的白玉堂一把揽住了侧腰紧紧搂了回来,扣在身边。
“总想跑什么?”白玉堂薄唇噙着抹舒心的笑意,眼眸都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侧过脸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展昭:“身上好些没有,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若是累了爷陪你先回房歇会。”
展昭被这些话问着,感觉脑袋都抬不起来,他久久没出声,由白玉堂半搂住带着往后院走,半路上突然就听见身旁之人忍不住轻逸出的一道浅笑声。
展昭脸颊通红,僵硬着脖颈不敢置信地抬眸看去,硬邦邦的吐出几个字:“白玉堂,你……胆敢笑话我?”
“把伞拿开。”被这一笑惹炸毛的展大人怒了。
二人一路已经走进了后院,展昭是铁了心的要从他身边离开,白玉堂单手扯不住人,只得丢了伞柄,眼疾手快地双手环住展昭的腰身,把人紧紧扣在怀里,情急之下低头张嘴,一口叼住了展昭红透的耳尖。
展昭嘶了声,果然就静了下来,酥麻的感觉跟不要命似地直往后背沿着他脊椎扩散,展昭咬牙切齿:“白玉堂,你真当我舍不得对你动手?有本事别总玩这一出!”
白玉堂松了嘴,一点点吻在人的后耳根处,小声道:“爷这辈子不想要什么大本事,只想把你这只猫牢牢的捆在身边一辈子,展昭……你当爷笑话你?五爷偷乐着笑自己呢,每天跟你在一起,你都不知道爷心里乐得有多美!”
展昭闭着眼,简直没脸再听下去,挣扎了会也不见白玉堂松懈半分手劲,于是低声哄声道:“那……你先松开,这还在院子里呢。”
白玉堂掀嘴一乐,弯腰就把人横抱了起来,他高大身躯几步跨上台阶,一脚踹开了面前的房门。
展昭欲言又止,已经不想再教育他什么了,这会已经进了屋,他便也不挣扎了,由白玉堂把他抱在了屋内的八仙桌旁才落地。
展昭捋了捋头发,心平气和地开口:“白五爷,你给我留几分薄面可以吗?”
“爷对你好,怕你累着,抱你回屋都不成?”白玉堂的目光从桌上一扫而过,先翻杯立正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才道:“何况这又不是在开封府里,自己家里还怕谁瞧见?”
展昭知道若是对方较真,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过他,只得缓缓坐下,闷声道:“这几步路也累不着我,还有……你跟白顺说说,也用不着给我备着伞遮阳,总觉得怪怪的。”
白玉堂哪能不知道展昭在别扭啥,他堂堂一个大男人,这样被人细心照顾着,定然心中感受怪异,可除了这点,白玉堂希望展昭更能感受到温暖。
要猫儿知道自己一心一意可都扑在了他身上!
白五爷还从没在什么方面这么斤斤计较过,他悠悠开口:“你也不想想五爷不在,顺子前前后后为何这么小心翼翼的,爷这些时日对你如何,他又不是看不见。”
白玉堂就差说出来是这一切都是自己授意的。
展昭看他那一副若是长了耗子尾巴非得翘到天上去和太阳肩并肩的样子,一时嘴快,没忍住道:“那你今日进宫去做什么了?瞒着我的事还没想好如何交代?”
“……啊?”白玉堂一寸寸石化,愣在当场,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逐步僵硬。
“猫儿!天地良心,你要信我,不要听庞统的一面之词,我今日回来就是准备……”
“庞统什么都没说。”展昭揉着额头打断他,幽幽抬眼看去:“还是你觉得他会说什么,从而导致连你回来也难以收场的局面?”
“倒也不是。”白玉堂镇定下来,偷偷松了口气。
展昭一双瑞凤眼越眯越细,内含危险眸光,他直勾勾地盯着白玉堂,下了最后通牒:“索性今日无事,你老老实实交代吧。”
白玉堂思考着,自己跪着忏悔会不会显得更有诚意,更容易让猫儿心软?
那小皇帝没给他问罪,不代表猫儿这关这么容易过啊!匕首没给自己用上,早知道让皇上打自己几大板子抬回来也成啊!
白玉堂还在绞尽脑汁,展昭缓缓伸手,慢条斯理地替他将凉茶重新满上,随即弯眼冲白玉堂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摆出一副“我看你怎么圆”的温和表情静待人开口。
白五爷整个人都麻了……——
作者有话说:白五爷:我太难了……
第248章
“猫儿, 我……”白玉堂在桌旁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平时柔软飘逸的黑发都显得有些毛躁。
他对上展昭这双温润、内含华光的双眸,下意识噤声抿了抿薄唇, 喉咙艰难的吞咽了下,才突然抬手,一把抓住了展昭搭在八仙桌上的手背。
白玉堂用力将展昭的手背握紧,光华潋滟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展昭,认真道:“猫儿, 你得答应我,无论我说了什么,你等会都不能生气。”
展昭微微弯唇,唇畔噙着两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白玉堂心头一松,以为展昭会含笑答应时, 怎料对方手腕忽然一转。
展昭手背上细腻的肌肤触感一霎即逝,已然将手指从白玉堂掌心抽离。
白玉堂尾指忍不住轻颤, 一种没能抓住的落空感霎那间袭遍他全身, 前世经年霜雪仿佛在眼前重现, 狠狠刺疼了他的眼睛。
白玉堂心中瑟瑟发抖, 面色不由微微泛白, 还未来得及开口, 展昭已经悠然起身, 撂下一句话便抬步欲往外走:“你也可以选择不说, 只是过了今日, 展某可……过期不候了。”
“……!!”白玉堂微怔,下一瞬几乎是直接从桌旁的凳子上炸了起身。
展昭不过才走出几步,只觉得一道白影裹着阵阵热风席卷而来,从他身旁惊掠而过。
等展昭定睛看清楚, 白玉堂已经迅速关上了房门转过身,他周身的白裳在旋身时翩然落下,一举一动莫不是惊鸿绝艳。
白玉堂伸长了双臂向展昭走来,一副挡着不让他离开的模样,纵使对方容貌出尘,可眼下这副做派当真是无赖的很!
展昭在原地驻足不动,实则心中无奈又好笑,随着白玉堂小心翼翼走近而来的步伐,他心里渐渐漾起了甜蜜的滋味,这感受来得如此悄然无声
可展昭面上不显山水,他轻悠缓慢的目光叫人看着凉凉的,淡淡的落在白玉堂身上,就这样静静望着对方来到自己跟前。
白玉堂方才的怔愣全然不见,他将心中涌上来的恐惧感竭尽压下去,俊美的脸庞上犹自腆脸笑着,他抬手扶上展昭的双肩,敛眉之际这些不愿意在展昭面前表露的心思裹得更加紧固严实。
“我们回去坐着说。”白玉堂亲昵地将展昭转了个身,半搂半抱的又把人带回了八仙桌旁摁住坐下。
白玉堂凑近展昭耳旁,两人悠悠起伏的发丝渐渐相缠,他声线温柔好听,已经带上了哄人的语调:“爷方才那样还不是怕你生气。猫儿,气坏的是你自个的身子,可到头来还不是我紧张担心心疼,更何况若是让屋外人知道了,只会平白无故让别人笑话咱俩……”
白玉堂已经很委婉了,没有直接将公孙策的名字报出来。
展昭今日也倒想看看白玉堂能憋多久,还能扯到哪里去,便也不再吭声,只是略一点头,拂开白玉堂的双手示意他别靠这么近,摆明了一副“你在不交代清楚,展某可就不耐烦听了”的模样。
白玉堂这会也不敢再拖延,展昭要是真想离开这屋子,即便有他挡着,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从头到尾都细说了。
从去年他离开后远赴筠州到余庆县时开始,在那里安置好地方,安排了人手,请二哥韩彰过去全权负责火药炸药的研制。又由于当地曾经发生过严重的干旱导致过灾荒甚至霍乱,土地贫瘠不堪,粮食作物难以成活,白玉堂奔走了好几个地方才拿到了足够的棉花种子,甚至从白家的粮食铺子里运出了一大批粮食事前预付,这才说服了余庆县的百姓开始大量种植棉花。
同时,他也和萧蹊南达成了协议,近年来余庆县的棉花都由他全部收购,且用粮食兑换,正好替朝廷筹备军需时用得上大量的棉絮,也算是两全其美。
展昭起先一听白玉堂私下让二哥给他偷偷研制火药时便心头一惊,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白玉堂,一句“你莫不是疯了”就差脱口而出了!
后又听白玉堂在余庆县为当地百姓所做的一切,心中才稍觉舒坦,彷佛身旁之人身上都渡上了一圈能普渡众人的金光,但实则,展昭仍然不是很明白从前这么怕麻烦的一个人,现在这般费尽周折的做这些到底是为何?
直到白玉堂面色沉重地终于开口提及今日入宫后所发生的一切,展昭才陡然明了……
白玉堂说话时自责的垂下了脸颊,只露出一抹洁白光滑的额头,几缕碎发耷拉着,那双绽放光华的凤眸低敛,让展昭都没能看得真切。
窗外曜日掠影而过,庭院内绿影重重。
彷佛有一段记忆冲破了两世的时空枷锁清楚的在眼前浮现,展昭隐隐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开始翻涌上来,让他忍不住一阵阵的心酸难受。
原来玉堂至今都没能心安,森*晚*整*理即使现在自己安然无恙地日日夜夜陪伴在他身侧。
他和白玉堂走到今日这一步,今世看似无风无浪,水到渠成,可也只有两人自己清楚,他们这一世为能安然地相守已经付出了太多。
白玉堂殚精竭虑,展昭亦处处小心谨慎。
“猫儿,我是故意瞒着不想让你知道,我知晓你性子,你定然是舍不得我和二哥以身犯险,但是皇上已经不怪罪了,你……”白玉堂的声音突然卡在这里,因为他抬眼时看见展昭不知何时已经红了眼眶。
展昭身上的蓝色夏衣披在肩头显得如此单薄,含泪的眼中透着悲凉。
心上人仓惶落泪的破碎感让白玉堂心慌意乱起来,可此刻便是再动情难以自抑,白玉堂竟不敢在说出这些话后贸然将展昭抱进怀里。
人人都有逆鳞,而白玉堂心知肚明,他所隐瞒的,恰好是展昭所不能容忍的底线。
他瞒着猫儿再次将自己置于险境,还冠冕堂皇地说是怕将对方也牵扯进来。
所以白玉堂羞愧难当,他怕这次伸手会被展昭推开,怕从此猫儿再也不敢相信自己对他敞开的怀抱。
展昭无力虚脱般抬手勉强撑住了额头,感觉头颅两侧太阳穴位处宛若被什么利器来回倒钻似地生疼,鼻尖眼眶通红一片,泪如泉涌,半点收敛不住。
这一幕让白玉堂手慌脚乱,将展昭手旁的茶杯不小心都打翻了。
他屈着膝盖半蹲起身,攥紧袖子给展昭一点点抹泪。
“猫儿,你这是要心疼死我!”白玉堂狠心说完,不觉感同身受,眼眶已然也红尽了。
展昭只是听得他这一句,身上不知从哪涌上来的力气,突然蓄力一把扣住了白玉堂的手腕。
他似是用上能捏碎了对方皮肉下骨头的劲道,不过转眼的功夫,白玉堂这截宛若白瓷般的皓腕便渐渐从展昭指尖下掐住的地方开始往外蔓延出抹抹绯红的印记。
可肌理上的疼,白玉堂这下已经完全顾不上了,展昭双目猩红,睁大了双眼,拽着白玉堂的手腕把他拉得更近。
“白玉堂,前世今生,你与我在一处这么些年了,直至今日,你认为我展昭还需要你跟养朵室内娇花似的藏在这里保护得好好的?还有什么是我承受不住的!我唯一只怕的是等我背过了身,又寻不到你踪影!你又被人抬了回来,浑身染血,时日无多!”展昭从一句句的质问变成了哭诉,他嘴唇发抖,翻涌而出的泪糊了他满脸俊颜,沾湿了单薄衣襟,滴碎在八仙桌上。
能让展昭流泪至此肝肠寸断,此情此景,若是公孙先生今日在场,白玉堂定然是有本事能让他记上一辈子的!
展昭喉咙嘶哑:“白玉堂,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心甘情愿等你来玩弄的宠倌?还是”
“展昭!”白玉堂脸色白里透着青,所有的伤心难受在听见展昭这句话时都化为了怒意,他知道这不对,可还是没忍住怒吼了一句:“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
这一霎那间,展昭脸上的神情微异,散乱的眼神似陡然清醒了一瞬。他用力吸了口气,攥紧白玉堂手腕的力道瞬间瓦解松懈,手臂也无力的垂落在身侧,唯有坚韧挺拔的背脊还支撑着他这副狼狈似刚承受过风吹雨打后的身躯。
展昭死死抿住发颤的嘴唇,一言不发的别开了脸颊,他慢慢闭上眼不愿再直面白玉堂,蹙着的眉心藏在碎发遮下的阴影里,一抹泪顺着展昭鼻梁起伏跌落,已然珠玉碎尽。
“猫儿。”白玉堂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他悔恨交加,上辈子,展昭去得早,白玉堂都不知道悔恨了多少回了,也正是白玉堂日日夜夜辗转反侧的悔恨,才会让他在这一世即使最后会承受展昭发怒的风暴仍然不改初心,一心要炸毁冲霄楼这个隐蔽的祸端!
届时自然用不着他擅闯危楼,展昭也不用求大师姐为他俩逆天改命,即便日后敌兵来犯,麟州一战无可避免,有众人这几年的未雨绸缪,大宋也不会兵败如山倒,猫儿也不会沦落至尸骨无存的下场!
展昭眼睫紧阖,面若白纸,泪痕未干之际让人产生了一种心如死灰的念头。
白玉堂这一声轻唤未能让展昭有半分反应,他不敢眨眼地盯着展昭的脸颊,心中刹那如坠冰窟。
“猫儿,你看看我。”白玉堂嗓音发颤的求道,恐惧似乎突破了禁锢又逐渐要蔓延全身,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在桌下轻轻碰到了展昭的手指,不敢再动。
白玉堂碰过来的指尖在这样燥热的气候里显得如此冰凉,展昭背脊一震,不自觉狠狠拧紧了眉心。
展昭依然决绝的紧闭着眼,被黑暗笼罩住的他听见了身旁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白玉堂收回了手指,在展昭身旁跪下,身上的白衣迤逦垂地,他伸长右手抚上展昭的脸颊,拇指一点点顺着他脸上的泪痕划过,最后停留在展昭的唇角旁。
展昭眼睫轻颤,对方手掌冰凉的触感已让他忍不住松动,他也心知自己方才极其气恼之下的口不择言会给对方带来什么样的伤害。
白玉堂双膝跪地,挺直了颀长的身躯,他手掌微微将展昭的脸颊托近,闭上眼轻轻吻了上去,冰凉的吻触及到展昭嘴唇的这一刻显得如此小心甚微。
日光透窗照进来,落在白玉堂雪白的衣袍上,他眼角渗出了晶莹的水光。
展昭嘴唇微动,眼睛忽然睁开了一丝缝隙,他尝到了白玉堂泪水的味道。
咸咸的,还有种莫名的酸涩——
作者有话说:心疼两人一章,就这一章。
第249章
白玉堂眉心皱成一团, 透着凉意的唇贴在展昭唇上不敢动,他心中一阵阵泛着酸楚,闭紧的美目上眼睫不停的颤抖, 滴滴泪水在脸颊上继续蔓延。
展昭缓缓抬手,万般不忍、心疼的一点点抚上白玉堂脸颊,轻轻用指尖摩挲着他不断溢出泪水的眼眶。
白玉堂浑身一震,立即睁开了眼睛,下一瞬间却被展昭环住了后颈, 加深了这个他胆怯本只敢触碰的吻。
日光在沉静的屋内光影蹁跹,白玉堂被人吻得昏头昏脑,直到由对方红着脸结束这个缠绵悱恻的吻,他才奇怪的去看展昭,忍不住想着:猫儿什么时候这么会的?
展昭微微偏头, 脸颊上一吻过后的绯红还未来得及消退,脸色却是比之前闭眼落泪时的苍白瞧着红润了许多。
他目光闪躲着不敢去看白玉堂, 可白玉堂这次的所作所为的确是让他太难受了, 这件事牵扯了这么多人, 连萧蹊南都参与其中, 他竟然还将自己瞒在鼓里!
这次要不是皇上已经查到了他头上, 依他白玉堂的性子, 定然得等到冲霄楼被夷为平地后他才会知道这些事情。
展昭不由在心底冷笑, 倒难为他白老五这般了!
虽然心疼对方不假, 但展昭方才亲吻白玉堂时逐渐柔软下来的内心似乎又开始一点点变得强硬起来。
白玉堂还跪着, 往日让人觉得耀眼的白衣此刻穿在他身上却更显出几分惹人可怜的意味,被泪沾湿的几缕发胡乱的黏在肩头,仿佛连他颀长的身姿都被缩低了一截。
展昭眉头未舒,不经意扫了白玉堂一眼, 又迅速了瞥开了目光,口吻不满还半掺和着恼怒道:“你这是在皇宫还没跪够?若是真喜欢跪着就去门外,免得瞧的我心烦!”
展昭方才有句话说的不错,他俩两世在一起已经过了这么些年,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就好像白玉堂知道展昭一定会很生气,展昭也知道对方瞒着这件事的原因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自己。
若方才展昭说出那样的话时让白玉堂心慌恐惧,觉得两人已然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可眼下白玉堂知道展昭已经冷静了下来。
白玉堂慢慢卸了力往后坐在小腿上,他缓了缓,刚刚心境起伏过大,这会冷静下来唇色竟苍白得吓人。
“猫儿,我……起不来。”白玉堂有些可怜的开口,他不会觉得丢脸面,因为从膝盖渐渐传来的刺骨疼意提醒着他什么,“你,快扶我一把。”
展昭蹙眉,正想开口说什么,耳朵突然敏锐地捕捉到白玉堂倒抽了一口冷气,就在他欲言又止的这个瞬间,目光已经不受自己控制落在了白玉堂身上,落在对方渐渐被血渗透白色腿摆的膝盖上。
“……怎么回事?”展昭慌张的伸手扶住白玉堂的双臂。
白玉堂微微抬眼,余留着淡淡薄红的漂亮眼睛里流露出干净又无辜的笑意,可其间真挚的眼波仿佛想把眼前着急心疼他的展昭给淹没掉。
“不知道什么时候碰下来的茶盏摔碎了。”白玉堂努力克服这比寻常人扩大了数倍的痛觉,他自己都没发觉最后说话的声音开始变得颤抖:“我刚才没注意这么多。”
展昭今日有心想当个无情的人,却在触及白玉堂沾血的衣摆和裤腿时整颗心都开始麻木了。
那种无能为力的恐惧和脑海深处的记忆如海啸般袭来,将他捆绑在原地,浑身犹如立在悬崖峭壁间,一丝都不敢动弹,他明明抓住了白玉堂双臂想扶着人起来,可他的双手却比白玉堂抖得还厉害!
“猫儿?”白玉堂在展昭流露出来的目光中察觉到什么,他反手一把扣住了展昭的手腕,大喊了句:“猫儿!我只是被碎瓷片扎破了膝盖……不是什么大事,包扎下就好了!”
展昭双目失神,气喘吁吁,前世那不敢回想的一幕幕让他此刻恨不得闭上眼睛将脑袋用力砸向桌沿。
白玉堂忍着疼拉着人抱住,小声叮咛般重复道:“小伤,上点药就好了,上点药就没事了……”
他锁紧双臂紧紧把展昭搂在怀里,“猫儿,不要想了,你什么都不要想。”
他如此安抚着展昭,一如那三十年孤寂的岁月里,他自欺欺人的不去想他曾失去过的怀中这个令他终身难以忘怀的人。
屋外庭院幽静,雪昙甩着尾巴在树下踱步,白顺在院口小心翼翼地探头出来,瞧着关了大半天的房门,忍不住偷笑,赶紧拿美食将雪昙吸引过去趁机一把搂进怀里,紧接着撒腿似的跑的飞快,生怕惊扰了房内两位主子的好事。
雪昙虽然心知今日关在屋内的二人闹了不小的矛盾,无奈除了白玉堂之外无人听得懂它的话,只能被白顺揣着一路带进了厨房,最后沉迷在厨房的美味中将白展两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菱窗外,落霞浮云散。一道刺眼的余晖划破推开的窗,落在床头的青纱床幔上。
此刻白五爷正靠在床头,亲眼目睹展昭一边拧着眉头一边将他膝盖关节处沾了血迹的裤腿撕了个稀巴烂。
白玉堂一边暗自庆幸,一边忘记了到底该为什么默哀,他只是觉得还好展昭没这么暴力的对待他,至于这条裤子,白玉堂想着也算是替自己受过了。
展昭微微抬眼,目光幽幽地盯着靠在床头,脸上神色变来变去的人,冷不防开口问了句:“你思来想去的又打算计划什么?”
“嗯?”白玉堂回过神,对上展昭的视线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好像还有些不安的往后缩了缩,但是身后就是一床头架子,白五爷已经退无可退了。
展昭觉得眼神要是真能刀人,白玉堂浑身上下这会至少已经又多钉了几把刀子了!
他默默翻了个白眼,不去理会这个扎破了膝盖血流满地半天后才反应过来的人,腰身灵活的一弯,顺手从床底下扒拉出一个跟藏在他开封府床底下差不多大小的木箱子出来。
白玉堂目瞪口呆,尤其当展昭打开木箱子之后,他完全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还在拥月居也准备了这么一个大药箱!
剪子、棉布,纱布、还有各种各样的止血金疮药都分门别类、规规矩矩的摆放在木箱子之中,就跟衣柜里被展昭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一样。
展昭十分顺手的拿出两块棉布和一些纱布还有一瓶拿小青瓷瓶装着的止血药粉出来,替白玉堂将膝盖上的伤口清理好后并开始撒药粉包扎。
“猫,猫儿…你悠着点……”白玉堂看展昭抖止血药瓶的动作忍不住出声。
“怎么了,白五爷这会还知道怕疼?”展昭墨眉一挑,却不抬眼,依旧斜低着脑袋,一抹黑发从肩头散乱的滑落下来,这会儿他的注意力都在白玉堂受了伤的膝盖上。
白玉堂轻轻揉了揉鼻尖,即使痛觉扩大了无数倍,但猫儿帮他把碎瓷片挑出来后倒没方才那么疼得难以忍受了,他忍不住出声就是看展昭这药粉撒得有点猛。
白玉堂只有触地的双膝膝盖受了伤,没有被碎瓷片插进血肉的地方只是划破了一点皮,只是那时候血染开来看着情况严重些,实际上对他这种习武之人来说并不算个事,就是伤口在腿上一时有些麻烦而已。
白玉堂之前本就有心借此事来博取展昭的同情,加之美目余红未消,所以这才叫人看着更是可怜些。
“就这么些伤口,你看你把一瓶止血药粉都撒了。”白玉堂微微笑道,神情竟然有些愉悦,很是坦然地享受着展昭替他上药的过程。
展昭面无表情,将用完的小青瓷药粉瓶往白玉堂怀里一砸,随即把棉布覆盖在他撒满了药粉的膝盖上,抖开长长的纱布条开始一寸寸的把受伤的地方捆好。
展昭剪掉多余的纱布,伸手把剪子和多出来纱布一起丢进木箱子里,随即伸手“啪嗒”一声合上盖子,他板着脸不怎么高兴的伸脚一踢,立即发出一道擦破地板的刺耳声,木药箱已经被他踢进了床底里。
“明日开始每隔两个时辰让白顺替你换药,等结痂了差不多就要好了,期间痒也得忍着,听不听由你……”
白玉堂看展昭站起来训话说着医嘱,一开始还双眸放光,靠在床头眼巴巴望着,乖巧的听着,结果越琢磨越不对劲,看展昭撒手转身就要走才反应过来,立即长臂一伸抓住了展昭的手腕。
只是展昭没被他拉回来先不说,这一下他自己差点被展昭给带下了床去。
要不是怕自己方才那一番上药的功夫白费,展昭才不会转身回来又把人重新给摁回床上。
“你,什么叫明日让白顺给爷换药?你呢,你去哪?”白玉堂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看爷伤了腿,就要弃我于不顾吗?”
“……”展昭真的差一点就被气笑了,还忍不住真的开始反思起来,自己今日这样离开拥月居回开封府是不是算弃他于不顾了?
但是展昭想到一半就冷静了,要是自己真有这么狠心,早在白玉堂把事情坦白时就该把人揍一顿,然后一刀两断,何苦自己难受得快要把眼睛哭瞎了一样。
“白五爷,从今日起,咱们俩分居两地。”展昭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把白玉堂的手掌松开,神情认真,一字一句道:“你睡你的拥月居,我住我的开封府,你此次行为十分恶劣,请认真检讨并反思,否则后果自负。”
白玉堂颤抖的抬起上半身去看他,紧张并带着期盼道:“我会反思检讨,所以你只是暂时不想见到我,并不是要休了我吧?”
展昭额头剧烈一震,相处这么多年来突然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世上压根就没有他白玉堂说不出来的话!
“我俩并无婚配,何况同为男子,衙门也无法为我们备案婚契。”展昭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带这些提醒警告的意味。
白玉堂浑身的寒毛陡然竖立起来,只觉得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展昭丢下这个炸弹,从墙上取下巨阙后慢悠悠地走到八仙桌旁,灭了烛台上的几盏烛灯,只余下一支,便在昏暗摇曳的光影中踱步出了房门。
白玉堂立即瘫倒在床上,侧目盯着空荡荡的房门,内心情绪复杂交织着,一副生无可恋的姿态,嘴里还念念有词:“你个狠心的负心汉,你这样一走了之让爷怎么睡得着,还怎么好好的养伤……”
展昭才要下台阶,耳朵有意察觉屋内的动静,差点一个不留神没被白玉堂口中说出的“负心汉”三个字给惊得摔下台阶。
二人要是一同膝盖受伤,传出同甘共苦的佳话,那传出去估计真得叫人笑掉大牙!
展昭连忙站稳了腿,当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院子,冷落某人三五天的打算变成了十天半个月,最后毫不留情延长成了无期限!——
作者有话说:幸好不是冬天,五爷,你先凑合凑合过一夜哈。
第250章
夏季晚风习习, 皓月当空。
展昭回到开封府衙后已经入夜,负责巡街的王朝几人都已回来,庞煜和赵虎累极了似的正拼了命的端着碗扒饭, 庞二公子这会已不见半点原本金贵挑剔的本性。
张龙沉稳地坐着,用餐速度却丝毫不见慢,只见他迅速吃完后立即拿碗重新盛了饭菜端着向后院而去要,准备让日夜看护言律钦的马汉多得空歇会。
展昭从拥月居走回开封府,虽然吹了一路的热风, 但是头脑却早已慢慢冷静了下来,许是白玉堂那衣摆沾血的模样让他回忆往昔,心神慌张,这会心头竟然什么气恼都烟消云散了。
展昭抬步进了饭厅,在王朝身边坐下, 准备同大伙一道用餐,挑几样清淡小食吃点。
偏头却见身边坐着的王朝捏着筷子, 愣愣抬头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才过回神, 双眼还明目张胆的将展昭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
展昭微微眯眼, 却是不语, 实则心中有些忐忑。莫不是自己躺拥月居休沐三日的缘由大伙都能猜出来?
他微微热脸, 温和间有些厚脸皮的冲王朝友好一笑, 随即故作镇定地将目光落在桌上, 提箸用餐, 打算吃了再面对, 他怕等会目光都汇聚过来就吃不下了。
“展大哥,你身体恢复了?”王朝言语间难掩高兴。
昨夜王朝巡完街回来还想着去找公孙先生问清楚拥月居的地址,去探望一下展昭,结果被公孙先生一句“夜深勿扰, 你就不怕惹白玉堂那小心眼的不高兴?”给劝退了。
展昭目光空洞,用力嚼碎了一块清炒藕片咽下,有几分打道回拥月居把白玉堂撵出来的冲动!
偏偏好巧不巧,吃空一碗的庞煜还不知死活的紧接着问了句:“展大哥你明日还有天休息呢,怎么不见白五爷?是落了什么在府衙?”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展昭默默提勺舀排骨汤,他烛光照耀下的手背肤若白雪,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劲。
庞煜和王朝相视一看,立即讳莫如深地瞥开视线,佯装什么都不知情的埋下头,却不约而同地都在心中惊呼呐喊:“不得了,模范夫夫也会有吵架的一天!”
如果情况允许,他俩当即有种拔腿出门,将此事绕城宣扬三天三夜的冲动,想必庞将军夜宿南风馆几个俏郎君的流言都将被一扫而空。
唯独心大的赵虎憨憨继续开心地吃喝,就在展昭三人诡异的沉默中,庞煜和王朝听见展昭开口:“你们的白五爷在外头犯了事,我把他腿打折了,心疼吗?”
王朝目光惊骇,哑然无声,甚至还对自己的耳朵产生了怀疑。
他觉得就是白玉堂自己仗着轻功好飞檐走壁不慎摔断了腿,展大哥也不可能狠的下这个心!亲自打折他的腿!
但庞煜接触到展昭的视线后,立即浑身一哆嗦,连忙惊道:“展大哥教育的十分正当,十分正当……”
“……”王朝无比复杂,不是,这还真有人信了?他俩恩恩爱爱,形影不离的时候你们是没瞧见吗?
王朝侧目望了一圈,发现饭厅内所有人姿势无比统一,都端起了碗,侧身竖起了耳朵在偷听他们这一桌的谈话。
果然,这世上就没有不爱吃瓜的围观群众。
展昭目光凉凉的一眼扫过去,庞煜和王朝就连赵虎以及旁边几桌的衙役都胆怯的缩了缩身子,他收回目光慢条斯理的喝着排骨汤,心里瞬间就舒坦了。
此时缺席的公孙先生正窝在房内,盯着桌上庞统叫人送来的三盒燕窝礼盒,心情十分复杂。
他收下这东西后把冷柒柒打发走,紧张又不安的等了一天直至入夜,可仍旧没见到庞统的身影出现,于是这掺和着希冀的复杂心情随着晚风悠悠飘向远方天边消失的无影无踪。
公孙策不满抱住几个盒子往角落一丢,整理着衣裳转身出门,决定去照顾下被看护了多日不让出府衙大门,也不让进宫面圣的言探花的小情绪。
前边,展昭在饭厅内吃的心满意足,走出来在檐下抬头望着云层间的皎月出神。
玉堂素来心高气傲,上一次遭遇这样的事情还是盗了三宝被四哥在水中教训了一顿,今日却身心皆遭受重创,不知睡不睡得着。
展昭缓缓垂下目光,不禁紧皱起了眉头,一时又有些后悔自己生气时口不择言,竟没脑子的冲玉堂说出那样的一番话。
展昭虽已经回府衙,可还在休沐期间。王朝在饭厅内安排好夜晚巡逻当值的人员,众衙役才纷纷散去。
庞煜绕着展昭跑了,王朝最后才从厅内走出来,停在展昭身边轻声道:“展大哥,今晚既然已经回来,早点休息。”
展昭侧首点头,淡淡一笑。
两人一道往后院去,展昭途中想起了言律钦,问了几句他的近况。
负责看护言律钦的是马汉,王朝只说了公孙策日日不忘嘱咐众人注意府衙内情况,保护好言探花郎的安全。
展昭垂眸微微颔首,王朝还待去别处,慢下步伐目送展昭回院才转身离开。
展昭进院回房忍不住抬手松了松肩膀,解开腰带褪了外袍,将巨阙搁好后坐在床边叹了口气。
房内光线昏暗,他懒得点灯,吃饱喝足后这会反而觉得脑子混沌一片,半阖的菱窗飘进阵阵夜风,展昭索性踢掉鞋子侧身一靠卧在了床上。
房内院中都静谧一片,月华如烟似水般从半空中轻曳落下,展昭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时间悄然流逝,府衙内除了负责巡逻和站岗的守卫外,众人都已经回房歇息。
展昭睡梦中无意翻了个身,半梦半醒间突然听见一道重物坠地的声音,他猛地惊醒,半撑着身子探出头往屋内瞧了一眼,只见某人爬窗进来,在窗户底下摔了个四仰八叉。
展昭眨了眨眼,有些怀疑自己还在睡梦中,白玉堂已经坐起了身子,瘫着一双大长腿抬头冲展昭露出个笑脸。
饶是窗外月色撩人,美人容颜如画,可这略显狼狈的样子当真是叫人不忍直视。
“……”展大人面无表情,一时无言以对,他又往床上一躺,抬手遮住了微阖的双目,放缓了忍不住上翘的嘴角。
“猫儿……”白玉堂头顶被从菱窗间透进来的月纱笼罩着,整个人都显得软绵绵的,他有些着急,只是眼下在府衙后院,大晚上只能压低了嗓音冲展昭喊道:“猫儿,你不来扶我,今天这药当真就白上了!”
“你今夜就不能不折腾?不费这个劲?”展昭一骨碌就爬起来下了床,急匆匆朝白玉堂走去教训他:“乖乖在拥月居养伤不行?”
“养伤就跟养花花草草一样,也是需要养分的。”白五爷可怜兮兮伸出了手,下一刻就呲着一口白牙腆着脸皮笑起来:“在你身边,爷才能有充足的养分把伤养好。”
展昭眉头一挑,自以为坚硬的心竟然被白玉堂这莫名其妙的两句话给说软了。
可展昭掩饰的好,依旧只是冷眼瞅了白玉堂一阵,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人不知从哪学来的招数,现在怪会扮可怜,就是吃准了自己会心软一样!
被吃得透透的展大人无声叹气,又认命的将这个腿受了伤,爬窗摔地上不愿起来的美人抱起来往床里一塞。
结果分开半日功夫都没有,白五爷又如愿混进了开封府后院,半夜还扒拉着直挺挺躺着不愿给他好脸色瞧的展大人的里衣准备忏悔一夜。
展昭不堪其扰,又心知白玉堂养伤需要精力,默默偏头用强硬的方式堵住了白五爷的嘴。
果然下一刻世界都清静了。
二人都跟第一次不小心意识到对对方的心意一样,在这一方空间里无声热了脸,甜蜜的滋味悄然涌上心头自是不必多言。
展昭也一本正经的抓住了白玉堂的手让人快老实睡觉,心里突然发觉原来强吻的滋味挺妙不可言!
展大人还是第一次有如此深刻的体会!
沉默了一会的展昭突然开口:“要不要喝水?”
“……不用。”白五爷抱着展昭胳膊摇脑袋,前所未有的乖觉。
“那要如厕吗?”
“不要。”白玉堂用下巴蹭了蹭展昭的肩头,懒洋洋合上了眼睛。
展昭悄悄在昏暗中蹙眉,思索自己还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白玉堂已经伸长手臂,用力一揽,反客为主将展昭搂下了一点,抱在了怀里。
展昭的脸颊紧贴住白玉堂胸膛,在盛夏的夜晚,骤然觉得两人身上隔着薄薄的里衣像着了火一样,滚烫发热。
白玉堂亲昵的蹭着展昭头顶柔软的发,闭着眼心满意足的一笑,语调间忍不住兴奋:“猫儿,我爱你。”
这辈子我们一定要好好的,一直在一起。
还忍不住想往白玉堂怀抱外退的展昭闻言突然不动了,柔软叹息了一声,慢慢垂下了脑袋,额头紧紧抵在白玉堂胸膛处。
“嗯。”展昭轻轻应了一声。
玉堂,我可以对你发怒,说不中听的,恼你,怨你……
可这一句“我爱你”,我怎敢不应——
作者有话说:就要甜蜜蜜~
亲们新年好哟~